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谢天鸿上完早朝回来,身上换了一身黄色蟒袍,袖子里揣着圣旨。
他就这么赶鸭子上架, 被皇帝立为太子了。
一进云镜居的门, 他就开始脱衣服, 换回原来天蓝色的蟒袍。黄色的衣服, 他穿不习惯, 还是过去的旧衣服贴身。
他就是这么一个恋旧的人。
锦夏拾起圣旨扫了两眼,文绉绉的措辞,显得圣旨格外有分量。
哎, 他成了太子,她跟着升职, 成了太子妃。
云霄是嫡长子, 以后, 十之有九,要成为下一任太子。
锦夏对着襁褓, 一遍遍地嘱咐,“云霄啊,你是我的儿子,你得听我的话,不管你以后富贵或者贫贱, 都要做到一点, 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要是敢三妻四妾, 拈花惹草, 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她边说, 边斜眼看了谢天鸿一眼。
这明摆着是在指桑骂槐,故意提醒谢天鸿, 以后别想纳妾的事。
谢天鸿想回几句,又感觉没法接口,最后只得无奈地坐下来。
他向锦夏伸出手,“让我抱抱云霄。”
“不行。”锦夏转过身去。
“我是他爹,我抱一下,怎么就不行呢?”
“你会把儿子教坏。”
谢天鸿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纷呈,儿子还听不懂话,怎么可能教坏?
他跟锦夏讨要几次未果,索性将锦夏和孩子一起抱住,看她怎么个不准法儿。
锦夏抬眼,嘟嘴道:“你耍无赖!”
“我就是个无赖。”谢天鸿承认得倒是利索。
锦夏挣扎几下,没挣脱,不得不把孩子交给他,同时再三嘱咐,“咱们孩子认生,你抱一小会儿就还给我,要不然,他会哭的。”
跟爹认生……这是爹抱他太少的缘故,让爹多抱抱,不就不认生了吗。
谢天鸿用一条手臂托住孩子的后背,另外一只手扶在他的身侧,小心贴在胸前,轻轻地晃着。
孩子的确长得像母亲,五官细腻,轮廓柔和,像个小姑娘一般安静。希望他长大以后,阳刚之气能旺盛一些,若不然,跟现在一般娇气,以后怎么帮爹处理国事。
谢天鸿捏捏他胖乎乎的圆脸,在左颊上亲了一口,“乖儿子,快点长大,赶紧娶媳妇。等你成家了,你娘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跟自己儿子吃醋。
锦夏无语。
谢天鸿说:“以后,爹不能每天陪你了,得按时上朝,天天处理公文。爹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呢?”
“三哥,你不装病了?”锦夏疑道。
谢天鸿笑了,“装病装了一年多,再装下去,就太不像话了。”
“那样,我们见面就少了。”
“你不是说,有儿子吗?有没有我陪你们,都是一样。”
这个男人好记仇。
上次不过是开个玩笑,敢情一直记在心里呢。
锦夏不满地说:“原来,你说爱我们,是假的。如果真爱我们,就不会轻易说出那些话。”
“你现在跟生孩子之前相比,可是更矫情了。”谢天鸿眯起眼睛,唇角弯弯。
嫌矫情,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觉得不满意,太晚了。
锦夏是谢天鸿的王妃、景王府的女主人,想怎么矫情就怎么矫情,没人管得着。
想到这里,锦夏觉得腰杆更硬气了。
她使劲挺了挺,底气十足道:“怎么,不服?”
