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你在这么?”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刻,挂着泪痕的石不语,又再度回到了漓渺的怀中。只是此刻,她似乎没有察觉到小兽的异样,反倒对身旁的漓微笑道:“姐姐,水元丹的时效便要过了,不若我们先回房中去吧!”
漓微轻轻颌首,携着妹妹行去,两人谈笑之间,似乎完全没有顾虑到怀中小兽的意见。石不语挣扎了半日,却始终无法脱困,只得乖乖的闭上了嘴,心道:“你们总有入水的时候,总不会,也带我一起进去吧……”
只是,这世上的猜测,却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半柱香之后,可怜这位兽化的男子,已呜咽着漂浮于澡盆的水面上……漓微、漓渺似乎颇有些与宠物同乐的意思,自己二人和衣入水也就罢了,居然还携带着小兽一同入内,顺便也替他清洗了一番。
两双柔荑轻抚在身上,那种感觉自然颇为美妙,若是搁在平日,石不语绝对少不了吃些豆腐的举动,只是此时,他却因了心中的低落而色心全消,陪着二女勉强嬉戏一会,趁着她们分心交谈,便欲乘机离开。
然而此时,漓渺忽的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姐姐,你知道么,凝寒她……”
石不语心中一惊,闻言顿时停止了逃脱,情不自禁的凑了过去,仰头窃听。只是目光触及,却见二女正齐齐低头向自己望来,面上神情诡异之极。
“喵喵的!似乎有些……”隐隐察觉不对的石不语,登时便欲逃离。只是水面之上,哪里如同陆地那等简单,他身形才动得一动,早见二女的玉掌同时压将下来,便连呜咽也来不及呜咽一声,便已沉入水中……
下一刻,热水从口、鼻、耳、眼中一起涌入,叫人几乎窒息。情急之下,石不语哪里还顾得什么隐藏行踪,忍不住大喝一声,骤然化回原形,剧烈咳嗽不止。
“……逝!真、真的是你!”震惊的寂静中,周身轻颤的两位玉人,对视一眼,忽的齐齐一声低呼,同时扑入他的怀中,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似乎在害怕眼前的男子,会突然飞走似的……
形迹已露,石不语张着双臂,愕然半晌,终于放弃了掩饰的念头,长叹一声,将这对姐妹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只是……只是……”
话音未落,心意相通的姐妹,早已齐齐咬了他的肩膀一口,撑起身子,满面怒容的望来。只是下一刻,在望清这张熟悉面容上流露出的憔悴与哀伤时,她们两人却又同时心中一痛,再度抱住了他的身子,低声啜泣着,不住摇头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只要,你还活着……就算把我们全忘了,也、也没有关系……”
她们的珠泪,顺着衣襟流淌而下,那种喜极而泣的柔情,任谁也能感受得出来。水雾缭绕,佳人如玉,而泪痕犹湿,我见犹怜的景色,直叫石不语心头柔情涌动,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反转双臂,重重吻了下去……
许久之后,哽咽的声音,终于渐渐止息。满面红晕的漓微、漓渺,静静靠在石不语两旁的肩上,轻轻抚着他的胸膛,不时轻轻的咬上一口,嗔怪一声“坏蛋”……
石不语有错在先,自然不敢还嘴,只是搂着她们,将数年来的事一一道出,只是临到最后,谈及凝寒与李密的婚事时,他却忽的神情一黯,闭口不语。
漓微知他心中难过,也不愿触及他的伤处,只得叹息一声,安慰道:“不语,凝寒她,只是被李密打动罢了,又怎么比得上你和她多年的情谊,不如你……”
石不语摇了摇头,苦笑道:“女人的心已变了,便再也收不回来!我又何苦去阻碍他们泛舟海外?”
这话语中,透露着无尽的心灰意冷。漓微、漓渺在旁听了,也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幽怨。但她们二人依旧解释道:“不语,你不明白,那不是变心,当日李密受了重创……”
如此这般,她们将当日病榻前的情形一一述出,尔后总结道:“其实,凝寒只是因了几分感动,再加上想帮李密撑过重伤,所以才……”
石不语听罢,心情澎湃起伏不定,燃起几分希望。但想起方才那张海图,他却又不禁心头一沉,苦笑道:“那又如何?她终究已经应允嫁他,是报恩,还是情动,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否则,又何必玩什么泛舟出海?”
