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基因帅哥诞生之一

阿娜的话音刚落,钟震和玛丽娜果然回来了。打过招呼之后,钟震关切地问:“娜娜,十二点了,怎么还没睡?谈什么事呢,这么投机。”

阿娜朝阿超呶呶嘴,阿超便把两人谈论上月球的事说了一遍。钟震随即大笑:“这很好。敢为天下先,先机制胜啦。”

玛丽娜却唏嘘起来。钟震和阿超劝来劝去都无济于事。阿娜搂住她的脖子撒娇似地说:“亲爱的妈妈,别伤心嘛。小鸟的翅膀长硬了,该远走高飞啦。可女儿不是一般的小鸟,飞得再远,再高,也能记得老窝。”

玛丽娜终于破涕为笑,点一下女儿的额头,说:“巧舌如簧。给妈说好,啥时同阿超结婚啥时回老窝,来看看两只老鸟。”

钟震也说:“你们结婚一定好好庆贺一番。”

阿娜看看阿超,武断地说:“我和阿超要新事新办,领一张证书就行。啥时结婚,到基因人成功吧。”

阿超紧接着说:“两位长辈,我早就发过誓,基因人不成功,我决不结婚,也决不……”他顿了一下,“决不谈**。”

玛丽娜生气了:“这样不行!万一基因人不成,我们小娜难道就不结婚了,你要她一辈子当老处女?”

说不清是气还是慌,阿超辩解道:“叔母,基因人决不会失败。失败了,我就以死谢天下。”

钟震连忙叫道:“阿超,快别这样说,怪吓人的。”他上前拍拍玛丽娜的肩膀,安慰道:“没有攻不破的科学堡垒,就随孩子吧。基因人诞生之日,就是他们结婚之时。双喜临门,不亦乐乎?”他转过身来,微笑着说:“我老钟相信基因人迟早会诞生。到时候我要先睹为快。”

阿娜挽住钟震的胳膊,高兴地说:“爸爸的话是圣旨。”

钟震有意看着阿超,说:“女儿,你的话不能过满啦。”

阿娜飞快地瞪了阿超一眼。阿超会意了,连忙说:“叔父叔母,我向你们保证,基因人一出世,我就带着阿娜回来看你们。”

“还要带着基因人。”阿娜补充说。

“祝你们早日如愿。”钟震祝福般地说。

玛丽娜搂住阿娜,说:“宝贝,多保重。常给妈信息。”她又叮咛阿超:“好好照顾阿娜,她还小,可别让我失望。”

“我会的,请放心。”阿超有些激动地说。“新世纪不怎么讲年龄差了,但更讲敬老爱幼。这些我都熟记在心。”

阿娜同父母再次拥抱后,说:“爸,妈,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乾京了。为了不妨碍你们睡觉,现在就算告辞啦。你们多保重。”

第二天晚上,阿娜伴随阿超飞到了乾京。同华继业说过上月球村的想法,老先生慨然应允。他要两个年轻人把到月球村科研和居住的费用列出细目表,交由他去具体办理有关手续。又要两个后生在上月球村之前,抓紧研究基因人的进一步数据和资料,一日也不可空闲等待。

阿超和阿娜惟命是从,在研究中等待,在等待中研究。他们没有想到,一等就是4年,月球村的配套设施建设竟然花了同建筑月球村差不多的时间。

2E00年2月16日,华继业在月球村为阿超和阿娜购买到了度假宫3986号小楼和科研宫999号小楼。告别了双方亲人,阿超阿娜就乘登月飞船到了月球村,开始了信心百倍却万分艰难曲折的基因人科研生活。

月球上的时间似乎比地球上消逝的快了许多,两球时差四个小时,阿娜陪伴心爱的人儿,为他出谋划策,为他释疑解难,为他料理生活,为他做着他顾不上做的而她却乐意做的一切。

弹指一挥间,十个春秋消逝而去,2E11年欣然来临了。

“弹指一挥间,真是弹指一挥间。这话真妙。是谁说的呢?谁呢?”阿超念叨着,放慢脚步,大脑里使劲搜索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气得一拍脑门,转身抬脚往前跑,不意却与阿娜撞了个满怀。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到了五公里处。这里是他们碰头的地方。每天早晨,他跑到这儿与她照面之后,双双跑回到3986号小楼,洗漱,早餐,8点钟,驾车同到999号小楼。如果有必要的事情要在999号小楼做时,她就随他跑到科研宫。无论谁跟谁跑,反正都一样要跑10公里路。在月球村,十公里路一个小时就跑完了。

阿娜上前拉住阿超的手,用手帕替他擦擦额头的汗,心疼地说:“你又走神了。昨晚又很晚才睡吧。看你这么汗涔涔的。”她挽住他的胳膊,往度假宫方向跑起来,边说:“刚才你唠唠叨叨,我都听见啦,告诉你,是那个千百年才出一个的超级伟人毛主席的诗词。”

阿超这才恍然大悟:“对,对,是他老人家《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中的一句词,绝妙。我们这十年不就是弹指一挥间么?”

“谁说不是呢?一晃我都26岁,你都45岁啦。”她转身指着中心大道东头的大牌子,“我总觉得那上面的电子表,是只真的火凤凰,不是在走,而是在飞。我们昨天刚到这儿,今天就过第10个圣诞节了。”

“今天……”阿超又嘟囔起来。“今天你跟我跑回去吧。”

“又有伟大的新事物出现?”阿娜调侃地问。

“巩固成果嘛。”他搂着她的腰,认真地说。

两人相拥着往三九楼刚跑了几米,迎面碰见了克萝蒂。她向两人招着手,热情地打招呼:“阿超先生,阿娜小姐,早上好啊!早上好!”

“早上好!”阿娜用警惕的眼光看着她。“我们好像不认识。”

“是刚来的吧。”阿超客气地说。“也喜欢这儿的早晨。”

“是的,是的!”克萝蒂满面笑容,“我叫克萝蒂,转基因食品大王约克逊的秘书,昨天刚到这。久仰你们大名,渴望见你们。昨晚上听邻居说,你们十几年如一日,天天早晨在这大道上跑,我就来迎你们,如愿以偿,我真幸运。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名不虚传啦!”

“别客套!”阿娜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吗?”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看看你们的小楼,还想和你们聊聊。”

“聊基因人?”阿超不无轻视地说。“没必要,你不懂啊。”

阿娜用审视的眼光瞪着她,冷冷地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克萝蒂感觉到她话中有话,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起来难为情啦,我原来在麻星汀市警察局供职,假新闻案没破掉,汗颜啦,辞职了。”

“那就更没啥好谈了。假新闻与我们无关,我们不是元凶,是受害者。”阿超愤愤地说。“阿娜,我们走!”

