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京师众人以为王通是笑话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任大同被在官衙中鞭打,然后被撤职的消息又让众人安静了下。
锦衣卫这等要害衙门不可能让一个人掌握在手中,都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往往都是彼此牵制,都指挥使名为锦衣卫的统领,但也没有权力将其他几位同知、佥事撤职夺权,这个权利在皇帝手中,要不然谈什么平衡。
王通鞭打指挥同知任大同,然后宣称要撤他的职司,消息传扬开之后,不少人都以为这是王通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了,故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等宫中下旨申斥,他正好不做这个官。
却没想到宫中居然是这个态度,任大同被撤职,并且交由有司查问不法之事,王通的位置没有稳如泰山。
细算起来,现在锦衣卫一个都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的位置都是空悬,一个指挥佥事告病在家,这些位置宫中都没有补缺的意思。
这就真让人糊涂了,如此一来,锦衣卫已经是王通一人独大,既然如此,当初又下那个旨意作甚。
更有言论流传,说细想起来,那王通也没什么亏的,两个美貌的黄花闺女,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各种滋味都能尝得到,管你外面如何说,都是入了他家门。
不过,王通的婚事将近了.......
“万岁爷,治安司今日呈报送上来了。”
万历皇帝自从六月以来,不管是在朝会上,还是在私下里,都比往常沉默了很多,张诚将手中的一叠文卷放在他身前的书案上,万历皇帝没有和往常一样去翻,沉默了一会,拍了拍那叠文卷,开口说道:
“京中有什么事?”
“回万岁爷的话,松江徐家的人已经进京了,礼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准备上疏为徐家之事辩解,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一干人也准备上疏求恳,奴婢还听说,宫中内官监和司礼监的几位也接到的托付,可能找机会要和万岁爷讲。”
万历皇帝没什么关注的意思,只是抬了下眼皮,冷声说道:
“宫内宫外,就连朕那个养病的母后都派人来说了,说徐阶历经两朝的老臣,眼下尸骨未寒,让朕一切要慎重。”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冷笑了声,闷声说道:
“他们知道什么,在这里跳着乱叫。\\”
张诚只是躬身,万历皇帝在那里又是沉默了下来,想要掀开文卷又是盖上,有些迟疑的问道:
“王通那边如何?”
张诚顿了顿,躬身开口答道:
“回万岁爷的话,王通一切如常,正在准备婚事,各项呈报没有耽误,在天津卫那边各项生意也都是照常。”
万历皇帝双手捂住脸,猛地揉搓几下,放下之后又是焦躁的在桌子上一推,将桌子上的文卷都给推落在地上,愣在那里一会,迟疑着开口说道:
“张伴伴,朕是不是做错了......”
张诚听到这话,却没顾得上去收拾地上的散乱,直接跪在了地上,朗声说道:
“万岁爷没做错什么,万岁爷所做,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
“可王通并没有什么野心,并没有和朕猜忌的一样,朕这般对他.......”
“万岁爷是天子,万岁爷是这个天下的主人,王通有这般的功业地位,他没有野心,不代表他身边的人没有野心,万岁爷若是一味的宠信,若是王通糊涂,这反倒是害了他,万岁爷此举不过是敲打一二,那王通若是明白,就该知道这是万岁爷的爱护之心。”
万历皇帝看着一脸严肃的张诚,无奈的笑了笑,摇头说道:
“张伴伴,你太会宽慰朕了,这等事京师如此传扬,王通心中又怎么会没有芥蒂,那日他谢恩的奏疏晚了几个时辰才递过来,难道不是.......也真是难为他。”
张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万岁爷,王通已经被受爵为定北侯,已经被升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又有归化城的大赏赐,万岁爷的赐婚,依旧是娶了韩霞,还有张红英和宋婵婵,对他的权势家业可有什么损失吗?奴婢虽然是个废人,可也知道男人要女人,那都是多多益善,不过是个名声上的些许损害,实利未有一点损失,反倒赚了,王通若真是忠心臣子,他就应该心存感激才是,从万岁爷下旨到现在,王通所做中规中矩,不曾荒废,不曾懈怠,这正说明王通体会到了万岁爷的一片爱护之心。”
