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七里坡上小木屋内,鹤发童颜的白衣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药炉子的火,昏昏欲睡的眼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身前不远处是一张小床,上面躺着一抹消瘦纤薄的白色身影,秀丽的远山眉、虽然闭着却还看得出是桃花瓣形状的眼眸,俊挺的琼鼻加上一张樱桃小嘴,正是那日摔下琅琊山的君拂妩。
若是此时君拂妩醒着一定大呼小叫:“老头子有你这么煎药的嘛!药都快糊啦!”
“呜,嘶--”床上君拂妩醒来,无意间扯动身上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睁开眼看看四周:“啊--老头子!”
君拂妩大叫一声将白衣男子吵醒,男子条件反射一巴掌将蒲扇拍在君拂妩脸上,君拂妩尚未坐起的身子再次倒在了床上!
白衣男子蹭的站起来左右观望:“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谁叫我?”
门外探入一颗小脑袋,好奇的望着白衣男子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谁叫我?”
“野人?刚刚是你叫我?”
白衣男子挑眉,门口的人有样学样的挑眉:“野人?刚刚是你叫我?”
男子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是傻的了!”
门口的人也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是傻的了!”
床上,蒲扇下的君拂妩终于忍不住嗤嗤的笑起来!
瞧瞧她家老头子师傅多有意思?
若是叫外面那些人看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定要跌了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什么俊逸若仙啊不食人间烟火啊!都他妈滚去屎!
他阐颜就是个外表高傲清绝内里逗比二愣的装逼男!
阐颜一听这嗤嗤的笑声,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病人!拂开蒲扇,阐颜望着君拂妩那张笑脸,长叹了口气:“不想笑也就罢了,何苦又哭又笑不像话!若是叫外人看到了,你这个百晓生红颜榜排名第二的就该换人了!”
“老头子……”君拂妩终于嚎啕大哭,将这些日子里几多的委屈全都哭出来!
嘴里哇啦哇啦的说自己是怎么尽心尽力讨楚瀛辰欢心,说自己的婚姻是怎样幸酸破落,说自己的好心是怎么被抹杀最终被逼下悬崖……
这些在卿肜郁面前不肯说,在墨奕翾面前不敢说,在九爷楚瀛辰面前不可能说的事情,在阐颜面前如同倒豆子似得全都倒出来!
阐颜看似不靠谱,在她口中也都是“老头子”,但是实则,在她心中他就是疼她爱她宠她的父亲一般。
“好了好了!”阐颜无奈的看了眼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的君拂妩,还有方才扑过来学着他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拍君拂妩背的野人长叹了口气。
脑子里浮现出当年那人受了委屈也是这般扑在他怀里寻求温暖慰藉,那时候啊……
“人生就是让你从哭着哭着就笑了变成笑着笑着就哭了的过程,”阐颜摸了摸君拂妩的脑袋:“若是不喜欢,就避开他好了,久而久之你也就忘了……”
是啊!忘了……他苦笑一声,这些年他忘了什么都忘不了她的存在,那个单纯天真,最后用生命去爱一个心中只有权谋的男人的小师妹!
而怀里,是小师妹用生命换来的幼女。
君拂妩抬头望着阐颜,半晌摇摇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他们欺负了我凭什么我就得躲着他们?我要一点一点讨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哼!”
她几乎敢断定楚瀛辰不会死,可是最后他却断气了!若不是她判断失误,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真当她君拂妩是软柿子说捏就捏?“这才是我阐颜的徒弟嘛!”阐颜哈哈大笑:“等你的伤养好了,为师同你一起去将那人好生收拾收拾!”
言语间杀气外露,他身边的“野人”立马鹦鹉学舌般学着他的模样,终于将君拂妩逗笑了!“所以老头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难道算到她命中该有此劫,然后在琅琊山下等着她摔下来?阐颜看她的神情便知其心中所想,不由翻了个白眼:“你当为师是算命的?”
反手拉过鹦鹉学舌的野人:“是他把你拖出琅琊山下,为师在路上看到你们的!”
拖出?
君拂妩脑补了下自己一只脚被“野人”捉在手里,整个人拖在地上,脑袋在地上东磕西碰的场景……
顿时打了个寒战:“我这一身的伤不会就是被拖出来的罢?”
再看“野人”,身量不高,和君拂妩相仿,脸上白白嫩嫩尤其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加上深深的酒窝,搭上阐颜给他换上的一身白衣……
整个一窝心甜美小正太啊!
眼睛亮了亮,君拂妩捞住小正太的脖颈,双手在他白嫩的脸上使劲儿蹂躏!