两人又相拥着往前跑。克萝蒂愣了一会,快步追了过来,在999号小楼院门前追上了他们,刚要开口说话,一旁闪出乌斯佐科夫,手持警棍,拦住她说:“克萝蒂,你想干什么?月球村的规矩全跟你说过了,还敢来纠缠?回去,快回去!不然,我以干扰居民生活自由处罚你。”

克萝蒂两眼圆睁,就要争辩,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俄而,她“嘻嘻”一笑,转身跑开了。

乌斯佐科夫转身要和阿超说话,却见阿娜用疑惑的眼光瞪着他,连忙解释说:“阿娜小姐,实在对不起,贸然前来,有失尊敬。不过,我是奉命行事。部长大人叫我来保护你们。”

“说的比唱的好听!”阿娜恼怒起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大早就堵在门前,还叫保护,是限制吧!”

“不不不!的确是保护。请允许我进屋安全检查。”

“不行!”阿超坚决地说。“按规定,你们管理部没有进屋检查的权力。”

“除非我们违法乱纪了。”阿娜补充道。“安全督导员大人,上回是我们与假新闻事件有嫌疑,这回又给我们安啥罪名啦?”

说起上回,阿超阿娜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假新闻发布的当天晚上,九点钟,一对基因恋人刚刚入睡,乌斯佐科夫就来了,满屋子乱窜,连几个卫生间都查了个遍,接着看居住证,身份证,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丢下一句“有必要再来”,大摇大摆地走了。因为是头一回,阿超阿娜体谅他是例行公事,什么也没说,对他很客气。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乌斯佐科夫来查第二回,态度变得很严肃,口气很生硬,好像两人真的犯了罪一样。两人心下不悦,只是碍于情面而忍气吞声。这第二回,可是祖宗八代都问到了,还过细地检验了他们两处楼房开门关门和人来人去的电子监控记录。最后,又检验了他们十几年来与地球村来往的各种信息、电话、邮件等一应凭据和票证。末了,乌斯佐科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有发现问题”就走了。两人心下的气球自然有些膨胀,什么叫“没有发现问题”?难道还有问题没有被发现,有待进一步发现吗?事实上,我们与假新闻丝毫也扯不上啊!两人怎么也想不通。

果然,中午,司马常新部长亲自出马了。将两人一起叫到他的办公室,煞有介事地询问,正儿八经的记录,也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叫他们在记录上捺手印。这下两人受不了啦,大喊大叫起来,责问司马凭何如此对待他们,他们绝对没有任何罪过,连小小错误都没有。司马倒是沉着冷静,笑嘻嘻地,只说一句话:“捺手印不一定非要犯罪有错,而是月球村公民必须履行的职责和手续。”两人再吵,司马摇摇手,叫乌斯佐科夫把他们送回宿舍了事。晚上,司马专门来解释,说是按联合国的要求办事,一点不信任的意思都没有,盘查大多都是为了排除,安全工作就是这样的规律和规矩。这样做完全是为澄清事实,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两人半信半疑,心中那股窝囊气也半消半留。没想到,才安神几天,又来检查,两人哪能有好颜面呢。

“千万别误会!”乌斯佐科夫急不择词,“不犯法也要检查。”

他这一说,阿超阿娜心中的火门就被打开了,对过密码,跨进院门,立即关闭,高低不开。乌斯佐科夫无可奈何,只得请司马来。

司马常新在院门外好说歹说,阿超阿娜还是不开门。乌斯佐科夫有点泄气,说还是下次再来算了。司马常新笑他没有耐心和韧劲,说里面的人越是不肯开,越是值得磨蹭,再坚持一会就胜利了。

“再不开的话,我们就按拒绝接受管理论处了!”司马常新假装出恼怒的声音,一边朝乌斯佐科夫咧着嘴笑。

乌斯佐科夫会意地笑一笑,也高喉咙大嗓子地喊道:“阿超阿娜,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开门,我就行使督导员的特权啦!”

院门终于打开了,楼门却依然关闭着,阿超阿娜紧绷着脸,站在门旁,一语不发。

僵持了半天,司马常新只好如实相告。

昨天,管理部接到旁波宁厅长的特密电话,责成管理部加强防范工作,确保三九楼和阿超阿娜的安全。

“假新闻事件决非偶然,造假者极可能嗅到了基因人研究的气味,但不踏实,就来个火力侦察。”旁波宁的口气很严肃,也很冷峻。“华氏基因人在月球村十一年了,该有动静了。不然,就不会有人蠢蠢欲动。你们不要老是循规蹈矩,也深入深入。不要老是高高在上,蜻蜓点水。等别人把你们管控着的宝贝发见了,你们的脸往哪儿搁?”

“大背景我可都告诉你俩了。”司马常新进一步施加压力。“如果还不让我们进楼,就是对抗旁波宁,不!是对抗联合国。”

乌斯佐科夫随声附和:“再不让进,就说明你们已经成功,想瞒天过海,搞啥新花样。如果像往常一样,为啥不敢开门?嗳,你们该不会同假新闻还有蓝气球有染吧?”

“乌斯佐科夫,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阿超冷笑着说。

阿娜“咯咯咯”好一阵笑,说:“两位官差,我们怕你们了。好啦!到时候了,请进吧。”

阿娜不无激动地打开了楼门,司马常新和乌斯佐科夫大摇大摆的走进楼内,一下子愣住了——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站在值班室门前,朝他们友好地微笑着,模样和阿超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乌斯佐科夫晃晃眼,摇摇脑袋,大着胆子凑近去看,莫名其妙,回转身来大惑不解地问:“华先生,你的弟弟,还是儿子?啥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司马常新看看那个男子,再看看阿超,终于反应过来,无比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抱住那个男子,大叫道:“基因人,你就是基因人!可把你盼来了。”因为太激动,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那男子迅捷地跨到茶几前,拽过一张餐巾纸,塞给司马常新,彬彬有礼地说:“部长,我是基因汉,华宇基因汉,月球村的公民。”

乌斯佐科夫这才恍然大悟,大步跨上前,一把抱住基因汉,热泪纵横,什么话也没说出来。这十多年里,他为阿超阿娜和他们的两座楼付出了多少心血,终于有了回报,岂不快哉!

基因汉赶紧取来一张餐巾纸,给他拭泪,一边说:“别伤心,见了我应当高兴嘛!”