“服,我怎么敢不服。”谢天鸿看着云霄,抿嘴笑着说:“你跟儿子已经沆瀣一气,一起对付我,我不服也得服。”
话刚说完,谢天鸿感觉到眼角的余光里,有一个人影闪过。他心下一惊,忙将云霄交到锦夏手里,一个跃身,出了房间,向人影处追去。
云霄躺在锦夏怀里,自顾着吃手指,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锦夏想跟出去看看,迈出一步以后,又缩了回来。
她不懂武功,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万一来人不怀好意,她出去,等于跟孩子一起送死。
那么蠢的事,她绝对不会做。
锦夏坐到桌前,逗着云霄,等谢天鸿的消息。
不过片刻,云镜居门外走来一位妇人。
脚步声渐近,锦夏抬头望去,却看到小娇来了。
小娇的小腹凸起,明显怀有身孕。一段时间没见,她竟然怀上文钧的孩子了。
锦夏将孩子交给身侧的乳娘,起身迎接小娇。到了门口,她握住小娇的手,兴奋地带她进屋。
“小娇,你自己说,多少日子没过来了?该罚!”锦夏佯装恼怒,板起脸吓唬她。
小娇面色红润,脸蛋圆了不少,看起来,在南卫侯府,没有受到难为。她用双手比划了几下,后来一想,锦夏可能看不懂,于是,她命人拿来笔墨纸砚,写了几行字:我听说三皇子生病,闭门谢客,就没有过来打扰。
锦夏的食指点在小娇的额头,笑道:“臭丫头,全是你的理。”
她向身后的丫鬟吩咐,马上沏茶,不要用普通的茶叶,一定要用府里大夫送来的那种。
据大夫说,这种茶,是他专门配给孕妇的。不但可以保胎养胎,对夜里的失眠也有好处。
丫鬟端着茶进门,放到锦夏和小娇面前的桌上。
锦夏给小娇倒了一杯,地给她。
小娇接在手中,低头抿了一口,香气扑鼻,入口清香,回味无穷。的确是好茶,她竖起了大拇指。
锦夏走到门口,向外面眺望一下,回来问,“文钧呢,怎么没见他来?你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来我这里,路上多不安全。以后见了文钧,我得说说他,太不像话了。”
小娇拾起笔,写道:他来了。
谁来了?
锦夏思忖片刻,就听到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接着,谢天鸿押着文钧进门。
“疼疼疼!谢老三,你差不多得了,放手吧。”文钧弓着身子,疼得直吸气。
谢天鸿放开手的同时,把文钧往小娇身边一推,然后撩起衣裾,坐了下来。
锦夏和小娇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锦夏问:“三哥,文钧,你们是在干什么?”
谢天鸿斜看文钧一眼,冷笑一声,“他想跟我比划比划,看看自己的轻功进步了没有。”
结果,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要不是谢天鸿发现的早,说不准儿,一掌就拍下去了。
文钧尴尬道:“误会,全是误会。”
锦夏故意揭他的短,“那么,文钧的轻功到底进步了么?”
文钧搔了搔头,清了半天嗓子,低声哼哼,“进步了一点,可惜,谢老三进步得更快。”
在座的其他三人,同时笑了。
房间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
四个人聊了半天家常,文钧忽然给谢天鸿使了个颜色,让他屏退云镜居的下人,有要事跟他谈。
谢天鸿跟他相交了十多年,自然明白他眼神里透出来的含义,当即把屋子内外的丫鬟支开。
“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谢天鸿道。
文钧仍是不放心,搬着椅子坐到谢天鸿身边,凑到他耳边,想私语几句。
锦夏干咳了两声,打趣着,“文钧,你想干嘛?那是我男人,你别动歪心思啊。”
“我没有龙阳之好!”文钧脸色不太好,羞恼之下,他退后几步,跟谢天鸿保持距离。
然后,他低声说,“谢老三,前几天,卫凉玉突然找到我,想跟我做一笔大生意。”
谢天鸿目光如炬,追问:“什么生意?”
“刺杀皇上,平分天下。”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杀皇帝,是谋反篡位,十恶不赦,诛九族的大罪。卫凉玉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谢天鸿眉头一紧,说:“他为什么找你?”
皇帝待文钧不薄,不但免他终生为奴,还封他做南卫侯,赐府邸,并且,把流放的养父母文修夫妇赦回京城。按理说,皇帝待文钧恩重如山,文钧完全没有杀皇帝的理由。
尤其是,文钧跟谢天鸿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的友情在那里,不是说没就没的。
文钧坐正身子,“他的理由有三。第一,我们都是卫人,多少有点骨气。卫国亡于齐国之手,卫人想要出人头地,要比齐人多付出几倍的努力。第二,我养父母的文字狱一案,本是遭人诬陷,我们三人本不该有此一劫。此生受过的苦,当追讨回来。第三,皇帝虽赐我南卫侯的封号,却只有虚名,并未给过俸禄和实权。这说明,皇帝没有完全相信我的忠心。万一有人在皇帝面前参上一本,恐怕将死之日不远。”
谢天鸿问:“你是什么态度?”
“你傻啊?我要是想跟他合作,就不会出现在你的王府里。”
锦夏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没想到,也有谢天鸿被人说傻的一天。
齐国这么大,敢损谢天鸿的人,除了锦夏,大概就只有文钧了。
谢天鸿轻咳了一声,舔舔唇,润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回答卫凉玉的?”
文钧:“假意答应,然后来找你商量,看看如何应对。”
今天早朝上,皇帝在宣布立谢天鸿为太子的时候,精神比往日好了许多,照此下去,应该很快恢复健康。
此时,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卫凉玉现在不动手,以后更没有机会了。
他不能再等,即便孤注一掷,也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