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除了花折鹅糕,香翠鹑羹,还有三四样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羹汤,从一旁放着的几个花式不同的食盒来看,这几样来自不同的人。
听任西楼这么说,那人持怀疑意见的细细尝了尝手中的点心,平时吃惯了没觉得多好吃,听他嫉妒的这么说了,还是没觉得。咬了一口便兴致乏乏的扔回盘中,说道:“你平时是过得有多凄凉贫苦。哼,真当我不知道锦衣卫富得流油呢!抄家抄得还不爽吗?”
任西楼立马佯做惊慌失措样,道:“天地良心呀!微臣哪次抄家,大头不是都献给陛下进了您的私库?陛下您圣明的再回忆回忆。”
那人撑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扶腰一手指着任西楼点了又点:“你……你这小子,你不去唱戏,戏班子真是损失了一个人才。”
宽敞明亮的上书房,深色重幕高挽银勾,博古架上珍奇满目,那人坐于书案之后。
是一身缥色直裾,玉冠束发,得清意二字。古语有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不外如是。
案后人赫然乃本朝明德帝——关宗禹,字子居,先帝帝五子,生母林氏贵嫔。
笑过之后,依然不忘前话,“你还没说你方才究竟在叹什么气呢!”将桌上的点心羹汤都推向任西楼那边,明德帝说道,“我不急,你边吃边说,慢慢来。”浅笑雍容下,只强硬得不容拒绝,随他怎么拖,都得说出个一二来。
任西楼头痛,皇恩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君臣相处太和睦融洽也很烦的,若不是知道他对自己纯属无聊好玩打发时间兼之一点点的关心,这般事无巨细的过问,行动间亲昵,还真会误会。拱了拱手,任西楼肃颜,正经万分的道:“一方水土一方人。陛下的后宫人才辈出,个个聪颖敏慧,微臣不仅想起自个儿家中的那几个蠢笨姬妾,她们若有诸位娘娘的十分之一的心窍……”
“你是有多恨你夫人?”明德帝扬眉打断,好笑的看任西楼一脸口不对心的样子,“这么想给她找事做。”
任西楼满面无辜,“哪有!臣只是回陛下的话,随口一道所想而已。”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心,那我就赐你几名才貌不俗的宫女,如何?”
见任西楼瞪大双眼立马摇头,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明德帝嗤声,“看来你方才所说,俱是欺君!真是大胆。”
任西楼一笑,不慌不忙道:“陛下错怪微臣了。微臣所言句句真心,只
是一个人,有多大本事,才能做多大的事。陛下乃天子真龙,手握四海八方,几个有些小心思的女人罢了,又能做出什么事。臣就不一样了,臣老实,只会听陛下的命令做事,脑袋不大灵光,臣的内人也是拙笨之人,粗妇一名,别说书墨了,就连针线活都……”想起什么,他不堪回事的重重一叹,“什么锅配什么盖,臣也认了。”
一人愿意演,一人愿意看,君臣二人闲聊得其乐融融。
明德帝指了指那装着折扇的红梅扇套,“这便是你家的给你做的?”任西楼道是,明德帝皱眉,“眼光俗,女红差。确乃粗妇。”
小任府中勤练女红的殷素素莫名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自言自语:“谁在想我吗?”
吐槽到殷素素,明德帝终于心满意足,睇了任西楼一眼:“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素日任性便罢了,婚姻大事也如此胡闹。我准备的名门士女哪个不好?从人品容貌到性情家世,你随便挑一个,那章家女连其趾尖都不能与之相比。更别说,竟然还是怀着孩子进的门。荒唐!给个姨娘的名分都足够了。”
任西楼恭顺听着,诺诺称是,但明德帝也知道,听过之后,是打死不改。等明德帝停下来歇气,他殷勤的奉上茶:“陛下润润口,顺顺气,再继续骂吧。”气得明德帝哭笑不得。瞧陛下说完了,任西楼方微笑道:“陛下,臣如今无须锦上添花。”
无须锦上添花,明德帝了悟。
是明晰于朝中局势,他现下已是烈火烹油,不用联姻再来添把火;也是明心于君主,表明立场心愿,他走的本就是条孤臣的路,只需要为陛下尽忠,不需要拉拢朝臣形成势力。
不论君臣二人当初情分多深,如今你乃君主我为臣,你弯腰俯首示亲近,弃“朕”道“我”抛尊卑,我却不敢有一刻忘记“为臣”。
明德帝长相儒雅温润,但性子着实不是什么软善的,不过在此时,也难免有些意动感概,任西楼啊,实在太体贴了。
还没赞叹完,任西楼继续道:“只想锦上添嗣。”
明德帝嘴角抽了抽,“……也对,你年龄也不小了。”
任西楼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都二十三了,再不生儿子,人家是老来得子抱幺儿,我怕就是老来得子喜抱长子了。”
明德帝脸色铁青。
任西楼眨眨眼纳闷不解,片刻之后恍悟——陛下还年长他几岁,
奔三的人了,膝下如今尚空着呢!
继周千户之后,任西楼再次在别人身上找到自豪感。
还是那句话:一次就中,弹无虚发,你,值得拥有。
由于不经意间戳到明德帝的伤心地处,他可不是周千户,任由任西楼欺负,接下来的正经谈事中,一直板着脸没给过任西楼好脸色。任西楼想哭不能,想笑更不能,低头顺眼的夹着尾巴做事。
“几日后,乔珏回京,就你去接吧。”谈话毕,明德帝扔下这么一句话做结尾,将任西楼惊得寒毛乍立恍如被雷劈了般。
“陛—下—”
“如果乔珏不想住将军府,也别折腾,就在你府上将就几日得了。”
“陛—下—求—放—过—”
之后的几天,任西楼都没再上朝去锦衣卫所办公。殷素素在一大堆下人小心翼翼的尾随下跟着任西楼在小任府到处打转,十分好奇他要做什么。任西楼一脸悲愤的说道:“有个龟儿子要来!”
蜀地方言用正宗的官话说出来毫无诡异感,殷素素抖了两下,继续问道:“那人是蜀人吧?”
任西楼痛苦的扶额,“我这辈子最大的悔事就是脚痒一溜达就溜达到了蜀地认识了那个仙人板板。”转身握住殷素素的双手,“别激动,别期待,很快,那仙人板板就要来府中小住几日,到时你就能见识到那仙人板板的‘风、采’了。”风采二字,咬字极重。
小任府不也不算小,但在任西楼的诸多要求下,却觉得太小了,竟然不能找到个地方满足他的所有要求。左思右想,便择了其中一个条件——离他远,选了个离正院越远越好的院子。泼水扫除,家具能换的,尽量都换成新的,玩件物什俱换成金灿灿的摆件,一时间房间亮堂堂的。
任西楼长舒了口气,“就得这样,亮瞎那双狗眼。”
任西楼满意了,殷素素隐隐有些担忧。
蹙眉了一整天,到晚上他总算发现她的不对劲。殷素素拉着他的袖子,纠结道:“那个人很喜欢金子?”
任西楼无奈点头,“那个龟儿子自己打了张小床,全是实金做的。你说喜欢不喜欢。”
“那他会不会把咱们房间里的东西搬走啊?”殷素素心惊胆战的问道,结果任西楼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幸好殷素素反应快躲得及时不然正好喷了个对脸,殷素素正要发火揍人,任西楼哈哈大笑,笑仰在软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