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桑忆轩初次见到凌若雪的场景,彼时,他已是阁中护法,常年驻守在西北之地,不日便是阁中半年一次的例行大会,他将将赶回阁里,拜见过叶阁主之后,随性走到后院,却不曾想竟是撞见了此等极致的美景。
阁里的人他大抵都识得,偏那抹单薄的身影他却是瞧着陌生,年前,他对于阁主费尽心力救了一个女子之事也略有耳闻,便猜测着不远处的女子该是那名女子。他提步,欲上前问候,眼风一扫,却见冉素素疾步寻了过来。
“凌姑娘,凌姑娘,”冉素素焦急唤着,举目四望,终是在满目的红艳中看到了那一抹单薄的身影,吊起的心这才落地,她小跑着上前。
“凌姑娘,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你,”
“劳冉姑娘担心了。”凌若雪歉意笑着,侧目看着面前的女子,这么些日子来,多亏了她和司风的照顾,对于她们,她自是感激不尽。
“凌姑娘,你叫我素素就可以了,你老冉姑娘冉姑娘的叫我,我听着实在别扭。”
“也好,素素,那你也不用称我凌姑娘了,我的闺名是凌若雪,你可以叫我雪儿。”凌若雪想了想,一年来,首次对她们提及自己的名讳。
“凌若雪!”冉素素惊呼,不可置信说道:“你是凌志喻的女儿,宸王的王妃!”
凌若雪露出一抹苦笑,点点头,她不愿提及的往事被冉素素无意间捅破,她心中又是一番生疼,多少个日夜,她自黑夜中醒来,眼前除了一片血雾,再无其它,她也曾想过忘记那些事好好过活,可是她终究做不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冉素素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尴尬说道,偷偷打量着凌若雪。,果然见她淡然的眉宇见笼上了深深的忧伤。
凌若雪摇摇头,“没事。”
冉素素却仍是不放心的紧紧盯着她,即便她一早知道女子姓凌,却从不曾将她和全国首富又被满门抄斩的凌志喻一家联系起来,却不曾想,她竟真是凌志喻的幼女。
如此想来,女子眼中总是笼着深深的忧伤,半夜时常被恶梦惊醒,不时露出的仇恨眼神……一切的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素素,我观你医术十分了得,你可知人是否能换一张脸?”就在冉素素沉思间,凌若雪悠远的声音响起。
冉素素一愣,反应过来,立时回答道:“确有方法,只是从没有人试过,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雪儿,难道你是想?”
凌若雪久久没有作答,就在冉素素忍不住要追问之时,她却是淡淡说道:“罢了,即便变了模样又如何,我仍是我,不如,留着这张脸去向他们讨回血债。”
那一刻,柔弱的凌若雪身上迸发出十足的气势,竟逼得冉素素不敢直视。
稍许,二人相携走出了枫林,目送二人走远,一身墨衣的桑忆轩恍然回神,脚下不由控制的走进枫林,停在女子方才站立的地方,凉风习习,空中隐隐还缠绕着似有若无的独特的带着丝丝药香的气味,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种气息,在林中静立了许久。
他在倾颜阁逗留了三日便离开了,期间,他无数次想借故一访女子,在即将踏进凤凰楼之时,却是生生顿住了脚步。
那时,他尚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时的悸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悸动终会慢慢消失,却不曾想,只是那么惊鸿一瞥,他已是深深沦陷了。
且说凌若雪的身子愈见好转,她心中对于复仇的渴望也愈见浓烈,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境地,在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她终是坚定的来到叶阁主寝室前,抬手敲开了叶阁主的门。
“叶阁主,求您教授我武艺,我要报仇。”走进屋里,她当即重重跪下,坚定说道。
叶阁主深深凝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而后,她突然起身,停在凌若雪面前,“你可想清除了,以你如今的状况,根本不适合习武,若是勉强为之,不仅收效甚微,你还需比常人付出多好几倍的心血。”
“谢阁主成全。”凌若雪毫不犹豫说着,郑重叩头鸣谢。
就在她额头即将碰到地面之时,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她眼前,阻止了她的动作,叶阁主冷硬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你错了,我不会教你武艺,出去吧。”
凌若雪一怔,诧异的抬头看着叶阁主,却从叶阁主深沉眼眸中意外捕捉到一丝道不明的情绪,似爱怜,又似愧疚!