“高兴!这么大的喜事还不高兴?”司马常新笑逐颜开,拽着基因汉,同他一起坐到沙发上,又叫阿超阿娜和乌斯佐拉夫都坐下来,接着说:“现在我是心花怒放啊!你们知道的,我对基因人也是望穿秋水哟。”他疼爱地搂着基因汉,“你小子还不算难缠,折磨我们十一年,终于横空出世,对得起月球村了。”

乌斯佐拉夫急于知道原委,催促道:“部长,别感慨不已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赶紧叫两位大科学家说说,怎么不吭不哈就成功了,连我这个大督导员也瞒得过去。”他也亲热地搂着基因汉,接着说:“都长这么大这么高了,还彬彬有礼,能说会道,一定有一段动听的故事。”

“对对!这是一个焦点。”司马常新快乐无比。“两位大科学家快让我们先饱耳福。”忽地,他脸一摆,严厉地说:“阿超阿娜,新世纪道德法律至高无上,饱眼福先不着急,必须先讲清楚,你们为何隐瞒真相,至今才向组织报告,还是逼上梁山?”边说边朝乌斯佐科夫使眼色,乌斯佐科夫会意,也拉下脸来,教训道:“两位大科学家,你们是名流,不假。但是,名流也决不可以流于法外,对吧。快说,快说!”

阿超阿娜不知两人是在演戏,信以为真,急忙道歉,阿娜说:“实话实说,为了科技保密,我们真的不能马上报告。基因人刚生下来,是个大小孩,我们担心没有完全成功,不敢让你们知道啊。”阿超紧接着说:“真是这样,真是这样,这回我们不敢再不报告了。”

司马和乌斯佐科夫对视一笑,乌斯佐科夫仍然装腔作势地问:“真有你们的,啊!一年多时间,滴水不漏,你们有隐身术还是隐身衣,或者是有蓝色大气球,我们一来,你们就把基因人运到楼外去了啊?”

“看你,督导员,太抬举我们了。”阿娜笑嘻嘻地说。“我和阿超只能研究基因人,哪有造隐身衣隐身术的本事呀?”

阿超随即附和:“两位领导,真的,我们只会研究基因人,别的本事一点没有。当时,基因人因为是大孩子,不敢告诉你们。蓝色大气球,怎么回事?我和阿娜顾不上看新闻,稀里糊涂。你们一拨一拨的来查,该不会是怀疑我和阿娜造出了大气球吧?”

司马见两人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住笑,假装不高兴地问:“你们倒会猪八戒的艺术——倒打一钯,要我们先向你们汇报啊!”朝乌斯佐科夫使个眼色,“督导员,别愣着,快给两位大科学家汇报。”

乌斯佐科夫连忙应声“是”,就把发生假新闻直到克萝蒂她们前来的事情大体告诉了阿超阿娜,请两人多谅解,管理部例行公事,有所得罪之处,切莫介意。他掩饰不住激动,眼里全是兴奋的光,但他学着司马的样儿,一本正经地叫道:“两位大科学家,我汇报过啦。你们的基因人现在怎么样啦,还不赶紧说?”

阿娜笑道:“知理不怪人,怪人不知理。该我们汇报啦。”

阿超连声说:“是,是,赶紧说,马上说。”

两位管理者终于忍不住,仰面大笑,直笑的眼泪往外直冒。阿超阿娜这才反应过来,没好气地瞪着他们。须臾,也开怀大笑起来。

基因汉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发笑,讷讷地看着他们。

四个人都笑够了,坐下来,一边品着月球红,一边回忆令人振奋的往事。阿超阿娜相互补充着,把基因汉诞生经过全部门说了出来——

去年1月16日早晨。

阿超和阿娜在五公里处会合后,阿超拉着阿娜莫测高深地说:“我的第八感觉告诉我,今天会有好消息。”

“感觉往往不可靠。”阿娜不经意地说。“你昨晚做了一个美梦吧。”

“干嘛要哄你,回去看好啦。”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往三九小楼跑过去。

跑了一会,阿娜抬头看看天空,不无惊诧地喊道:“阿超,你看,朝霞布满了天空,怎么这么浓艳,是有点不同寻常。”

阿超抬头看了看,不以为然地说:“这有啥大惊小怪,一片云彩而已,别以为是祥瑞之兆。”

“啊哟——”阿娜拿腔做调,“你呀,你,指桑骂槐,还,还一本正经。在大科学家面前,我哪敢迷信煞。我是说,这云霞嘛,有可能,是外星人,为基因人诞生,对,就是诞生,撒到空中,壮威助产的。”

阿超也风趣地说:“外星人也真小气,就撒这么点云彩,干脆送个基因人给我们多好。”

阿娜哈哈大笑,指着前方大声喊道:“快看,三九小楼上,多亮。”

999号小楼楼顶上,两道赤色的光柱,像是从屋子里透射出来,射向茫茫天际,又似从天而降,穿入屋内。“快跑!”阿超大喊一声,拉着阿娜飞快地跑向科研宫。

两人从五公里处跑到了科研宫大院门前,让电子监视器识别之后,进了大院,急冲冲跑到三九号小院前,再次让电子监视器识别之后,进了院子,打开楼门,快步走上三楼,打开实验室,走到了一个很大的玻璃箱跟前。

玻璃箱是恒温箱,形状像**一样,只是体积大了许多倍,长、宽、高都是三米,里面装满了血红色的**,**中饱含了全部人体基因的养分。

阿超将两把玻璃钢管自动升降椅子拉到一起,将阿娜按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说:“咱们坐着瞧,就要出人形了。”

“要等多久呢?”阿娜将信将疑地问。

“要不了多久。”阿超信心十足。

两人满怀着期望,不洗脸,不说话,不吃早餐,眼巴巴地盯着恒温箱,热切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瞅着,盼着。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

电子报时器说话了:“现在是月球村时间九点正。”

“怎么还没动静?”阿娜有些着急了。

“别急,亲爱的,没有动静就是快了。”

电子报时器又唱开了:“现在是月球村时间十点正。”

“我看恐怕没有什么反应了吧?”阿娜有点懊恼地说。

“别乌鸦嘴!再等等,耐心点。”阿超嘴上说着,心里也开始发慌。

“现在是月球村时间十一点正。”报时器的声音就像一把针刺在阿超心上,疼得他咬紧了牙关。

阿娜生气地跳了起来:“别大眼瞪小眼啦,瞎子点灯——白费蜡。走,洗漱,喂肚子。”

阿超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像泄气的皮球。“我现在是只老鼠。”他自嘲道。“落在浓糠里的老鼠。”

“嗬,说得好形象。你是只公老鼠,我就是只母老鼠,都空欢喜了一场。”阿娜故作轻松,想给阿超宽宽心。

“老鼠就老鼠吧。”阿超没精打彩地说。“空欢喜也是欢喜。亲爱的,两只老鼠的脸还得要啊。”

简单梳洗过后,两人从冰箱里取出牛奶、面包和月球村特制的甜点心,匆匆吃过,阿娜劝阿超别着急,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功夫到了自然成,叫他再等等。她甜甜地一笑:“就这样,亲爱的,我去整理最新数据,再把今天的观察日记写好,拿来让你过目。九十九拜过去了,最后一拜应该不难熬。”

阿超无奈地摇摇头,心思重重,到院子里踱步去了。

电子报时器又清晰地报出:现在是月球村时间十二点正。

“这么快就十二点了!”阿娜自言自语道。抬腕看表,发现腕上没有表,方记起刚才在试验室里取下来,放在了恒温箱旁边的小桌上,遂走出资料室,回试验室取手表。

走进实验室,径自从小桌上取了表,戴到手腕上,下意识地瞅一眼那个宽大的恒温箱,感觉好像有什么动静,便靠近去,定眼一瞧,不由地惊喜若狂,大叫起来:“阿超,阿超——你快来,快来呀!有反应啦——”

阿超闻声,急转身,冲上三楼,冲进实验室,跨到恒温箱前,蹲下去看。上帝呀,老天爷呀,箱中那血红色**这回可真的起泡了!

