第2章 吴钩(六)

屋子中本来热闹异常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特别是在李旭将潘占阳的警告转述之后,秦叔宝、罗士信等人面色阴沉如水,几乎每一双眼睛里都气得冒出火来。

“这帮养不熟的狗东西,亏得咱们大隋一直将其视为兄弟!”校尉张江一边拍打着桌案一边骂,震得桌子上的酒水四下飞溅。“朝中那些高官更是王八蛋,既然已经有人体现示警,他们即使不信,也应该派人打探一下,怎能拿着陛下去冒险!”

“恐怕,此事十有八九是陛下的提议!”吴玉麟对官场的了解比较深,说出的话来也一针见血。“陛下一旦做出决定,百官很难拂他的意。况且契丹人的示警,未必不是空穴来风!”

谈到大隋域外各族,他的见解则远不如对大隋内部官制的评价精确了,“几年前那些突厥人刚被咱中原当作贵客邀请来玩,一路管吃管住的。照理,双方应该更和睦才是,怎可能见大隋有事,便趁机欺负上门来!”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吴玉麟喜欢拿中原人的行事方法来推测域外民族。这也是大隋朝廷之所以对来自边境的警讯发生错误判断的原因之一。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讲究容让远客的失礼。所以他们喜欢一厢情愿地把这种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方式推广到国家之前,却不知道那些域外民族实际上风俗习惯与中原大相径庭。

“他们信奉狼!”见到几个朋友的目光都向自己转来,旭子想了想,非常认真地回答。在座诸人中,他是唯一到过塞外的,也最有发言权。“突厥人视狼为圣物,所以他们与人交往的方式也推崇强者为尊。你越不懂得跟他们讨价还价,他们越认为你软弱可欺。当你一旦展示出可以伤害到他的实力,他们反而会视你为朋友!”

狼只和与自己同样有尖牙的生物才能相安无事,遇到鹿和羊,他们一定会将其吃掉,不会顾忌对方的态度。在突厥人眼里,此刻的大隋刚好是一头赢弱的肥羊,虽然他一直试图塑造万国来朝的假象,但因为其没有足够的伤害力,所以信奉狼的突厥人非常乐于冲过来咬上一大口。

听完旭子的话,在座众人都彷徨起来,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大伙的职位都已经不算太低,但于朝中的影响力却不足以左右任何重大决定。即便是最受杨广信任的旭子,如果这时候鲁莽地拦阻在北去的车驾前,估计也难逃丢官罢职的下场。

“现在向朝廷示警,显然已经来不及。况且如果我们没有足够证据就写奏折的话,裴矩大人未必肯将其送到陛下手中。”沉默了一会儿,吴玉麟低声分析。“再说,咱们的任务主要是对付瓦岗军,瓦岗群盗未被剪平之前,朝廷不会允许咱们分心做任何事情!”

自从第三次征辽劳而无功后,皇帝陛下对政事已经懈怠。如今大隋政令有一半是出于裴矩和虞世基二人之手,百官上呈的奏折,也是先由二人过目后,才交给皇帝批示。据上次来传旨的吴公公所言,裴、虞二人如今连两朝老臣苏威都敢肆意欺凌了,其他人贸然去提谏言,更是起不到任何效果。

“唉!”秦叔宝长叹了一声,端起面前酒碗,一口闷了下去。

“唉!管好眼前事吧。希望突厥人没旭子想得那么坏。”罗士信的酒盏早就空了,他却毫无察觉地将空盏向嘴里倒了倒,叹息着附和。

这几年大伙官越做越大,了解的朝廷内幕越来越多,随之对前途也越来越渺茫。这样一概朝廷,还能坚持多久呢。大伙的出路在哪里?将来怎么办?国事,家事,一个个问题令人困扰。有时候国事便是家事,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自身家族还没有形成的地方武将而言,大隋就是他们的根基,如果大隋都倒了,皮之不存,毛将焉覆?!

“大伙也别太气闷,等张老将军到了,说不定他有什么好办法!”吴玉麟用筷子夹起一份已经变冷了的菜,放进嘴里慢慢品味。在不知道如何行动的时候参照一下最信赖的人做什么样的选择,在他看来绝不是一个坏注意。

“也只好这样了!”旭子给每个人的举盏填满琼浆,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桌子上的美食是萁儿亲手下厨做的,无论外边发生什么变故都不应该被糟蹋掉。他挑起一筷子荠菜,仔细咀嚼其中淡淡的苦味。一股苦过后的余香涌上舌尖,仿佛就是眼前的生活。

“张老将军不是就跟在秦将军身后么?怎么现在还没到?”罗士信性子急,听到大伙选择为张须陀马首是瞻,巴不得立刻能从老大人口中得到问题的解决方案。

“他带着辎重,天亮后才出发,估计下午未时左右才能到!”秦叔宝想了想,回答。

“不会路上遇到什么麻烦吧?”校尉张江停住伸向食物的筷子,带着几分期盼追问。“我不是咒老将军,瓦岗贼花样多!”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自在,喃喃地解释。

“这点你大可放心,瓦岗贼在你们手里吃亏不小!我早上来时派了斥候四下打探,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两路贼兵退得都很快,慌里慌张的!”秦叔宝笑了笑,非常自信地回答。

突然,他脸上自信的笑容又变成了犹豫,“按道理,徐茂功带领的那路兵马并没受到损失,怎么也跟着慌张起来啊?不对,这里边必有蹊跷!”

“难道他们会半路对张老将军不利么?”罗士信立刻站起身,追问。

秦叔宝摇摇头,用目光示意罗士信不要这样浮躁,“不会,瓦岗军退得非常狼狈,很多辎重都丢弃了。如果是想打伏击,这假象也做得太逼真了些”他放下酒盏,用食指在桌案上轻敲,“看样子,倒像是内部出了大麻烦,不得不赶回去处理!”

