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地方,一切都安顿好,奚婉荷才想起自己的那个纸魂镜。
她费力的从怀中把纸魂镜摸出,抓着一脚轻轻抖开,结果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宣纸。
用魂镜碎片制成墨水所画的魂镜早就消失不见。
不过也好,免得她提心吊胆。
至少桨司不用受十年之罚,否则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正当她把那宣纸再次放好,伊承便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热气腾腾的菜带着香气跟着飘了进来。
“来吧,吃过饭吃药。”伊承几乎是把照顾她的事情给揽了下来。
盯着她吃了饭,又吃了药,这才作罢。
看他一直坐在床榻边没有要走的意思,奚婉荷悠悠开口,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指着,“将军,您不需要坐镇指挥吗?”
“谁说指挥就一定要坐镇了?”伊承把刚才吃饭的东西收拾好,放在一旁,给她掖好被子。
正当奚婉荷想要说她自己可以的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将军”。
紧接着伊承轻拍了两下刚盖好的被子,好像这样做心里就能安心一些,“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目送人离开大帐,奚婉荷立刻把被子从身上掀开,要被闷死了。
但动作幅度太大,她又抻到了伤口,不由得“啊”了一声,裂了下嘴。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一旁带铜镜的洗脸盆,转过身背对着镜子扭着脖子去看。
还好伤口没有被撕裂。
只是伤口包的没有那么细致,有些粗糙,但对于一个常年在外带兵打仗的人来说,已经很好了。
想到这,奚婉荷忽然捂住胸口,既然军营之中再没有女子,那她醒来之前的伤是谁处理的?
恍然大悟后,奚婉荷捂着嘴,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像是被扒光了站在镜前一样。
那她岂不是被看光了!
傍晚时分,伊承再次过来,端着碗饭。
奚婉荷才从帐外溜达进来。
原本她还想多逛逛,一是这毕竟是军营,她四处闲逛影响不好,再一个,她看到伊承往这边走。
想到他之前说不要随便走动,就赶紧钻了回去。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她连被子都没来得及盖,就直接扑上床。
她背后的伤口直接砸到床板,撞的生疼。
这会只能咬着牙,不让她自己发出因为疼痛难忍导致的呜咽声。
“别装了,看到你溜出去了。”伊承把晚饭放到案几上后走到床边坐在边上。
被发现了。
奚婉荷转过身坐起来,冲他挤出个看着一点都不尴尬的笑容,“将军你不用亲自来的,随便找个人送来都可以。”
现在奚婉荷只要想到她可能被看光了,就觉得无比羞耻。
“我不放心。”伊承轻轻托着她的后背,想把她扶起来。
“将军,你真不用这样,我何德何能值得将军这样,再者说,老夫人若是知道了,给打断我的腿,让我真的残疾不可。”奚婉荷想要摆脱他附在后背上的手,但那双看似若有若无,又能恰到好处避开伤口拖着她的手,又让她有些贪念。
人就是这样矛盾。
“你别下来,我喂你。”伊承起身把餐盘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人已经站在了身后,“不是叫你别下来?”
“将军,我就是个丫鬟,你这样我很难做,你叫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狐狸精非要缠着你呢。”奚婉荷话说的直白,但脸上甜甜的笑容却未减分毫。
因而未见伊承动怒,奚婉荷继续道:“将军,您是出来打仗的,不是来儿女情长的,您该以大局为重,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现在反过来了,会有人嚼舌根的。”
“这里我最大。”伊承虽然对她说的有些不满,但脸上始终维持着之前的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但……”奚婉荷还想继续说,没想到他居然将餐盘用力放在案几上,“你这么厉害,当初为什么要帮我挡箭?”
