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净如赶紧递过一杯清水,这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的。
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接过来,一口气喝干了,又把杯子递还给她,勉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我得回家了。”他把“家”字说得特别重,似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
许净如轻声说道:“是仓库啊。”伸手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怜悯他,特别是这个女孩,总是偷偷看他的女孩。
人生处处都在捉弄他,他也想捉弄人生。
走出仓库,他才抬头看了一眼紧跟出来的许净如,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怪异,然后问道:“你在这里工作吗?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许净如心绪一沉,低声说:“我是在这里工作……你一个人回去没事吗,要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接你吗?”她终究是个被忽略的卑微的小工人啊,怎样奢求他会记得她呢?
“家人?哈哈!”他突然怪笑一声,快步走了,步子有些零乱。
许净如压下心底的失落,关上仓库大门。
她该回家了,这场奇特的相遇,她好象忽然掀开了幕布的一角,无意间窥探到邱风不会在人前显露的秘密,比如说醉酒。
他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许净如双手缩在衣服口袋里,一边走一边沉沉地想着。
.
日子正常而平淡,除了那个雨夜的奇遇。
许净如每天上班下班,做着固定的工作,领着一成不变的薪水。
唯一让她在心里放不下的,就是每当看到年轻的大学生们,她会呆呆地看上好久,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与他们成为一群的机会了。
惆怅和失落时时会将她紧紧地包围起来。
她正坐在邱风曾经躺过的木沙发上,入神地想着那天发生的事情,想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峰,想他解不开的苦恼,想他为什么会喝醉,想他什么时候才会再次经过她的门前。
“嗨,你还记得我吗?”一个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扯回她神游的思绪。
当她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时,心里微微一惊,她感觉脸上有些发热,因为她刚刚才在想念着他呢。
邱风冷峻的脸上,表情突然柔和了一些,其实他已经站在门外望她好久了。
看着她整理好工具,然后坐在椅子上发呆,叹气。
这两三个月来存在于他心里的决心更加确定,于是站到她面前。
许净如赶紧站起身来,黑白分明的大眼怯怯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支吾着说:“你好……邱经理……我当然记得……”
他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窘迫,点了点头,“嗯。记得就好。我叫邱风。你叫什么?”
她瞪大眼睛,轻咬.唇.瓣,迟疑地说:“我叫……许净如。”
邱风决定说得简短一点,“呃,是这样的。那天回去之后,我想起来,你在这个仓库……我一直在想,想……唉,怎么说呢,我想,你很喜欢我,对吗?”
许净如似受
了惊吓,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赶紧捂住了嘴,困惑地望着他,忍住心里淡淡的惊慌和无措。
邱风突然为自己的笨拙懊悔,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继续说:“我想,我和你结婚,可以吗?”
“啊!”许净如再也按捺不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嘴张得老大。
邱风皱眉望她,“我有这么吓人吗?”
“是……你的话太吓人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干嘛拿我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他也站起身来,“我想了两三个月了,今天想清楚了,所以才来跟你说。”
许净如顿感压迫,连退了两步,轻声叫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们甚至都不认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想清楚了,我还没想清楚啊。
“现在不就认识了吗?你知道我的名字了,而我也知道你的。”邱风又向她走近两步,坚持着。
她又退了两步,不确定地说:“我想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他伸手拉住她,阻止她再次后退。
他的表情认真,眼神却不定,而语气又肯定:“不是玩笑,这是我的决定。你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他点了点头,放开她,转身走出了仓库大门,又回转头来补了一句,“我是认真的,请你认真考虑。”
这枚天大的炸弹,把她给炸晕了,拍着胸口喘息了好久,她才缓了过来。
这个玩笑开得真大!
哈,电话号码都没有留,却叫她打电话给他,他一定是要拿她来寻开心。
但他为什么要选她呢?为什么他要选一个毫不眼而卑微的她?
她使劲摇了摇头,赶紧忘记这个荒谬的玩笑吧。
.
