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迎面就是一水的紫檀木家具,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古人因为没有玻璃窗,屋中的光线都暗。为了增加房间里的亮度,通常都喜欢如紫檀这种有这个温润光泽的红木家具。
在平日里已经是亮得厉害,此刻被外面冲天的火光一照,更是如玉如琉。
众人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却还是被眼前的奢华景象惊住了。
“老天,这床怎么大成这样?”有一个士卒低低地抽了一口气。
是的,钟相的寝宫本大,至少有小半亩的模样。可是,被正中那张大床一占,却显得窄蔽了。那是一张什么样的床,纯粹就是一个小房间。四面都有雕龙描凤的立柱,垂着纱缦。
床的结构复杂,两头都是抽屉。
上面堆满了绸缎被子,至少可供三人并排而卧。
要想上床,还得走上一条长长的踏扳。在踏板上还放了一口红漆的桶子,不用问,此乃钟相起夜的马桶。
上得床去,触目就是两口用玉石雕刻的孩儿枕,枕边堆着金银珠宝,想来是钟相平日里把玩之用。
牛皋抓了一把珠子在手中,只感觉眼睛都花了,口吃道:“这这这,这钟相直他娘太有钱了。”
岳云:“老牛,钟贼毕竟是抢了整个湖南的,能没钱吗?对了,牛伯远,这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说着话,他就拿起一个白银为底,黄金镶边,上面还装饰着几颗宝石的长嘴壶问。
这东西有点习惯,一头还有个手柄,做成一个朱雀模样。
牛皋任何识不得这种东西,逗他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用来饮酒的酒壶。”
“酒壶,不可能吧,这么长的柄还怎么放在热水里温酒?”岳云看了看凤嘴,鼻端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膻之气,心中感觉到不妙。
牛皋见他探头探脑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应祥,快扔了,这是钟相用来小解的夜壶。使用的时候,要将那物儿伸进凤嘴里去,取意为生生不息,子嗣绵长。”
“啊,夜壶!”岳云触电般将那口夜壶扔下地去,上面的几颗宝石也跌得落了。他斜着眼睛:“老牛,再调戏俺,打不死你。”
牛皋哈哈大笑:“别闹,别闹,应祥这么多财帛,又该如何是好?”
是啊,东西是在太多。不但床上,在屋子一角绸缎绫罗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六口大箱子。
有一个士卒提着斧子劈开铜锁,里面全是成锭的银梃。
又劈开另外一口箱子,里面除了一水的羊脂白玉之外,还散乱地扔了许多金叶子。
岳家不过是相州中产,什么时候见过着等情形,禁不住喃喃道:“俺家军使这回发大财了,至少两三年不用为军饷发愁。”
“那是,钟相毕竟抢劫了整个湖南的财富,还能少了去。不过,在这乱世,没有兵,没有粮秣,再多的财富也守不住啊!”牛皋道:“应祥,咱们也别跟没见识的土地主一样守在这里。陈兰若将军已经提了钟妖寇的头颅下去开关,咱们再不走,所有的功劳都要被人家给抢走了。”
岳云:“对对对,不能叫那婆娘把咱们给比了下去。”
牛皋:“对,这火就要烧过来了,咱们守在这里,还不得被烤熟了?”
钟相外庭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热浪滚滚而来。在这里站了半天,众人身上的铠甲已经被烤得烫手,汗水如泉水一般流下来。
岳云看了看,道:“放心,这里和前院是隔开的,火还烧不到这里。不过,却叫人经受不住。钱财是死物,就算不守在这里,也飞不了。你,还有你,守在这里,俺和老牛出去厮杀了。”
他对两个手下下令。
那两个背嵬士连声叫苦:“应祥将军,呆在这里是会边烤鸡的。”
“你们两个笨蛋,脱掉身上的铠甲,用水淋湿身子。直娘贼,这里的东西老子和牛皋可是看过的,心中有数,短少了一件,拿你们是问。”
岳云说完话,就可牛皋提了兵器,匆匆跑出钟相的伪皇宫。
杀了钟相,得了这么多金银珠宝,二人都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
毕竟已经是深秋,一跑出火场,凉风吹来,感觉有说不出的舒爽。
“老牛,你说钟相是豪杰,依我看来,他胸中也没有什么格局,跟乡下土财主没什么区别?”
牛皋:“怎么说?”