她没有多言,径自起身,挺着身子走出了叶阁主的寝室。
“咳咳,咳咳……”闻得凌若雪的脚步声走远,一身黑衣的叶阁主当即掩面一阵剧烈的咳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那般。
“阁主,你,快,把药喝下。”冉素素端着药碗出现,听到屋里传出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立即推门走了进去,搁下药碗,伸手帮她顺着气。
“我,没事。”渐渐平缓下来,叶阁主说着,端起药碗一口喝尽。“我没事,此事切莫张扬,尤其是不能让凌姑娘知道。”
“阁主放心,素素省的。”冉素素担忧的看着她,郑重应下。在她印象中,叶阁主的身子向来健朗,却在从天山回来后,便时常咳嗽不止。
她曾提出为叶阁主诊脉,却被她拒绝了,考虑到叶阁主本也精通医术,她便也没有坚持。私下,她偷偷闻过夫人喝的药,只是普通的治伤寒的药物,她便也放心了。
却不料,已是几个月过去,阁主这咳嗽之症仍是不见好转,她心中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阁主的伤势只怕并不轻。
“阁主,你真的没事吗,还是让素素帮你看看吧?”
“不用,”叶阁主仍是如往常般拒绝了她的请求。
“禀告阁主,凌姑娘跪在楼外不肯走,她说你若是不答应传授她武艺,她就长跪不起。”司风急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叶阁主一愣,叹息着说道:“由她去,你们谁也不要去管她。”
冉素素紧紧盯着叶阁主看似平静的脸,敏感的从她眼中看到一闪而逝的伤痛,“阁主,凌姑娘她,”
“她这样的身子,如何练武,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叶阁主厉声打断冉素素的话,顾自走到书桌前坐下。
冉素素看着她显得沧桑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默默退出了屋里。
“素素,凌姑娘跪在外面不肯走,怎么办?她的身子,”她将将走出屋里,司风当即拉住她,着急说着。
冉素素无奈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凌姑娘和阁主都是倔强之人,只怕,我们这次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这一夜,凌若雪在凤凰楼外挺着身子跪了整整一夜,而凤凰楼里,叶阁主寝室里的烛火也亮了整整一夜,还不时传出压抑着的咳嗽声。
冉素素和司风二人也是担忧的一夜没睡,几次跑到楼外规劝凌若雪,皆是无功而返,急得二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
次日,叶阁主寝室的门打开,一袭黑衣的女子径直走到凤凰楼外,看着那抹倔强的身影,她叹息着,终是屈服,
“日后你便和司风一起每日练习基本功,由我亲自监督。你需知,一旦你决心复仇,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明白,多谢阁主教诲。”
悄悄躲在柱子后的冉素素和司风闻言匆匆跑了出来,扶起凌若雪,讷讷说不出话,此情此景,二人实在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每日寅时三刻,凌若雪便会准时出现在凤凰楼叶阁主的练功房里,同司风一起接受叶阁主的指导。
她和司风一样,起步都太晚,是以,在练武之时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僵硬的身子更是时常受伤。尤其是她,练武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艰苦,不说她心脉受损,便是她的四肢因为接受过两次续骨,虽经冉素素妙手神医诊治过,终是不如以往灵便,也更容易扭伤。
也正是见到她这般辛苦的练武,激发了司风的斗志,间接造就了司风一身不错的武艺,而也正是那段同甘共苦的日子,成就了二人之间深厚的情谊。
闲暇之余,冉素素也会过来陪着她们一同练习,间或指点一二,而往往当她看到凌若雪身上满布的伤痕时,总是忍不住要对她说教一番,回去后,当即特意调制了药浴每日送到凌若雪房里,供她调息之用。
用心习武的那段日子也是凌若雪连月来晚上最得最安稳的一段日子,每日长时间过度的习武,令得她的身子异常疲乏,往往泡着药浴就已沉沉睡去,若不是有一次冉素素无意间撞见她睡着在浴桶后,每晚会不时的出现提醒她,只怕她要那段时间都会睡在浴桶之中。
其实,她并不觉得那样的日子苦,相反只要想到她学成之后,便可离开倾颜阁为家人报仇,她只会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只是,冉素素和司风二人看着她满身的伤痕和红肿的关节,长长会忍不住落泪。而每当那时,她便会觉得自己很幸运,在经历了那样多的苦难之后,犹能遇到这么关心她的人。
她想,将来若是有可能,她愿意为她们做任何事。
一晃半年过去,又到了倾颜阁半年一次的大会,只是,这次叶阁主竟然带着她一起来到倾颜阁主楼议事厅。起初,她只当是阁主要征求阁中掌事的意见,让她加入倾颜阁,她便安心跟着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