他们大喜过望,想不起坐下,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恒温箱。好一会,阿娜才记起打开了自动摄像系统。

血红色**翻着泡泡,翻着泡泡,隐约可以听见一种特殊的难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的声音。两人目不转睛,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血红色**还在翻着泡泡。两人还是大气也不敢出。

时间无情地流淌着。

现在是月球村时间十七点正。已是下午五点了。恒温箱中仍然翻着泡泡,没有望眼欲穿的那种景象出现。两人不由地松了劲,走到一旁歇息。

太阳落下去了。晚霞升起。夜幕拉开来。两人懒洋洋地走出实验室,来到餐厅,懒得做饭,失神地坐着,谁也不吭声。

电话响了。两人都不想去接。响了几遍之后,阿娜才起身拿起话筒一听,立马交给了阿超。

“老爸,你好。”阿超有气无力地说。接着,就是华继业的问话。说着,说着,华继业的声音大了起来,开始发火:“怎么搞的?还没有结果。你不说窗户纸就要捅破了吗?还行不行?不行,你就别再硬撑着!”

阿超气的脸色发青,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挂电话,傻傻地听着。

华继业越说越激动:“我看,基因人不属于我们华家,华家子孙都没有当发明家的命。算了。你赶紧跟阿娜结婚,生个儿子,学我的样,交给他来实现你的誓言吧。”

阿娜看得清楚,阿超的脸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他猛地大叫起来:“好吧!我就学你的样,结婚生子,愚公移山!要是生不了儿子,我就去死!”“哐”地一声,他摔了电话。

华继业意识到自己好话没说好,连忙又打网络电话,阿娜接了,跟阿超说,老爸表示道歉,要他跟老爸再说说话,心中可能舒坦些。阿超先是不理她,接着,要她跟华继业好好聊。阿娜同他开玩笑说,血红色泡沫把他的脾气也泡得血红血红。这下子不得了啦,阿超大发雷霆,说:“你说什么风凉话?难道你来月球村就是要笑话我?难道你也看不起我?”

阿娜也忍不住了,火冒冒地说:“你火什么?难道就你心中有火,会发火?老人家话没说好,可他没恶意,已经道了歉。你就不能转个弯子?说什么我看你笑话,难道这十多年你对我还不了解?”

俗话说,吵起来没有好言,打起来没有好拳。兴许是十多年一直相敬如宾的缘故,两人的争吵一发而不可收拾,似乎非要吵个够不可。

阿超歇斯底里大发作:“我太了解你了!你美丽,要找一个世界一级大模特;你聪明,可以得到一切。我是穷光蛋,我现在不见经传,将来也不会流芳百世,你打错算盘了。这不怪我。怪你眼睛不亮,看错了人。你还年轻,还来得及。回头是岸!”

阿娜受不了啦,哭道:“你说真话了。原来你这么看我。好,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阿超用手朝门外一指:“走!你走!有多远你走多远!”想想不够解气,又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你去找亚当斯,他是第一美男子,五大条件俱全。你快去,不要误了最后一班船!”

这句话太让她伤心了,竟然把亚当斯提溜出来,把我沪莫玛柏莎看成河边杨柳,还是草上花蝶?我死心塌地,甘当你的影子,到头来,难道就是这样的报应……“哇——”她倒在沙发上,痛哭失声。须臾,神经质地跳起来,疯了似地夺门而出,跑出院外。走就走,天下无绝人之路。离开你这个科学呆子,还不活人了?

两人的第一次口舌之战就这样宣告结束。

屋子里顿时落入沉静,没有人烟般的沉静。

阿超瘫在沙发上,心中一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啥滋味。屋外的风声响了起来,雷声也响了起来。他的心越来越紧,渐渐觉得浑身发冷,冷得直打哆嗦,抖个不停。下意识地站起来,走上二楼,二楼的门都关着;走上三楼,见实验室的门还开着,就想进去。不意,刚到门前,那门竟然随着一阵风儿,“砰”地关上了。他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定定神,往四处一看,并无异样。掏出钥匙开门,急切里怎么也插不进锁孔。插进了锁孔,却又打不开门,心中不由地惊惧起来:出鬼了?

外面,狂风大作,大雨瓢泼般倾泻而下,窗户被风雨吹打得“噼啪”、“哐当”直响。

他吓得跑下楼来,跑到值班室,不敢跑到屋外,惊慌失措,不知往哪里躲藏是好。

忽然,他想起了阿娜。她,她上哪儿去了?

“轰隆!”一声惊雷。紧接着,雷声大作。

啊——阿娜不会出事吧。他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院门,要去寻找心爱的人儿。

可是,他弄错了方向,跑出了月球村,在茫茫夜色中跌跌爬爬地走着,走了好久好远,也不见她的影子。他绝望了。阿娜一定远走高飞了。要不就是被妖魔鬼怪吃了。他心灰意冷,一步一挪地摸了回来。

乌斯佐科夫在监视器中看到阿超跑出月球村去,刚要追赶,却见他又折了回来,便给司马报告,司马叫他继续监视,别轻易惊动阿超阿娜。

999号小楼里沉寂得可怕,阴森森的,阿超禁不住毛骨悚然。绝望像只大雪球,在他心中越滚越大,很快把他的心冻僵了,不得不蹲下身去。但他心中丢不下阿娜,又果断地站起来,爬上二楼,推开卧室,从墙上取下他与阿娜的合影,抱在胸前,来到医药室,取出一瓶安眠药,回到卧室,倒了半杯开水,将那白色的片儿吞下大半瓶,搂着照片,和衣而卧,心中想着:如有不成,以死而谢天下!这下全解脱了。嘴里说着:阿娜,亲爱的,你别走,我就来了!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异常哀婉。这哀婉的声音像只小鸟,从卧室里轻轻飞出,穿过走廊,飞出楼外,与风声雨声闷雷声汇成一体,飞到九霄云外,传到了距离月球很远的外星人的太空站。