漓微微微一怔,却也无言以对,只得叹息道:“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和莫愁她们也曾劝过凝寒,李密的伤势已经好转,又何必定要成亲?死守那诺言做什么?但凝寒却道,言出必行,无论如何,她也要先报了李密的恩德……”
石不语默默无语,将这一番话听在耳中,面如死灰,只有那深深嵌入木桶的指甲,昭示他心中的情绪。漓微、漓渺对视一眼,都不愿他多想这等苦闷之事,当下转口道:“对了,你可知道,我怎么发现你的?”
石不语微微摇头,勉强振作精神道:“我哪里知道?难道我扮得不象么?”
漓微瞟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象便象了!只是你不该放任小白在外乱跑……这世上,又哪会有两条小白同时出现?”
原来,方才漓微、漓渺离开凝寒的房间后,却恰恰遇上漪灵抱着小白归来,与其寒暄几句,便即分别。只是片刻之后,她们却又在池边望见垂泪的小白,这种怪异的情景,还不值得怀疑么?
正因如此,二女当即携了这只“小白”归房试探,果然见它极欲逃脱。到得后来沐浴之时,漓渺故意道了句“凝寒”,试图逃走的小白居然又扭转身来,联想起石不语擅长的兽化,双姝顿时了然于胸,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幕……
“早知如此,我倒应该先收起了小白才对!”石不语听罢,摩挲着下巴苦笑不已,顿了片刻,他却又迟疑道:“说到漪灵,她还好么?还有莫愁、珈涟她们……”
漓微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徐徐回忆道:“自从你的死讯传来,莫愁她们便一起以妻妾之礼为你祭奠,尔后又随军征战,虽然苦了些,但彼此也算和睦。只是那日凝寒宣布要与李密成亲之后,她们与凝寒争论了数次,难免有些疏远……”
“那一日,安素与凝寒起了争执,怪她不该以报恩之名移情,尔后气冲冲的返回南狄,临行之前,却又裹了莫愁她们一同回去。如今,留在这府中与凝寒做伴的,便只剩下漪灵和我们,你若晚来几日,我们也要出海去了!”
“恩?你是说安素带了莫愁她们去南狄?”石不语黯然之中,却又有几分惊愕,情不自禁的腹诽道,“安素本来就对女色颇有兴趣,如今又恰逢诸女失落……晤,我这头上,可不要绿油油的才好!”
他心中转着念头,面上不由得添加了几分奇怪的神情。漓微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担心诸女与凝寒的关系,急忙安慰道:“不语,你不必担心!虽说有些不赞同,但她们也并不责怪凝寒,只是不愿婚嫁之时尴尬,因此特意避了开去。或许,再过一阵子,她们便会回来……”
“是么?那我在此多停留几日吧!”石不语微微颌首,顿了片刻,却又握住双姝的柔荑道:“等莫愁她们回来,我带你们离开滨海,去海外寻个荒岛度日,再不问中原的这些杂事,如何?”
“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漓微、漓渺闻言,面上同时现出欢喜之色来,但过了半晌,她们却又迟疑道,“只是,凝寒那边,你真的割舍得下么?
石不语神情一滞,徐徐望向窗外,许久之后,他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叹道:“便是不舍,又能如何?”
自这日起,石不语便暂时停留在漓微、漓渺的房间中,足不出户,一面等着莫愁诸女归来,一面将自己所知的逆者之事,尽数详细写下。他已打定了主意,眼下不去见众位兄弟,免得人多眼杂,泄露了消息,等到自己临行之前,再设法将书信交与徐世绩,也算是为滨海做的最后一件事。
至于凝寒那面,报恩也罢,移情也罢,既然她已下定了决心,石不语也不愿再加干涉。倒不是他善良到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只是那件“泛舟海外”的事,始终横亘在他的心上,令他耿耿于怀。试想,若只是为了简单的报恩与守诺,凝寒与李密又何必要避开众人出海呢?这决定,怕是足见两人之间的情谊与默契了吧……
既然如此,他这位本该消失的人物。又何苦出来坏人好事,徒惹厌烦罢了!倒不如干脆闭目只当不知,或许若干年后,倒还能于重逢时相视一笑,岂不远胜于今日的尴尬再会么?
如此想着,数日转瞬即过,王府中的喜庆气氛,也已越发浓烈。来往仆役的满面笑容中,又有谁人知道,藏在窗棂后的那一双眼睛中,却充满着无奈与苦涩?
而到得初八那日午时,伴随着爆竹锣鼓声的喧天而起,半靠在木墙上的男子,忽的长长叹了口气……
便在此时,忽听得门外漪灵的声音陡然传来,轻呼道:“漓姐姐,你们已过去帮忙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