邱风回到家时,张家早已经吃过晚饭了。大门大户之家,饭桌上并不缺少一个他。他讽刺地想着。
他在外面闲晃了几个小时,他一直在想着刚才向许净如提出的要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向她提出来。
如果想要结婚,等着嫁他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是他就是不喜欢。因为那些,都是母亲喜欢的人,是她找来跟他相过亲的人。
如果,找来许净如这样的一个人,母亲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吧,她的光芒很微弱,不会盖过家里任何一个人。
那一大家人会很高兴吧,他就配这么一个灰姑娘。
灰姑娘,他的灰姑娘,永远不会变成白雪公主。
哈,他在心底冷笑着,已经快接近歇斯底里了。
他想马上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的母亲,他轻轻敲开她的房门。
刚好,房里只有她一个人,正坐在桌前研究家庭账目,看到他进来,摘下老花眼镜,诧异地抬头看他,奇怪于他脸上严肃的表情。
“我要结婚了。”他站在门边,直白地宣布。
“什么?”奏丽月吓了一大跳,坐正了身子,“你在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他重复着,目光直视着母亲,忍住心里微微的隐痛,他想看她突然听到他要结婚的消息时的表情。
母亲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和谁?”
“公司路湾仓库的保管员,她叫许净如。”他说到许净如的时候,面无表情,就象在说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她?”奏丽月强压下心底的惊讶,“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这些并不重要。”他语气平淡而冰冷。
“那你怎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奏丽月站起身来,向儿子走近两步。
“快了,反正会结在利亚的前面。”他说完,突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心里一股失落升腾起来,转身就走。
“等等,小风。”奏丽月喊住儿子,邱风停住,但并未回头,沉默地等待着。
“小风,你不能再等等吗?”奏丽月略带祈求,“最近为了忙着操办利亚的婚事,我已经很累了,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来给我添乱呢?”
邱风心里突然遭了重击一般,狠狠地痛楚,他闭了闭眼睛,咬着牙说:“是,利亚是张家嫡子,一切理应以他为先。妈,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添乱,那么我会自己办理结婚,你可以不必为我.操心。”
他忍住鼻子里突然出其来的酸楚,握紧双拳,挺直脊背迈开步子。
奏丽月望着儿子高大的背影上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她一直愣愣地望了好久。
她突然陷入了极度的不安,有些心痛,看来这次,她又伤了儿子的心。
“利亚是张家嫡子,一切理应以他为先。”想起儿子的话,她眼泪突然坠落,后退几步,跌坐在床上。
儿子的委屈,她怎会不知?
他从七岁时就被她带着嫁到大门大户的张家,为了在丈夫面前证明她是最有爱心的后妈,她一直尽心地爱护和照顾着年幼的张利亚。
当她忽然从儿子落寞的眼神里意识自己忽略了亲生儿子将近二十年,她才发现,她与儿子之间,早就横亘了一道再也填不平的沟壑。
“我只是想等到利亚的婚事办完了,就来办你的婚事呀,小风……”她哽咽地自语。
.
许净如第一次失眠了,翻来覆去,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不断地回想起邱风的话,一遍遍地想着,那些话里的含义和真假。
直到天边泛出灰白的时候,她才渐渐睡去。
.
邱风倚靠在床头,紧闭着双眼,手臂枕在脑后。
“原来在妈妈的心里,我是在给她添乱!”他的心紧紧揪着,牙齿快被自己咬碎了,心里那个决定更加坚决,“我必须远远地离开这家人,必须!”
先在利亚之前结婚,他就有理由可以搬出这个深宅大院。
最重要的,可以不要看到自己所爱的女人投在别人的怀抱!
还有,可以不用承受张家奶奶每天防贼一样的目光。
他突然冷冷一笑,伸指弹掉脸上几滴冰凉,抹去嘴里的酸涩。
.
下班时间快到了,许净如利落地收拾着,刚拿着笤掃准备打扫门口,突然一个阴影挡在了她的前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