岳云举着一根火把,一边朝前走,一边道:“你说钟相抢了整个湖南发了大财,俺们军使也囊括了整个江汉。江汉不比湖南富,可军使却没有像钟相那样满屋堆满了珠玉。咱们的王相公平日里只一件洗得发白的麻衫,上面还打着补丁,看起来跟普通士卒没什么两样。他也不是没钱,每次得了钱都充入公中,用在士卒们身上。别说是他,就连俺家阿姐,平日里也朴素得紧,她跟了王道思却没有过上几天富贵日子。平日里,还得俺补贴。”
听到他说,牛皋点点头,叹息道:“武官不爱钱,和士卒同甘共苦,大伙儿自然万众一心。想不到我大宋还有这样的官儿,老牛虽然到泗州军没两日,却已经服气了。跟着这样的长官打仗,心中却是塌实的,不用怕被人夺了功劳和犒赏。”
“废话,俺家军使是什么人……夺了功劳……老牛,钟相可是俺杀的,你得替我佐证,不能叫姓陈的给抢了去?”岳云面色大变,狠狠道:“咱们背嵬军现在总算斩了一个大人物,这可是好不容易得的功劳,算是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
牛皋点头:“放心,没问题,我看陈兰若将军也不是那样的人。”
“哼。”
说话间,满山遍野都溃下来的贼军,所有人都在喊:“破关了,破关了,泗州贼杀上来了,快逃啊!”
“完了,咱们神教完了!”
“官家已经被贼人杀了,快走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抬头朝山下看去,到处都是冲天火光,喊杀声一阵接一阵,仿佛没有停歇的时候。
摩尼教徒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跑乱蹿,可山上就一条路,他们又能逃去哪里呢?
牛皋和岳云刚开始的时候还提着武器杀了一气,但见到敌人无心抵抗,自己也没有了兴致,只闷头朝山下赶去,欲要和王慎主力汇合。
前方,大约五六百人被大约率先冲上来的十几个背嵬军甲士堵在一座山崖前。他们已经无法形成有组织的抵抗,有人跪地求饶,有人则躲在同伴的身后连声尖叫。
那十来个背嵬士也杀发了性,手中的钢斧不歇气地跺下去,满天都是飞舞的残肢体断臂。
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竟然径直从山崖上跳下去。
一夫首倡,万夫响应,一个接一个贼军抱着头跟着下饺子似地朝下面跳。
一时间,响起了连天惨叫和人体蓬蓬坠谷的声音。
牛皋心中不忍,急忙跑过去:“别打了,住手,住手……所有的明教士卒听着,我是古田侯铁柱,放下兵器跪地求饶,可保性命!”
一个背嵬军咆哮着一斧朝牛皋砍来,岳云一脚将他踢翻:“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是俺牛皋大哥吗?别杀了,招降贼军!”
那个士卒才发现是岳云,吓了一大跳:“原来是应祥将军,都住手,都住手,招降贼军!”
看到牛皋,众贼军认出他来,连声叫:“别跳了,是铁太医,咱们降了咱们降了!”
牛皋一把拉起一个摩尼教士兵,喝问:“杨幺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牛皋扔开他,又去问另外一人。
岳云:“老牛,咱们快走,去和军使汇合,你管那什么妖不妖的。”
牛皋摇头,森然道:“必须取下杨幺的脑袋,否则,就算杀了钟相,摩尼教随时都有可能死灰复燃。”
“不会吧,钟相都死了,妖贼还能复起?”岳云不以为然。
牛皋道:“应祥你却不知道,钟相虽然是伪大楚的皇帝和摩尼教的教主,可他却是个不怎么管事的。这训练士卒,传播邪教教义的活儿却都是杨幺在做,若叫他逃了,麻烦就大了!”
是的,说穿了,钟相只不过是摩尼教名义上的教主,一个象征而已。而杨幺则是明教和伪大楚国的灵魂,真要打个比方。钟相相当于大宋开国时的柴家,而杨幺则是统领禁军的艺祖高皇帝赵匡胤。
不杀了杨幺,这一战不算毕尽全功。
“跑不了的,老牛你放心好了。”岳云安慰牛皋。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俘虏道:“铁太医,我肚子中了一刀,还请给些金疮药救我一命,小人知道幺哥去哪里了?”
牛皋精神大振,从怀里掏出一包药扔过去:“快说?”
那个俘虏道:“回太医的话,小人本是幺哥手下的侍卫。先前皇宫起火,泗州军也发起总攻,幺哥就点齐了人马。可刚出营,就碰到了钟子昂和杨钦的部队。昏天黑地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伙儿就炸了营,杀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