听到“赚了”这个词之后,一直是阴沉着脸的万历皇帝没有绷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点着张诚说道:
“张伴伴,没想到你还会说这等话,莫要跪了,站起来就是”
张诚从地上站起,他脸上倒是没什么笑意,躬身继续说道:
“万岁爷,奴婢方才说的并非玩笑,王通实利上无亏,他现在这个身份地位,还要养望做什么,还要名声做什么,他的一切都是万岁爷给的,他只要忠心,日后自有清望名声,他若不忠心,要这些又是什么居心。”
万历神色变幻,张诚略清清嗓子,又是说道:
“万岁爷是天下之主,称孤道寡,这就是天下间只有一人的意思,无人可以相比,也无人能够亲近,万岁爷为天下考虑,为大明的江山社稷打算,为了这等根本的利害,有些无关的就要舍弃了,这才是天子”
张诚平素里点到三分,今日里句句都是至理之言,万历皇帝也是动容,从座位上站起,开口说道:
“张伴伴,朕听你这些话,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张诚说到这里才是一躬身,开口说道:
“圣明莫过于万岁爷,奴婢只是把从前在监司衙门中听到的和万岁爷讲,大主意还是要万岁爷来拿的。”
万历皇帝点点头,但还是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终究是朕对不起王通,平白生隙,朕也是做了个糊涂事,要想办法补偿的好,张伴伴,你先下去吧,朕要一个人安静会。”
张诚躬身退下,这等事在宫中也有规制,皇帝随时都会喊人吩咐,张诚和赵金亮等人都是在边上的值房等候。
院子中一干宦官是没资格和张诚以及赵金亮在一起的,张诚所在的屋子实际上算是司礼监的值房,要紧的文书奏折都先送过来让张诚看过,能处理的及时处理了,要紧的也可以就近询问天子的意见。
这样的要害地方也只有赵金亮能进的,张诚坐在那里已经开始批注,赵金亮凑到跟前,一边在那里整理奏折,一边低声问道:
“张爷爷,您不是说王通是忠心的吗,万岁爷这么做反倒是不美......”
说到这里,低头批注的张诚抬起了头,脸上倒是很和蔼的表情,赵金亮又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
“可您为什么还要在殿里那么说呢?”
张诚放下笔,怔了怔叹了口气,开口低声说道:
“小亮,在宫中有一桩事要千万记得,那就是要慎言,不说最好,要不然就会招来祸事,你知道了吗?”
赵金亮在那里重重点头,可脸上全是疑问的神色,张诚伸手过去揉了揉赵金亮的头,缓声说道:
“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呢”
七月初四,这天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京师里不少人家都是选在这天办婚事,定北侯、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通也是如此。
吉日办喜事,这个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但对于王通这个身份的人来说,从下旨到办婚事,实在是太过仓促了。
纳采、问名、纳吉......等等三书六礼的程序步骤倒是走完,不过韩霞和张红英家本就没什么长辈出来主持,宋婵婵那边也是孤女,都是马三标一家在忙着操持,这些东西就是内部走个手续,举行个仪式,也是快速。
定北侯府还没有完工,婚礼也是从简,就在王通府邸周围摆下酒席,几家大的酒楼从桌椅到碗筷酒菜全部包下来,连上菜倒酒的人也都一应俱全,这婚事在京师如何传扬不说,他们可是要小心殷勤的伺候。
王通如今是锦衣卫的统领,又有定北侯的身份,他举办婚宴,京师中凡是高官勋贵,身份足够的人都是接了帖子。
但婚宴这天,除了锦衣卫上下一干头面人物,还有天津卫敢来的文武诸人之外,没有一人到场,勋贵、武将这一块还托人带来了礼金红包,文官那边压根没有任何人到场,这个态度倒是表现的明确。
这等高官的婚宴,居然这般冷清,王通府上的一干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不仅如此,外面还有不少家仆书生打扮模样的人,据说是各家派来看热闹的,要把此处的情形记下来回去描述给主家听,如果不是大喜的日子,众人早就出去打人赶人了。
外面一干人一边看着里面的亲事,一边在那里谈笑议论,言语间多是对王通的嘲讽,突然间有人说道:
“那不是司礼监的张诚张公公吗,他跟着车边走,车里是谁?”
“皇上来参加王通的婚礼了”
众人猛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