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选拨的范围限定为了秩两百石之内,再没人反对了,因为拿不出理由反对,而且杨彦是强势君主,如果仅仅是为了反对去反对,很容易触怒杨彦,下场会非常凄惨。
不过崔访仍是问道:“敢问大王,考核以何为科目?”
杨彦道:“自然是以民间日常教授的科目为主,如算术、初级几何、帐目原理、自然,及论语、孟子中的部分内容,考题由我亲自出。“
算术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与一些小学水平的实际应用题,不包括涵数的概念,初级几何就是初中几何,多为面积和角度计算,不包括解析几何,帐目原理可以看作会计学基础,加考珠算,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自然。
自然包含了部分天文地理,简单的物理化学,以及气象知识与很多现代耳熟能详的生活常识,如杠杠原理,棉衣中加绵絮为何会防寒,马为何站着睡觉,为何兔子不吃窝边草,等等诸如此类,多数取材于《十万个为什么》,也算是通俗易懂。
崔访没有再说话,只拱了拱手,现出了就知如此的神色。
杨彦微微一笑,又道:“诸公也不必担心,孟子云: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国之如此,家门何尝不是?诸公可观今日江东高门,王彭之、羊卉、蔡系之流,出身不可谓不高,却有几个可堪大任?长期安逸舒适的日子,只会使子孙后代日渐消沉,冢中枯骨荫得了一时,又能荫得了几世?
有竞争,才会有追赶的动力嘛,求人不如求己,诸公说可是?“
郗鉴拱手道:”大王言之甚是,想我等虽比不得江东高门,却也是诗书传家,何惧他一区区寒门庶子,诸公得给家中子侄提个醒了,好好考,考出气势,莫要有辱家门,让其输的心服口服。“
”那是那是!“
群臣纷纷附合。
想想也是,自家再不济,再落魄,也是从小读书识字,那些平民才读了多久的书?这就是先发优势,赢了,连大王都无话可说。
待得殿中渐渐安静,杨彦才道:“最后一事,恐怕与在坐的诸公都相关,众所周知,晋室是平流进取,以致公卿,虽是高门大族皆可任三公九卿,却毫无章法,凭借的是背后的门阀势力,与个人才华并无多大关系。
孤只举一人为例,阮孚!
此人出身陈留尉氏,乃阮咸之子,名列江左八达,以饮酒好屐闻名,当然,孤并不是贬低他,毕竟人各有志,有些嗜好实属寻常,可此人本末倒置,时常喝的大醉仃伶,不务正业。
琅邪王裒曾为车骑将军,镇广陵,高选纲佐,以孚为长史,元帝谓曰:“卿既统军府,郊垒多事,宜节饮也。
孚对:陛下不以臣不才,委之以戎旅之重,臣僶勉从事,不敢有言者,窃以今王莅镇,威风赫然,皇泽遐被,贼寇敛迹,氛昆既澄,日月自朗,臣亦何可爵火不息?正应端拱啸咏,以乐当年耳。
随即便纵情狂饮,烂醉如泥。
就是这样一个人,从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转太子中庶子、左卫率,领屯骑校尉,及晋主绍即位,迁侍中,试问阮孚于国有何功绩?
《汉书.朱云传》有云: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说的正是阮孚这类人,故为杜绝此类尸位餐素之辈,孤有个想法,将来朝庭中枢,以出则为将,入则为相为标准选拨人材,凡刺史与太守可连任两届,每届五年,至迟十年之后,入朝庭任职。“
”妙!“
崔访大声赞道:”十年历练,朽木亦可雕琢,有地方施政经验,进中枢理当得心应手,此举大善!“
”是啊,十年之后,我等亦可荣休喽!“
又有人在下面啼咕,明显阴阳怪气,毕竟那个时代,还没有给别人挪位子的说法,一般是活到老,干到老,发挥出最后一丝余热,不到咽气不放手。
杨彦不以为忤,回头笑道:“诸公想荣养,怕还得再等个几年,将来凡三公九卿,各部主官亦以十年为限,若是身体尚可,可于届满之后入元老院,专责立法、预算,国家重大政策的制定和修改,与皇帝同享国祚,朝庭向皇帝与元老院负责,至元老任届期满,于五都之一颐养天年,不得告老还乡,灵枢可回!“
轰的一声,阶下炸开了锅!