“李密死了!”张江猛地一拍桌子,疯狂的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李密死了,仲坚兄在两军阵前射了他一箭,然后他又被马拖着跑了那么远,十有八九拖断了气!”

这个想法太大胆,一时间令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如果李密死了,瓦岗军的确会像秦叔宝所描述的那样仓惶而退。但这几乎不可能,李密的身子骨一看就知道是练过武的,被战马拖着跑几十步很难要了他的命。

“不死,也是个重伤。否则对瓦岗军震动绝对不会这样大!”秦叔宝笑着总结,然后举盏提议,“为了李密的死,干!”

“干,为了李密的死!”屋子里的气氛终于又活跃起来,酒香气盖住淡淡的惆怅。

酒足饭饱后,秦叔宝等人不顾旭子的推辞,主动替去他寻觅新的宅院。而旭子本人则被大伙勒令留在家中,与不远千里来寻找夫君的“弟妹”一叙离别之苦。“其实我也是刚刚认识她”旭子心中暗自嘀咕,嘴上却不敢实话实说,摸着差点被大门撞到的鼻子向内堂走。今天的酒喝得有些高,他感觉到自己的头有些晕,但两只眼睛却越发明亮。

为无能为力的事情担再多心也没有用。他于内心深处安慰着自己,同时用手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萁儿又睡下了,脸正冲着床外。透过纱帘看去,她的睡姿很可人,就像一条悬在水中的鱼。

翠儿坐在桌案边的胡凳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也睡得正香。两个女孩子都是刚刚及笈,正值贪睡的年龄,所以根本未被旭子的脚步声从美梦中吵醒。曾经有一瞬,萁儿的身体动了动,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但很快又安宁了下来,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

“她们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么多的累,所以我一定要护得她们周全!”旭子站在萁儿的床边,心中默默地告诫自己。这个她们里边,显然也包括了二丫。“如果乱世注定要到来,至少我能守护好身边的人!”他蹑手蹑脚地搬来另一把胡凳,摆在床边,坐稳,默默地欣赏萁儿脸上与年龄不相称的风霜。

那些风霜也是为了他而染的,如果听从家人的安排,也许此刻萁儿正在平平安安地于自家的后花园里荡秋千。想到阳光下那灿烂的笑声,旭子心头不禁一热,伸手拉开床帘,轻轻地低下头去。

“老爷,客人走了?”就在此时,翠儿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吓得旭子差点没抻了脖颈。他赶紧收起紧凑的双唇回转头,看见脸上压出几道印痕的翠儿正瞪大着眼睛,吃惊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猛然,翠儿明白了自家老爷打算做什么。慌得如小鹿般跳出了门。“我去收拾碗筷!”一边逃,她一边大声解释。

“这精灵古怪的小妮子!”旭子幸福地笑了笑,将目光从门口收回。随着萁儿主仆的到来,他的生活无形增添出了许多色彩,甜蜜而明媚。当他再度低下头去的时候,却发现萁儿也被惊醒了,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仿佛要挖掘出自己心底的秘密。

“你…”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巴。看着彼此的脸颊慢慢变红,就像有股火在上面滚。

“客人走了么?”将自己的眼皮轻轻合拢,萁儿以极其细弱的声音问。

“已经走了!”旭子低声回答,“他们一直在夸你的手艺,将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真的?”萁儿再次瞪大眼睛,话语里带着些不自信意味。

“真的!”旭子点点头,低声鼓励,“他们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可口的菜。一直夸我有福气呢!”

“那,那郎,郎君喜,喜不喜欢萁儿烧的菜!”李萁的脸越来越红,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郎君二字说出口。对不对别人的口味,她不想在乎。但旭子是否欣赏,却是她始终担心不已的事情。

“当然喜欢了!”看着李萁儿红得几乎滴出血般的脸,旭子按耐不住,轻轻地凑上前用嘴唇碰了碰,说道。

只一碰,几乎就将火焰扩散到了全身。萁儿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脖颈、耳朵都瞬间变得通红。“郎君,郎君喜欢就好。”她闭着眼睛,睫毛上下眨动,梦呓般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所指的是自己烧的菜,还是李旭刚才的行为。“翠儿,翠儿还在。咱们,咱们还没拜过堂,没拜过翁姑…….”

看到萁儿那幅娇羞脉脉的模样,旭子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被误会了。小丫头虽然胆子大得可以把天包起来,却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根本分不清爱怜和欲望的之间的差别。不敢在把火继续烧下去,他稍稍将身体正了正,笑着说道:“我爹娘还在上谷呢,想见他们可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让人说不出闲话!”

“我不在乎别人说!”萁儿的眼睛又试探着张开,望着李旭辩解。见对方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醉意,恐慌之余,她心里又约略有些失望。凑过去,用头轻蹭了蹭旭子的胳膊,怯怯地问道,“郎君生气了么?如果郎君真的等不及。今晚待翠儿安歇了,妾身,妾身就随,随你,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把自己交给你…….!”

“没有,你别多想。我下午就去找张老大人,由他给咱们两个当月老!”旭子被萁儿怯生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热,坐正了身体,大声承诺。“我一定尽力给你举办个婚礼,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婚礼!”

他说得如此郑重,以至于窗外的鸟鸣声都瞬间沉寂下来。静静的屋子中,只剩下了二人轻轻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的目光内,不再有刚才的羞涩和误会,只有信任,天长地久的信任。

萁儿伸出一只手,放进旭子满是老茧的大巴掌里,脸上带着安宁的笑容,仿佛已经交出了自己的一生。旭子用握刀的手紧紧的握着,持重有力。

这一刻,他们不再需要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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