“还不是因为不想让你白活一场。”奚婉荷心中想着,但嘴里说的却是,“保护将军的安全,也是小荷的职责所在,老夫人交代过,如果有必要,我需要献出生命。”
“那如果一个人忘恩负义,你觉得此人如何?”伊承从不与女眷斤斤计较,再者说,她毕竟是梦中人,又是恩人,更不会因为她言语直白就呵责于她。
听出他的话外音,奚婉荷索性闭嘴不言,闭上眼睛微微张嘴,等着他投喂。
被人喂饭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异常微妙。
最后一口的时候,奚婉荷实在吃不下,推着他伸过来的勺子,嘟着嘴不住地摇头。
此刻她两腮还是鼓鼓的,含混不清道:“将军,吃不下了。”
“最后一口。”伊承把最后一口肉包子递到她面前等着她吃。
从前奚婉荷没发现,这伊承还喜欢逼着人吃饭,眼看着嘴里的东西都没嚼完,她跟个仓鼠似的鼓着腮不停动着,只能指着自己的脸蛋说:“将军你看,嘴都塞不下了。”
“真的吃饱了?”伊承就是怕她吃不饱,才不停的让她吃。
“真的。”奚婉荷揉着自己的胃点头。
“那我吃了。”伊承把剩下的包子一口吞下,飞快地嚼完咽进肚子。
“将军,你……”奚婉荷眼看着他把自己咬过的包子吃进肚里,吃惊地都忘了继续嚼。
她好不容易才飞快地吞掉嘴里的东西,惊呼,“将军那是我吃过的。”
伊承本以为趁她不注意塞进嘴里没事,更没想过就算她发现了还会说破,扯着嘴角稍显尴尬地笑了,“原来带兵打仗的时候,有吃的就不错了,不在意这些。”
他不在意,奚婉荷在意啊。
“好了,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我会多想。”伊承轻轻捏住她的,向上稍稍用力,把她因为吃惊未来得及合拢的嘴闭上。
“来,换药。”伊承拿出一卷新的纱布,又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准备给她换药。
“别,将军,我自己来。”奚婉荷将胸前的衣襟紧紧扯住,满脸写着:不可以!
但伊承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而是稍稍颔首低沉地笑了一声,“你以为之前的药是谁给你涂的?”
听了这话,奚婉荷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
果然,果然!
她早就料到了,但没想过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而且他嘴角一抹淡淡的笑,像是诡计得逞了一样,虽然那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可奚婉荷还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可她又不能反驳,总不能说:“将军,你这人真卑鄙无耻下流龌龊。”
哪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奚婉荷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放心,我只治病。”伊承打包票。
废话,该看的不该看的,他估计都看了,可不是光治病么。
奚婉荷玩偶一般,一帧一帧转过身,背对着他,但心里已经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就在伊承要褪去她身上的衣服时,奚婉荷忽然回头,“等等,将军。”
被人脱衣服的感觉太诡异,奚婉荷还是自己动手。
好在伊承没有再坚持要帮她,不然奚婉荷这一世怕是要被气死。
等她将左半边的衣服悉数褪下,才发觉其实根本不会走光,都是她多虑了。
就在伊承将冰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涂在患处时,奚婉荷扭过头想看看伤口。
“别动。”伊承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去。
奚婉荷“哦”了一声,坐直身子没再动。
“弄疼了?我轻点。”伊承看她在自己上最后一处的时候,整个人抖了一下。
“没。”奚婉荷摇头,就是突然一下,有点痒。
借着缠纱布的时候,奚婉荷刚才的愚蠢念头再次破灭。
不走光根本缠不了纱布!!
“前面你自己来,把多余的递给我。”伊承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在纱布绕向腋下后,便停了。
“好。”奚婉荷硬着头皮跟他合作换好药。
等到人走,她梗在胸口的那口气才舒出来。
趴在床上,歪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床榻里面卷好的被子。
听着外面不算嘈杂的声音,奚婉荷竟然这么睡了一宿。
一声大喊,把奚婉荷从梦中拉了回来。
她从床上惊起,只觉得脖子僵住了,慢慢来会转着活动活动,才有所好转。
才刚要准备整理床铺,奚婉荷的大帐中就闯进了一个人,“不好了,将军受伤,你快去看看。”
听了这个消息,奚婉荷脑袋“嗡”的一下,来不及多想,直接追了出去。
“怎么了?将军为什么会受伤?”奚婉荷快步跟上后追问他。
但走了一半,奚婉荷忽然停下,为什么要叫她?她跟将军什么关系。
转念一想,毕竟她是丫鬟,至少在别人眼里都是这么看的,所以叫她来也没错。
她再次跟上后就听那个士兵说:“昨天夜里,两军交战,死伤惨重,将军披挂上阵也难逃一劫。”
虽然奚婉荷心中担忧,但奚婉荷对这小子说这话还是将信将疑,稍慢了半步在他身后细细打量。
他身上一点打仗的痕迹都没有,鞋子也是干净的,不像是从前线回来的,倒像是刚刚晨练过。
但她也不好说穿,只能跟着上去,再者,她昨天也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
晚上伊承来给她送饭换药的时候也没有跟他说要带兵出征。
一切如常,甚至奚婉荷还觉得自己被他调戏了一把。
怎么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了。
但等她看到躺在担架上,满身是血,手指尖还有一滴血珠凝在那里的伊承,还是不受控的后退了几步。
这怎么可能。
她千护万护,怎么还是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