“呜呜--”小正太象征性呜呜两声表示抗议,然而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却亮晶晶的望着君拂妩,很是享受的模样!阐颜望着重新展开笑颜的君拂妩会心一笑,其实谁也不知道,他刚见到一身伤气息奄奄命在旦夕的君拂妩的时候,心里有多慌多怕她就此殒命!
不是怕百年之后无法面对师妹的指责控诉,而是他真心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生孤独,若是到最后连女儿都遭遇不测,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那一身的伤不是“野人”将她拖出来的时候伤的,而是坠崖前的刀剑伤、肉眼不可见的内伤、在坠崖时被枝桠刮伤、摔在湖水中时的内伤!
每一种伤都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好在君拂妩自小被他以各种洗髓药物调养,体质较寻常人好上许多,否则、他简直难以想象……
“老头子!”君拂妩拉了拉阐颜的衣袖:“给野人取个名字吧!就叫……阐野?”
“好!”
“野人你以后就叫阐野啦!”君拂妩拉着野人现在叫阐野的手。
阐野却反拉她声情并茂:“野人你以后就叫阐野啦!”
君拂妩:
半个月后,君拂妩带着自家师傅以及阐野会闲王府。
并没有想象中的白色灵堂哀音缭绕,恰恰相反,闲王府处处透着喜气。
锦厢院。
翠儿正易容成她家小姐的模样在众位侧妃小妾们中间周旋,天知道为什么,闲王突然娶妻纳妾生生在半个月内纳了一十五名小妾!
当真如当年抢男宠传言所说的那般,一天一个永不重复!
就可怜了她和那位侧妃娘娘了!
每天这个小妾瘦了,那个小妾不开心了,或者哪个小妾见不到她亲爱的俊美的邪肆的闲王殿下了都得到她们这边哭诉一番!
本来可以乱滚打出!可是闲王殿下说了!一家不平何以平天下?谁敢在他后院放火他就敢弄死她!
可是闲王殿下你这哪像是要家平?
简直就是要世界大战的节奏啊!
翠儿内心咆哮面上却噙着楚楚动人的温驯笑容:“各位妹妹说了这么久还是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大波小妾,翠儿哀呼着往回走:“我的小姐啊你快回来吧!翠儿都快被烦死啦啦啦!”
一进门却见上首太师椅上端坐着俩人,那顾盼生情的不就是她家小姐么!
君拂妩似笑非笑:“没想到翠儿这么想我呀!”
翠儿欢呼雀跃扑上去:“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却见她家小姐旁边座位上的人轻咳一声,翠儿扭头一看,立刻软了双腿活生生停住扑上君拂妩的身子,屈膝行礼轻声细语:“小姐师傅好……”
“嗯。”阐颜高冷的颔首,放下手中的茶盏挑眉看翠儿:“不是说闲王死了么?怎么还娶了这么些小妾?”
翠儿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翠儿不知,只知道半个多月前闲王大病了一场,后来大好了连带着之前残了的双腿瞎的眼也都好了。然后就一日一个的娶进门,娶进门又不洞房,弄得那些小妾怨念森森,简直就是娶进门糟蹋我们时间的!”
说到后来翠儿都忍不住咬牙切齿,若是可以她简直就要扑上去一口咬死闲王了!
“半个多月前生了场大病?”君拂妩沉吟片刻:“应该就是我给他解毒那段时间,这么说来其实闲王并没死?恰恰相反,因为解毒完全挣开了旧日里蛊毒对他的束缚?”
阐颜瞥了她一眼:“谁叫你给他解毒的?”
照君拂妩所说的,楚瀛辰身上一毒一蛊相互制衡,使他眼瞎腿残,而君拂妩身上的金丝蛊恰好与他身上的蛊毒相生相克,她以清心丹将俩人的蛊毒引至左手腕,让两人的蛊毒因相吸而脱离身体,如此便解了蛊毒!
而楚瀛辰身上的毒,因为事先用了三颗大还丹,加上君拂妩身上的血液因为常年洗髓调养几乎百毒不侵,机缘巧合解了楚瀛辰身上的毒。
可惜楚瀛辰的身子本就虚弱,受不住如此大刀阔斧的解毒,休眠了一段时间……
最可怜的就是救人的君拂妩,非但无功还惨遭杀身之祸……
君拂妩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命运的安排?”一直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屋子的阐野凑过来,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发蹭君拂妩的手心,见她看向自己连忙献上治愈系的笑容!
翠儿望着又被逗笑了的自家小姐欲言又止:“可是、依我观察、闲王似乎有些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