在地球人的最新哈勃望远镜无法看清的天际,有一个鲸宇号太空站,外体全是蓝色,形状非常像一只世大的鹰爪——它是蓝星球人的宇宙侦探系统,由两个蓝皮肤红眼黄牙的男人管理——

站长霸宇宙,身材高大健壮,声音嘶哑,力大无穷,精通地球人语言,精于策划和计谋,除负责站务之外,主管宇宙战争事务。

理事员狂八千,身材矮胖,声音粗糙低沉,瓮瓮的,像呆傻孩子的声音,性格狂暴,主管宇宙未来事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蓝星首领宇宙王命令霸宇宙带着狂八千来到这个太空站,别的事不做,专门监测地球人的信息。为把地球村各种信息及时报告给宇宙王,免得遭遇杀身之祸,霸宇宙不敢光靠侦察仪器做事,时不时地派狂八千到月球村,暗中盯梢,窥视阿超阿娜的动静,伺机捣乱。狂八千凭着会飞行能隐身隐形的本领,在月球村到处乱窜,时不时钻入三九小楼。霸宇宙要他谨慎从事,不得擅自行事,漏出马脚。他不敢违拗,霸宇宙可是宇宙王的大红人。所以,他一直没有抛头露面。

阿超的哀婉声传出三九小楼,狂八千正躲在一个空院落里偷闲,没有听见。霸宇宙在传唤器中痛骂他一顿,叫他赶紧去看看三九小楼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漫不经心的问霸宇宙听到了什么,要不要把阿超阿娜抓来,问个明白。

霸宇宙不许,说不能打草惊蛇,现在还不是大张旗鼓的时候,只能暗中行事,混水摸鱼。

狂八千满不在乎的说:“站长,你胆子太小了。地球人都是地老鼠,飞不上天,拿我毫无办法,干嘛老是谨小慎微?”

霸宇宙莫测高深地说:“地球人有句成语,渔蚌相争,黄雀在后,你懂吗?我们可以用蓝星语言。但你和地球人说话时,应当,嗯,必须用地球人的语言。”

狂八千有些生气,还是用蓝星语说:“站长大人,本理事员对地球人的文字语言一知半解,老是结结巴巴,你总嘲笑我是半瓶子水晃荡,老捉弄我,有完没完啦?”

霸宇宙骄傲地说:“地球人说,要接受现实。你我构成了站长和理事员的关系,就得我指挥你,你受我指挥。要我不嘲弄你,好哇,你快把地球人的文字语言学精。地球人办事拖拉,喜怒无常,你急什么?听本站长的吧,继续观察,别想入非非,现在还没有必要和地球人面对面接触。”

在另一处地球人看不到的天际,也有一个太空站,活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名叫福宇号,是花星球人对地球人进行观察的先进侦测系统,也是两个工作人员。

一个是站长,叫千岁伯,负责站务并主管人类和平发展事务,满头彩色头发,一张粉扑扑的嫩脸,身材瘦长,声音粗犷,音域极宽,喜欢热闹,爱打抱不平。

一个是站务员,叫百岁童,职称理事员,主管人类未来事务,身材胖瘦适中,不高不矮,也是粉扑扑的脸蛋,说话声音尖细,带着奶腔,穿透力极强,处事慎重,踏踏实实,见义勇为。

眼下,地球人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外星人的太空站。

其实,千岁伯和百岁童比霸宇宙和狂八千还要早一些,驻守福宇号太空站,定位观察月球村。花星球的总领袖普天泰大公,要求他们尽力帮助地球人应付紧急情况。

出于慎重和稳妥,以能叫大公安心处理花星人的事务,千岁伯飞到了月球村,就在999号小楼周围,随时应付各种情况。不用说,狂八千正是因为有千岁伯在,才不敢逞凶,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出入阿超阿娜的两座楼。但他生性狂妄,对霸宇宙隐瞒了这一点。

百岁童留守站务,与千岁伯紧密配合,积极处理涉及地球人的信息。

通过地球人还看不懂的全方位宇宙侦测仪器,百岁童把阿超的绝望言行看得一清二楚,吃惊不小,惊觉地叫道:“千岁伯!你怎么还在睡觉?月球村传来极哀婉的声音,是阿超,像死前的表白,你快去看一看!”

千岁伯睡眼惺忪,从俱乐部大楼门廊里跑出来,不慌不忙地说:“跟踪狂八千,几天没合眼,太困啦!让我再侦察一下。”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很像地球人手机一样的物体,按下一个按钮,打开了手提超远程光子侦测系统,定睛一瞧,随即高兴地喊道:“哈哈,小毛孩子不想活了!”

百岁童气恼地说:“你还能笑出来?这个小孩子可非同寻常,不能让他死,决不能!”

千岁伯哈哈大笑:“他是造福人类未来的大科学家,当然死不得,所以我才笑嘛。”

百岁童忍俊不禁,也笑了,说:“对,只能笑,不能哭。这孩子在研究基因人,他是地球人的真正福星,心地纯洁,聪明绝顶。”

千岁伯“哦”了一声,说:“我明白啦,我们的使命就是帮助地球人,帮他就是帮助地球人。”

“你总是明察秋毫。地球人要进入基因人时代,要靠这个孩子把当先锋啊。”

“好吧。”千岁伯干脆地说。“我就来帮他。先叫他的安眠药失效,让他好好睡上一觉。”他操纵手提宇宙定位系统,只听“吱”地一声,一道光芒穿过雨雾,射进999号小楼。

“这下你不用担心啦。”千岁伯乐呵呵地说。“明早他还是活蹦乱跳。”

百岁童不满地说:“要他活蹦乱跳还不够,得把基因人的秘诀传给他才行。”

“照你的办就是了。”千岁伯操作手提宇宙定位系统,“啪”地一声,一道强烈的光束,穿透夜幕,穿入999号小楼,穿入阿超的脑胪。“这下妥啦。明天他们就可以享受成功的喜悦了。”

“这还不行。”

千岁伯纳闷得很:“又怎么了?”

