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雾的笼罩下,邪宗馆的沙地停车场停了数辆巡逻车,上面的警灯还旋转闪烁着。
院子里不仅有穿制服的警官,还有几名探长。
接着,一辆巡逻车又开进了停车场,发出沙沙的响声。他们胡乱把车一停,从里面走出两名探长。
他们开始与到场的警官、探长行礼,好像在谈论着什么。他们也许就是负责这案子的探长。
绘马龙之介一边透过窗户张望外面的情况,一边对坐在轮椅上的妻子翠说:
“好像噩梦一样,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是呀……到底是谁呀……”翠呜咽着回答。
“一定是个心理异常的人,故意留下路标,让我们找到尸体。”
罪犯偷走了装饰在大厅里的北原白秋的诗集《邪宗门》的最初版本,撕下书页,星星点点撒在路上,作为通向放置比吕尸体的废屋的路标。
“比吕君的小说里,曾经描写过犯罪者的异常心理,一定是读过那些小说的书迷所为!”
据前来询问的探长所言,被害者荒木比吕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少年作家,因此,很有可能受到狂热读者的袭击。
“是呀,比吕君的信件中也许夹杂着那个罪犯的来信。好,快把那孩子的信件都拿出来,让警官彻底检查一下……”
“你总该为他掉几滴眼泪吧?”翠说,“一直以来,我都把比吕君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我现在并不太关心罪犯是谁,我真的非常悲伤,可你,怎么还有心情冷静地分析案件呢?”
“再怎么哭,那孩子也会不来了!”龙之介有些焦急,声音格外的大。
“是吧。”翠说。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配合警方,为那孩子找出真凶。”
说话时龙之介有些激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请进。”翠自己转着轮椅,迎了上去。
推门进来的是金田一。金田一进门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都怪我,如果我不来,比吕也……”
“金田一君,说什么呀?先进来吧……”龙之介有些疑惑地把金田一请进房间。
“是真的,叔叔,这都是我的原因。”金田一的态度很坚决。
龙之介说:“发生了什么事吗?快说说,为什么你金田一来,比吕君就被人杀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您看这个。”金田一说着,从口袋掏出纸片。
“这是……”
“是恐吓信,昨晚在发现比吕的废屋……”
“什么,在那种地方,深夜?”
龙之介从金田一手中接过纸片,快速看了一遍,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他尽量抑制住双手的颤抖,把纸片还给金田一,然后把手插进衣兜里说,“怎么回事?请解释一下。”
金田一抬头看着龙之介的表情。
“我因为自己的事情,和美雪去了那间废屋,结果有人把恐吓信绑在箭上射给我们,从字面上看,是要某个人离开,大概是冲我来的。所以,本想早上到其他房间看看……结果为时已晚……”说到这儿,金田一哽住了。
龙之介没有留意金田一的话,耳边反复回响着恐吓信上的语言。
“忘掉‘邪宗门’,快离开吧。否则,像地狱屏风画上的惨剧,就会席卷邪宗馆。
地狱屏风画……”
看来那件事,有人知道了。
这六年间,龙之介一直保守的秘密,被妻子以外的什么人……而且,那个人写了恐吓信,又杀了荒木比吕。
为什么?想到这儿,头脑一片混乱。
突如其来的事件,毁灭了平静的生活,一时不知如何面对。
他看了看金田一的神情,难道这个少年知道了什么吗?就是为此才来邪宗馆的吗?
听说他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难道是为了调查此事而来?
龙之介心中涌上不祥的感觉。
很久以前那个操纵自己的恶魔,在心中蠢蠢欲动,一边拖曳着丑陋的躯体,一边仿佛要从里面钻出来。
不可能,他慌忙否定着。那不可能。只在别墅里住了一个夏天的少年,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
就算是名侦探的孙子,也无非是学着警察,装模作样而已。
可是,刚才的恐吓信,到底是谁写的?而且,为什么又要杀掉荒木比吕?
“叔叔……”
龙之介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金田一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啊,对不起……昨天的事……可是,那恐吓信应该和比吕的死有关吧?”龙之介尽量装出平静的表情。
当然不会毫无关系。可是,二者的切合点在什么地方,龙之介无从得知。
这样一来,龙之介心中担心金田一已经掌握了他的秘密,反倒不能让他离开邪宗馆了。金田一对朋友的死感到自责,自然要离开这里,然而,从他的口气判断,他即使离开邪宗馆,也不会离开轻井泽。
他到底要调查什么?至少应把他留在身边观察一段时间,这才是明智之举。
“从恐吓信的字面看,这不一定是写给你的,你有什么证据吗?也许根本就是个恶作剧。”
“恶作剧?”