这真是活到老,干到老啊!
有老谋深算的,立能看出,这是以立法的形式把共天下作为国策固定下来,不象晋室,虽是共天下,可那是一笔糊涂帐,皇帝强则君权强,皇帝弱则相权强,呈此消彼涨之势,朝庭的动荡由此而生。
典型的例子是武帝崩,惠帝继,因惠帝是傻子,权臣、诸王肆无忌惮,局面最终演化为了八王之乱,江山半倾,民生涂炭。
这是个悲剧,在座的都有切肤之痛,谁都不想经历第二遍,但每一个人也不愿意皇权一家独大,皇帝乾纲独断是士人的噩梦,因为他们是国家的董事,也有发言权的。
更何况皇帝当着当着,到老来就昏庸了,比如汉武帝,是少年英明,老来昏庸的典型。
如今杨彦把问题摆到台面上,权力分配,蛋糕如何切,先坐下来谈,虽然只是提出了个总纲,细则并未拟定,可是不着急,有了大的方向,总能达成一致。
这其实也是杨彦深思熟悉的结果,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本质上是向往民主政治的,不管民主的效率如何低,存在怎样的弊端,至少给人说话的机会。
当然了,在古代套用现代民主,那是自寻死路,因此他向权贵开放一定的民主权限,通过国考与步步晋升制度,维持必要的阶层流动。
再退一步说,当时的政治形态本就是共天下,杨彦所为,无非是把共天下具体化,形象化,以条款约束,同时也变相的取消了官员终生制。
众人都沉浸于美好的预期当中,甚至有大呼,大王英明,却忽略了杨彦的一个小小附带条件,致仕官员不得返乡,只能在五都终老。
根据自宋朝以来的地方志记载,超过半数的致仕官员返乡,非但不能为地方上提供助翼,反会成为祸害地方的毒瘤,为祸一方,而且致仕的级别越高,为祸就越大。
这其实不难理解,官员虽然致了仕,但在朝仍有影响力,弟子门生遍布,关系盘根错节,其子弟家仆作奸犯科,地方官员不敢处置,甚至有强势的老官员,倚老卖老,指手划脚,干涉地方上的政务,因此杨彦釜底抽薪,简单而又粗暴的把离退休老干部全部留在京城,一个都不许走。
这样做,还会有两大好处。
首先是随着致仕官员的数量越来越多,京城必物价高企,房价高涨,生活成本剧增,那时可没有退休金,花的都是自家的钱,排场要不要?面子要不要?人情往来你好意思少给?这都是不蜚的负担,久而久之,会如软刀子般,消磨豪门巨室的实力。
其次,致仕官员也是各家的家主族长,被变相的软禁在京,与家族主体长期分割,对家族的发展也是有一定影响的。
“今日到此为止,诸公请回罢!”
杨彦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恭送大王!”
群臣纷纷施礼,待杨彦离去,又开始热烈的议论起来。
而建康,陶侃眉头紧锁。
自打向世人宣告,复迎司马绍为主之后,陶侃压力奇大,不仅仅皇太后郑阿春与小皇帝司马昱视之如仇寇,各路朝臣也多方施压,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打出司马绍的旗号,总有些人会跟在后头摇旗呐喊,可现实竟如此残酷,司马绍一夜之间,就成了昨日黄花,他则骑虎难下。
前一阵子有司马绍遇刺的消息,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做好了嫁祸给王敦的准备,但紧接着,司马绍又被杨彦劫走这让人讷闷,猜不透杨彦的用意,毕竟对杨彦来说,袖手旁观,坐看江东乱斗才最为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