百岁童不好意思地笑笑:“差点忘了,这孩子有个心爱的美人儿。她不在楼里,一定吵了架。明早看不到她,他还是不想活下去。老家伙,你去安慰安慰她。”

千岁伯心想:这个小不点,老是戏笑我老人家,何不也戏笑他一回?假装无奈地说:“小不点啦,怎么跟这对基因夫妻说呀,像我们俩这样,一会花星语,一会地球人语言?你快教教我啊。”

百岁童哑然失笑,说:“老人家,你也会戏笑于人啊。她在你面前,说啥还不是由着你嘛。”

千岁伯没答话,操起手提宇宙侦测系统一看,喜出望外:“嗨,她在3986号小楼,还没睡,在哭哩。”

百岁童操纵超远程宇宙定位系统看过了,说:“看她哭得泪人儿似的,一定万念俱毁,怕是要寻短见。这女孩子也不能死。有她才有基因人。”

“地球人怎么如此脆弱?”千岁伯不满地说。“动不动就想死。我要戏弄她一下。”

“不是地球人脆弱,是他们还没完全控制基因,体内有歇斯底里基因还有绝望基因作怪嘛。”百岁童解释说。“戏弄一下也好,叫她们跌个跟头学个乖吧。”

千岁伯哈哈一笑,手一按,手提宇宙定位系统微微一摆,“吱”地一声,一道柔和的光线,鱼儿似地,游荡着,冲向3986号小楼……

阿娜躺在床上,哭得好伤心,一时间真的万念俱焚。忽然听的**,雷声大作,免不了又为阿超担心,怕他出意外。他们来月球村十多年了,还从没在大风大雨中呆过。再一想,阿超前头的话很绝情,火气又往外冒,心中发狠:去他的,管他淋着还是吹着呢!看他多厉害。这儿一切都是他的,他有理由厉害呀。我也有理由反击,干嘛要委曲求全……

夜越来越深,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雷越来越响。阿超怎么还不回来?十多年了,他俩从未红过脸啦。今天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怪谁呢?老爷子好话没说好,可他也是好心啦。怪阿超?他对自己的老爸还计较,真小心眼儿。可在那种情形下,老爸的话确实难听的很。怪她吗?她不该火上浇油……唉!怪谁都不行,要怪就怪基因人没有诞生。诞生了就皆大欢喜啦。可是,这种事情能轻而易举么?为了这研究,他苦熬了四十年,做出了多大的牺牲?老爸好说,她也好说,惟有他头上压着一座大山,压了几十年。今天,他实在承受不起了,要寻求解脱……她警觉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她的心头——他会寻死,死不是最好的解脱吗?他极可能自寻短见啦!他死我也死好了。电话响了。望着屏幕上玛丽娜那张已显老态略带焦急的面孔,她猛然记自己和阿超当初给父母的承诺,浑身像触电般不由自主地震颤一下,跳起来,吼叫道:不!他不能死!我也死不得!我不能没有他!他不能没有我!地球人类的和平发展不能没有他……

她惊慌地打开门,冲出楼来,不顾风吹雨打,也不顾雷电交加,疯狂地向999号小楼奔去。

晚了!一切都晚了。阿超的心跳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他怀抱着他们的合影,静静地躺在他们相拥而卧的床上,面上带着安祥的神色。

他真的解脱了。他说过,如果不成功,就以死来谢天下。他可向天下苍生交待了。假新闻也说准了,不成其为假新闻了。他是个信守诺言的人。我阿娜也决非信口开河出尔反尔之辈。我说过,对他生死相许,同赴黄泉。我也要信守诺言。阿超,你等着我。我就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出卧室,到处寻死。她发现了地上的安眠药瓶子,抓起来,就往嘴里倒,可那瓶里的药片怎么也倒不出来,气恼的将那瓶子摔得粉碎。又去医务室找药,没想到,那些药瓶子一个个空空如也。

“见鬼!”她怒发冲冠,抓起一把剪刀就往喉管上扎,可那剪刀变成了塑料皮。

她怒冲冲地跑回卧室,拧下床头台灯灯泡,就将手往插座里插。可那灯泡跟她较劲,总是抢在她的前头钻进插座里。她气得发疯,一把将台灯抓起来,摔到地上。可那台灯又跳上床头柜来。

她撞墙,墙像是让着她,一撞一个坑,一撞一个坑,她的头却是皮毛未损。

她找出金戒指来,往嘴里塞,可那戒指变得很大,怎么都塞不到嘴里。

她要跳楼,可两腿发软,怎么也走不动。

又想咬断舌头,舌头却不听使唤,伸不出来。

她愤怒地掐住脖子,脖子却变得又粗又硬。

她没招了。恨得咬牙切齿,胡乱拽着头发,母狮子一般吼道:“天啦,为什么不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说完,“卟嗵”一声,跪在地上,呜咽起来。

她的一番表演,百岁童全看清楚了,担心发生意外,急忙打开传感器,叫千岁伯靠近观察,确保无虞。千岁伯说用不着,因为阿娜的所有动作都被他制止了。百岁童执意要他现场监护。他随即叫道:“看我的!”“激灵”一声,隐了身,飞到了三九小楼。

见阿娜无可奈何地瘫在地上,千岁伯先是好笑,接着,用A语心疼地说:“傻丫头!别闹了。好好活着,为地球人好好活着吧。”

他的声音在卧室里陡然响起。阿娜一惊:“谁?谁在说话,是谁?阿超,是阿超!”慌慌地爬起来,四处寻找起来。

此时,天亮了。阿超也醒来了。他伸出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翻身坐了起来。

阿娜听见他的声音,惊喜若狂,跳起来,冲进房间,扑到床上,紧紧抱住他,连声呼唤着:“亲爱的,你醒啦。亲爱的,你醒啦。”

阿超怔怔地看了她一回,说:“你怎么这样?披头散发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难为情地笑了笑,说:“亲爱的,你醒了,就什么也不说了。来,我们洗漱,吃早餐。今天,要吃好吃的。”

他把怀中的合影放到床头柜上,拉起她的手,抱起她坐到床上,温存一番,相互说了道歉、自责的话,就下了楼。

两人吃过早餐,又来到实验室,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旧观察起恒温箱来。

阿超摸摸后脑勺,想起来了,说:“亲爱的,你知道昨天为什么失败了?”没等她回答,又说:“是基因配置还有缺陷。昨晚我想明白了。来,我们试试。”

两人操作起来。阿超一边做一边跟她说着:“你看,吐纳基因、分合基因、动静基因、轻重基因、粗细基因、上下基因、表里基因、明暗基因、大小基因、软硬基因、黑白基因、前后基因、左右基因、厚薄基因、冷热基因等等,我们都计算准确了。再造基因、激活基因、新发基因、繁殖基因我们也理顺了。但是,我们没有把认识、领袖基因分别纳入这些基因之中。没有这两种基因,那些基因形成不了凝聚力,找不到自己的前途,也就是方向不明,胡乱跑起来,结果只能是一盘散沙。现在,我们把认识、领袖基因按比例分发给其他基因吧。还有吐纳基因中,我们计算出了气、食、血、性、能、光、味、智、情、言、色、欲的吐纳数据,但排序不对,应当把血的进退排到第二位。好,现在修正好了。我们再看。”

两人接着屏声静气地观看起来。

2E11年1月16日月球村时间九时正——这是一个划时代的伟大时刻。

血红色气泡不再翻动了,**呈现出涨落感,像是人的肚子在鼓气。

**底部开始变稠、凝聚,慢慢地,慢慢地,结成了一个长圆形物体。

物体两端开始鼓动,慢慢地,慢慢地,长出了什么。

哦哟——长出了头,长出了手,长出了腿,长出了脚,长出了眼睛,长出了鼻子,长出了嘴巴,长出了耳朵——啊哈,长出了一个胎儿!