“是的,邪宗馆的孩子们都很淘气。可能是好久不见,写一封恐吓信跟你开个玩笑。可是,说不定比吕君是被什么心理异常者杀害的。不,也许搞恶作剧的人就是比吕君本人。这才是现实的想法呀。”
“……”
“警方也说,罪犯是比吕君的狂热读者。过去也曾发生过读者刺杀作家的案件,所以你没必要感到自责。”
“不,我认为有关系。”金田一的态度很坚定。“实际上,我是为了查一个案件才来到轻井泽的。”
“案件?”
“是的,是一个有隐情的杀人案。”
龙之介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不禁看了看一旁的翠。翠用手绢擦着眼泪,看不出她的表情有任何异样。
看到这场面,他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她的眼泪是真实的吗?
以前,她听到龙之介“告白”的时候,也流下了眼泪。
她半身不遂的时候,也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念,而现在的她,却让龙之介感到了无穷的恐惧。
龙之介仍然不时地感到恐惧。他有时在想,轮椅上柔弱的妻子,简直就是制裁自己的法官。
“是谋杀吗?”龙之介恢复了平静。
“看来事情更加恐怖了。可是,你又不是警察,为什么还要调查这个案子呢?”
“对我来说,是一次无法忘记的失职,作为名侦探的孙子,我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才来到了轻井泽。”金田一若有所思地看着龙之介。
龙之介不由自主地避开金田一的眼神。
“总之,和你没关系,你也别总想着它了。不要总因为自责而烦恼。比吕君的事就交给警方处理吧。”
“叔叔,我有事想求你。”金田一向龙之介恳求道。
“什,什么?”说着,金田一向龙之介郑重地鞠了一躬。
“能让我在邪宗馆再待上一段时间吗?拜托了!”
对龙之介来说,金田一的这个愿望,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借此机会,正好可以看看他在调查什么,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呀。在龙之介心中,恶魔变成了毒蛇,频频点着头。
万一……这个少年像那个男人一样……
“当然可以住在这儿了。我实在是觉得那封恐吓信是恶作剧。既然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金田一不想争执,只是用眼神反驳着龙之介。
“总之,谁也不会认为比吕君的死是你造成的,不用担心了,只是,恐吓信的事,不要告诉别人,以免产生什么误会。”
“可是,总该告诉警方吧?”
“也只有这样了。”说这话时,龙之介的脚跟发软。
这个少年会对警方说些什么呢?不,也许他早就掌握了很多证据?恐怕对自己更加不利,于是拼命抑制着内心的不安。
“真是不好意思,六年才来一次,还让你碰到这事,到底是哪儿来的疯子呀?”
“我觉得不是什么疯子干的……”
“什么?”
“罪犯是很聪明的人,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等一下,金田一君。能不能说说你刚见到比吕君时的情况。听说你当时的推理连大人都十分钦佩,还捉住了化装成老太婆的小偷……可是,金田一君,这里发生的是真正的谋杀呀,真的有人被杀死!”
“金田一君,真的希望你能留在这儿,安慰一下纯矢、研太郎和琉璃子。不过,找罪犯的事就交给警方吧。我们这些外人能做的就是向警方提供线索。”说着,龙之介看了看妻子,想得到认同。
翠一边用有光泽的丝质手帕擦着眼泪,一边点着头说:“是呀。”
这是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急促的敲门声。
“打扰了!”传来低沉的声音,没等回答,门就开了。
“打扰了,先生,我是长野县警局的长岛……”他话说了一半,发现了金田一的存在。
“咦——长岛警长,真是好久不见了。”
“金田一,又是你!怎么,哪儿发生案子,哪儿就有你呀……”
“呀,不是的,我以前在这里住过。尸体是我发现的。”
“你真是个小瘟神呀!”
“真过分!”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旁哑口无言的绘马夫妇。
“不好意思。这位探长是我在轻井泽认识的,当时也是一件杀人案……”
“是你解决的案件吗?什么意思?”龙之介问道。
金田一简单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龙之介半信半疑地看着金田一和长岛。
“真不可思议呀,你可真像个侦探呀,跟比吕说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命运。”翠夫人依然眼含泪珠。
“其实,金田一来到邪宗馆也是命运的安排。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金田一才来到这里的。一定是这样的。金田一,我也有事拜托你,一定要留在我们家,助我们一臂之力。”翠坐在轮椅上,深深地点着头。
龙之介难以理解妻子的用意,只感到一丝寒意。
“当然了,阿姨。”看着翠恭敬的样子,金田一抓着头发说道。
“我一定能解开案件后面的谜团。不能玷污了爷爷的名声。”
龙之介感到这话好像是冲自己来的,不禁缩紧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