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
因为伊承并不看好李欣兰, 只是因为想让老夫人心里好受些,也不想让老夫人带着遗憾,所以并没有很隆重的办婚礼。
像当初迎娶奚婉荷那样, 大张旗鼓。
反倒是极为低调, 除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之外, 一切从简。
然而让伊承没有想到的是, 就在他刚刚扶着李欣兰进门的时候, 丫鬟哭丧着脸跑来说:“老夫人,老夫人她不行了。”
得知这个消息,伊承二话不说, 甩掉身边才刚进门的李欣兰,直奔老夫人的卧房。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老夫人安详地躺在床上, 但已经没了呼吸, 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就好像是知道伊承大婚了一样。
随着伊承跟来的李欣兰看到这一步,在门口捂着嘴, 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看到伊承趴在老夫人的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身体一耸一耸的在啜泣。
而后李欣兰默默的退出去,红盖头摘下来丢在一边,她坐在花坛旁的地上, 把头埋在双臂之间。
她有点慌。
“奶奶……”伊承没想到,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 还笑着拉着他的手说让他好好过日子。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人就走了。
半天,伊承尽力调整好情绪, 抹掉眼角的泪水,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处理后事吧。”伊承留下一句走了出去。
他看到坐在门口的李欣兰,犹豫片刻走了过去,“李欣兰。”
“嗯?”李欣兰回头,看到他的一瞬间,眼底充满希冀的光暗了下去,缓缓起身,捶了几下发麻的腿,“老夫人她……”
“嗯。”伊承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看着面前长相甜美,甚至带着些许稚嫩的李欣兰,总有一种愧疚感,“欣兰,我们……还是不要成婚了吧。”
“什么?”李欣兰听了瞪大了眼睛,几步上前抓住他红色的衣袖,“承哥哥,可我都进了那你家门了,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老夫人她,去世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办这事,而且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该耽误在我身上。”伊承把她拉在袖子上的手拿下去,从她身边走过。
“承哥哥,你别走。”李欣兰快步追上前,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欣兰思慕于你,此生非你不嫁,我都同意那半死不活的女人做正房,我就做个小妾,你怎么还不同意?”
“别在我面前提她,你不配。”伊承用力把她禁锢在腰间的手拿开,大步往前走。
哪想到却被她再次抱住,伊承正想再次发作,就看到迎面走来的齐鲁,神色慌张,“又怎么了?”
“将军。”齐鲁看了眼他换在腰间的手,又稍稍偏头看向他身后的李欣兰,撇撇嘴,使了个眼色。
“你先去旁边,我有事要同他说。”伊承立刻会意,拿开李欣兰环在腰间的手说道。
“承哥哥……”李欣兰嘟着嘴,气得跳脚。
伊承没理,拉着齐鲁走到一旁,稍稍颔首,低语,“怎么了?你说。”
齐鲁回头看着在一旁一下下踢着地面的李欣兰,小声说:“奚婉荷她……”
“她又怎么了?”伊承问完瞪大了双眼,脚下已经不受控制的往那边走,“她醒了?”
“不是,她,她。”齐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磨磨唧唧的。”伊承急得不行,他却支支吾吾。
“她归西了。”齐鲁小心翼翼地说,手一直处于要拖着他的状态,生怕他难以接受,晕过去。
“什么?!”伊承脑袋‘嗡’的一下,没站稳,晃了一下,还好被齐鲁撑住。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再说一遍?”
齐鲁没敢再重复,“将军,这边我来处理,你还是去看看吧。”
伊承已经尽量调整了,但起先的几步还是有些踉跄。
“欣兰姑娘,我先带您去您的卧房休息一下,这边事情有些多,将军他也有事要处理。”齐鲁拦住李欣兰的去路,没让她追过去。
这边伊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卧房,推开门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奚婉荷胸腔不再起伏,原本苍白,但至少有些光泽的脸颊已经干瘪,毫无生气,好像一具干尸躺在床上。
但伊承顾不了那么多,扑到床边,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小荷!小荷!小荷你醒醒!你醒醒!”