此时,两个人都因兴奋而变得高度紧张,连大气也不敢出,像冻僵了,站着一动也不动。

箱中的胎儿稳定下来。一会,开始伸展,脑袋、五官和手、脚,直到整个躯体,齐头并进,一点点在长大。

此时,阿超心中爬上了忧虑的毛毛虫——千万不能停止啊!

一旦停止,基因人就不算完全成功,有夹生饭的味儿了,就会像假新闻说的,壮志难酬,重病缠身了,要被人们口诛笔伐了。

继续长,快,长,长得跟我一样大。阿超在心中为箱中的小人儿加油、鼓劲。

阿娜干脆叫出了声:长!快快长,快长大。使劲,使劲长。

此时此刻,阿娜就像一个产妇,浑身都在使劲,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阿超就更像一个助产婆,咬牙,攥拳头,暗暗地使劲,手心里早已捏出了一把汗。然而,他也使不上劲。

此时此刻,百岁童千岁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999号小楼的动静,也显得有些紧张。

看着,看着,百岁童忽然紧张的说:“得用光波一直照着,以防蓝星球人捣乱。”

千岁伯一边点头,一边就打开了光波传导仪,将最强光定位在恒温箱上。

恒温箱里的血红色**逐渐减少。忽然,那小人静了下来。

阿超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阿娜紧张异常,一跺脚说:“嗳,不要停,不能停,不许停。”

箱中的小人儿像是听到了阿娜的呼唤,从口中吐出一口**,发出一个“呼”的声音,又开始长大起来。

这次不同了——不是齐头并进,而是脑袋先长大,头上的胎毛变成了乌黑浓密的头发,眼、耳、鼻、嘴都长得很端正,看上去和阿超的一模一样。接着是脖子长粗,肩膀长宽;两臂长粗了变长了,长出一双大手,看上去也与阿超的没有什么不同。

接下来,躯干长大,胸脯长得宽宽厚厚。胸部的毛也长出来了,黑亮黑亮,粗粗壮壮;腰部结实,肚脐眼儿和阿超的一样,孔大,色红;臀部微微外翘,股骨突出,显得很有力度。

阿超猛地一把将阿娜紧紧抱在怀里,心中不停地祷告:苍天保佑,再长,再长。

阿娜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默默地念叨着“上帝”、“阿门!”。

2E世纪的苍天和上帝大概也明白了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偏爱科学技术和科研人员,格外垂青于基因人科学家,乐意赐予他们成功的机会。看,快看,惊心动魄的场景出现了——

恒温箱中的血红色**已经被吸收得所剩无几了。那人继续在长,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两条小腿粗壮滚圆,膝盖骨像个大镙丝帽。两只大脚片子,十个脚趾头又长又齐,使人想到了钢琴上的小琴键。

千岁伯隐身站在实验室门口,取出传感器,对百岁童说:“这对年青人,还真以为苍天和上帝在帮他们。我们就是苍天和上帝。”

传感器里传出百岁童兴奋的声音:“这没办法。目前,地球人仅仅开发了月球,还不具备开发其他星球的能力。只好搞唯心主义,求助于苍天和上帝。上苍在哪?上帝又在哪?只不过在他们的头脑里,是他们意识中的一个意念而已。你说的对极了。我们就当他们的苍天和上帝吧。”

千岁伯开怀大笑,隐身走进实验室,贴近恒温箱,同享基因人诞生的喜悦,一面习惯地举手搔头。搔着,搔着,他突然惊叫道:“哎呀,糟糕!”

他的声音很大,狂八千听的清清楚楚,就要强行进入999号小楼,阻止基因人诞生,也叫千岁伯不能得意。

霸宇宙狠狠教训道:“你只知道疯狂、痛快,不知道坐享其成,999号现在成了蟠桃园,我们要当孙悟空,懂了吧?”

狂八千摸摸脑袋,似懂非懂,叽咕道:“地球人真复杂,累,得慌。”

突然,千岁伯惊急而又恼羞地说:“唉呀呀,真糟糕!”

“怎么啦?出了什么变故?”百岁童吃惊地问。

“我的头皮屑掉了一点点,弄到光波里头啦。”千岁伯懊恼地说。

“你成老糊涂啦!”百岁童没好气地责怪道。“这会给基因人造成小缺陷!”

“我知道!我知道!”千岁伯不耐烦地说。“会阻碍**发育,造成**幼稚。”

“千岁伯啊,千岁伯!”百岁童哭笑不得。“你这一不小心,给华宇美智超造成多大麻烦?地球人对小鸡鸡可看重啦。”

千岁伯满不在乎:“没关系。华宇美智超的基因人,是他自己的再造。基因年龄40多岁了还是个婴儿的鸡鸡,当然贻笑大方。不过,有办法补救啊。”

百岁童忙问有何妙法,他讳莫如深地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我是说,不能泄露给地球人。让华宇美智超和沪莫玛柏莎自行解决。这个智慧他们有啊。基因人都要过小鸡鸡这一关,好让他们父母成双。你小不点就同我老家伙一起慢慢看吧。”

全神贯注的阿超阿娜丝毫没有听见千岁伯的惊叫,两人肉眼凡胎,哪知道千岁伯百岁童暗暗帮助他们,更不晓得还有两个外星人阴谋渔人得利,只知目不转睛地盯着恒温箱。

恒温箱中的血红色**只剩下底部的一点点了。

恒温箱中的人仰面平躺在箱底,眼睛和嘴都紧闭着,四肢和躯体一动不动。但是,他的呼吸声均匀地清晰地从恒温箱中传出来,传入他身旁的一对恩爱男女耳中。

基因人诞生了!

基因人真的诞生了!

基因人真的在月球村科研宫999号小楼里诞生了!

这不是在做梦吧?!

两人有些慌乱地揉揉眼睛,贴紧恒温箱,睁大双眼,呆呆地瞅着,生怕是一种幻觉。

尽管是企盼已久,尽管是预料之中,尽管是眼睁睁地看得十分明白……阿超和阿娜还是目瞪口呆,僵直地立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两人缓过神来,不约而同地抱住对方,嚎啕大哭。

这泪水,甘甜却又酸涩,欢喜却又悲怆。

这泪水,从崎岖的科学道路上流来,源于风雨霜雪和山泉小溪。

这泪水,闪射着春光秋色、夏云冬雾。

这泪水,折射出多少代人聪明才智和心血汗水的光芒。

这泪水,向地球人的幸福和快乐流去,流向大宇宙的未来。

华继业资助儿子上月球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儿子,老爸坚信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这是规律。假若不是这样,肯定会给许多仁人志士英雄豪杰造成千万种凄凉和悲伤,又给许多懒汉懦夫二流子多少借口和遁词。好在这是假设,而人世间原本就把这种假设永远关闭在假设的房间里。儿子,你的道路很曲折,但老爹保证你能到达光辉的顶点。

眼下,阿超怎么也不会想起这段话了,倒是阿娜还记忆犹新。

过了好一阵,他们觉得哭够了,破涕为笑。

阿娜狠狠地砸了阿超一拳,说:“好小子,我衷心地祝贺你。”

阿超狠狠地捏了她的鼻子一下,说:“鬼丫头,我祝贺你,还要感谢你。”他一把搂住她,盯住她的脸,“嘿嘿”笑着。

她看他一副傻瓜样,也禁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两人笑着笑着,忽然听得屋子里有了第三者的笑声,“嘿嘿嘿”,随即转脸来瞧,是从恒温箱里发出来的。啊哟,那基因人不知啥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们发笑。

两人十分惊诧,相互对视一眼,回头盯着基因人,愣神站在地上。

然而,基因人不笑了,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又闭上了眼睛。

阿超阿娜都不由一惊:千万千万别出意外,像早前的克隆人那样,死胎,怪胎,夭折。要是那样,阿超阿娜就只能以死而谢天下。这可是两人发的誓!

基因人双眼还是紧闭着。

两人禁不住慌张地喊道:“基因人,争口气,睁开眼,看我们!基因人,争口气,站起来!基因人,争口气,笑一笑!”

可是,基因人还是沉睡着,给面前这两位创造他的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中心广场上空那只报时鸟发出欢快的叫声:现在是月球村时间九点正。

2E11年1月16日月球村时间九时正——这是一个理应彪炳史册的时间。

阿超急了,猛地拍了一下恒温箱。

这一下拍的好!基因人张开嘴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你,我,我,我,痛哉,人类,放,舟,中,生活!成精,夺,烧,哭,烂,夺,烧,险恶!千万年,地,挣扎啊。呜——,梳子,地,砰——,啵!种,不,面,背痛,的,的,的,诉说啊!

阿超听了,惊慌地叫起来:“阿娜,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像呓语一般?不会是说胡话吧?是不是数据哪里出错了?”

“别乌鸦嘴!”阿娜生气地说。“往好处想一想嘛。辩证法,懂吗?我看,这可能是一种语言反应。一出世就会说话,真神啦!”掏出手机,调出备忘簿,庄重而神圣地记录下来基因人诞生的时刻——

2E11年1月16日9时9分9秒!

“亲爱的!“她兴奋地叫道。“记住了,我们一起记住,2E11年1月16日9时9分9秒,这是基因人第一次向全世界发出声音的时间,我们就定为他的诞辰!”

阿超点点头,又“嗯”了一声,神情严肃地朝基因人投过迷惑而略带惊慌的眼光。

基因人停止了叫喊。屋子里重新归于安静。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起来。

“怎么又闭口不言了?”阿超急不可耐。“是语言反应,就一直说下去嘛。”

阿娜给他杯中添些水,端给他,说:“别急,坚持就是胜利。”

阿超苦笑一下,说:“你说的轻巧。可也只能如此而已。不敢动他呀。”

任凭阿超阿娜急得像猫抓心似的,时间却不慌不忙地流淌着,好不容易过去了三小时。

阿超气急起来,叫道:“基因人,我的宝贝蛋,你不是属核桃的吧,非要敲打才开口?”说完,举起手,又要拍恒温箱。

此时,箱中又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你,你,我,我,我,嘟,响,开辟,历史,仙鹤!推,翻,千万千万!苦啊,叨叨,叨,呜——梳子,荒坡。当——砰——陈腐,呵,丑恶!叭!窗户,滋儿——丝,破!奏,响了,金,哗!的,的的——K,哥!

这声音,乱七八糟,似唱非唱。

阿娜怕阿超又犯急,连忙说:“亲爱的,别再发急。这可能是第二次语言反应。你看,你的宝贝疙瘩又不吭声了。现在是中午一点钟。会不会隔三个小时产生一次语言反应,这是基因人诞生的规律和特点,就像自然人生产时都要‘呱呱’叫一样。”

“但愿如你所想啊。”阿超还是有些犯燥。“三个小时一次,几次才能完?可别十次八次,没完没了啊。”

阿娜白他一眼:“瞧你,又乌鸦嘴了。管它几次,耐心等,由不得你和我嘛。只要不是老鼠掉浓糠就行。”

墙壁上的电子表终于指向了四点。两人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屏声静气,盯着恒温箱。

基因人真的开始了第三次语言反应——

你,你,你,我,我,我,共,剑,人类,的,的,的,滋——油,汪汪汪,国!冲刺,断绝了,嗵!苦的,梳子,说呀。命运,滋——叽,掌握,吁——走!嗵,唱唱唱,嗳,喝!站滋,蓝天,飞,飞,飞,叨叨,花心,座!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娜围着恒温箱转了一圈,蹲下身子去跟基因人说话:“嗳,我的小宝贝,别再噜苏啦,该芙蓉出水啦。”

阿超笑了,说:“看,你其实比我还急。面子上拿得稳而已。芙蓉出水?用词不当。”

啊——基因人大喊一声,一跃,坐了起来,睁开两眼,瞪着他们。

基因人诞生了!

基因人真的诞生了!

基因人经过三笑三唱,降临这个世界,来到了地球人中间!

“嗳哟哟,小宝宝,你终于行动了。欢迎你,欢迎你。”阿超双眼噙满泪水,热烈而又兴奋地说。

阿娜激动异常:“亲爱的,我们做梦都盼着你。你太伟大了,圆了我们几代人的梦。”

两人说过,对着箱中的人儿招手,微笑。

基因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

阿娜侧过脸,问阿超:“他对我们很陌生,怎么办呢?”

阿超从沉醉中醒过来:“我光顾了高兴,把什么都忘了。写观察日记,还是写成果报告?”

“观察日记别急着写,成果报告更不要忙。”

“对,有自动摄像系统,还着急什么。那你说现在该做什么呢?”

“先给他穿衣服吧。”阿娜指着恒温箱。“你看,他还赤裸裸呢。“

“人都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个世界的嘛,基因人也不能例外。”阿超得意地说。“我的娜说的很对,要给他穿衣服,他是个大男人。不过,得先给他洗澡才行。”

阿娜“嗯”了一声,就从热水管中接水,给基因人冲净身子,拿来一套白色“四季春”休闲装,给基因人穿上,和阿超一起扶着他跨出恒温箱,走出实验室,送进阿超的卧室里,躺到保健床上。阿超兴致勃勃地对阿娜说:“亲爱的,你去把实验室打扫干净,完了再来帮我。”

“听命。”阿娜做个舞蹈的姿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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