就算伊承不远承认奚婉荷是真的没了一点活着的气息,但人死已成定局。
受了接连打击的伊承,跌坐在地上,手无力的滑落在身旁。
嘴里还念叨着她的名字。
这是造了什么孽,让他在这样的日子,接连收到打击。
几近崩溃的伊承半天没能缓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承才感觉身边站了个人。
“将军,节哀顺变。”齐鲁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两个人共事近二十年,可以说是对对方了如指掌,但齐鲁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神情呆滞,受到重创。
就连从前吃了败仗都未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双重打击,甚至是三重,直接把伊承从心里给压垮了。
他被齐鲁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麻了,不听使唤,站着半天没挪动步子,红着双眼机械地回头看着齐鲁,“这是真的多吗?”
他都不敢相信了,虽说今天成婚,是迫不得已,但总归是个喜庆的日子,可这一切都消失的太快,伊承根本来不及反应。
“将军,小荷姑娘去了,她是去享福了。”齐鲁搀着他说。
“嗯。享福了。”伊承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甩开扶着他的手,踉跄的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还被高高的门槛绊住,险些摔倒,扶着门框,自嘲似的笑,“都去享福了。”“享福了。”
走到一半,看到站在庭院中间的李欣兰,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奚婉荷,乱着步子朝那边走去,嘴里念叨着“小荷”,结果走到近前,发现是李欣兰。
立刻顿住脚步,皱着眉,“怎么是你?你把小荷藏哪去了?”
李欣兰被突然抓住衣领,着实吓了一跳,但对于伊承嘴里冒出的名字,却很是生气,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你看清了,我不是小荷,我是李欣兰,你的夫人,唯一的夫人。”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她,你永远代替不了她!”伊承摇着头,松开她的衣领,绊着步子,从她身边擦过去,“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
“欣兰姑娘,你怎么出来了?”齐鲁跟在后面跑出来,生怕以现在将军的状态出危险。
看到站在院子,衣襟有些凌乱的李欣兰,他也很是无奈,“姑娘,你还是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呢。”
说完齐鲁就留她一个人在原地,追了过去。
翌日,得知了消息,李欣兰的父亲就带人赶了过来,砸了不少将军府里值钱的玩意儿,最后指着伊承的鼻子好一顿臭骂。
临了还把李欣兰领走,说不能让女儿一生的幸福葬送在这样的人手里。
起先齐鲁还要拦着,后来伊承面无表情看着他们闹,示意他不要拦着,随他们去好了。
人的情绪总要有一个发泄的地方。
本来伊承就没想娶李欣兰,如今奶奶走了,他也没必要再装下去。
领走就领走吧,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葬礼当天,来了不少人。
伊承的心情虽然调整了一些,但并没有完全好。
送走一波又一波前来吊唁的宾客,已经是晚上了。
秋天的晚风,吹在人身上还是有些许的凉意。
伊承跪在灵堂前,看着灵堂里摆着的两具棺椁,目光呆滞。
“将军,吃点东西吧。”齐鲁看不下去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肉眼可见的瘦下去,胡子也没刮,完全失了往日的风采。
一幅落魄公子的样子。
“不饿。”伊承的视线就没从两具棺椁上离开。
从那天事情发生到现在,伊承的眼泪始终在眼圈打转,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几滴泪就是落不下来,他憋得难受,但也忍着。
“吃一点吧,身体熬不住。”齐鲁怕他吃着不方便,特意叫厨房给包了包子,“多少吃一点。”
伊承红着眼眶,直挺着上身,只转动脑袋,抬头看齐鲁,半天才抬起手,“什么馅?”
“猪肉芹菜,你喜欢的。”齐鲁把包子掰开两半,但没有掰断,递过去。
“哎。”伊承叹气,拿过包子全都塞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嘟着嘴嚼着,嚼着嚼着,攒了多天的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
这个馅,老夫人做的最好,从小他就喜欢吃,长大了依然喜欢,只是以后再也吃不到老夫人亲手包的包子了。
“将军……”齐鲁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哪里见过伊承这样,就连从前受伤,伤至骨头都没有流过泪。
“给她们俩也放几个吧,省的路上饿。”伊承从放在身边的盘子里抓过几个包子,分别放在两具棺椁前。
他开始自言自语,“吃吧,吃吧,多吃点。”
“奶奶,孙儿不孝,没能给您做一顿饭。”
“小荷,夫君不忠,没能守住你,没能等到你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