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还在伯府大门前,人来人往的多有不便,周氏便道,“既然都已经到了伯府门前,不如就请公主进去喝杯茶吧?”
宁国公主是伯府大房夫人,原就是这伯府的女主人,可如今周氏竟用了个“请”字,听得宁国公主心里颇为不快。
若不是念在姝儿还要在伯府待两天,她才不忍下去!
“二弟妹说得是,不过有些话二弟妹还是应该分分清楚,本公主虽说不住在伯府,却也是伯府正经的夫人,进伯府喝杯茶哪里能是用‘请’的?”宁国公主心里终归还是气不过,讽刺了周氏一句。
周氏面上一热,颇有几分尴尬,但她脸皮素来比城墙厚,即便是被讽刺了也只是笑一笑,应道,“公主教训得是,臣妇下回定当注意。”
还敢有下回?
宁国公主听了,心里的火气就又往上涨,袖子却被人从后头轻轻地拉住。
她回头望过去,见女儿拉了拉她的衣服,又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娘,眼下时机未到,还不能够翻脸。
宁国公主看懂了她的眼神,面上的怒气徒然散去,笑了笑,“原不过就是随口说一句的,二弟妹替我打理伯府多年,我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二弟妹闹不愉快?”
宁国公主都已经主动让了一步,周氏自然不会与她杠上,也没那个胆子,连忙摇头,又是一番妯娌情深。
辛氏适时地往前走了几步,朝宁国公主福了福身,唇齿带笑地说了句,“眼下已近隅中时分,公主不如就在伯府用完午膳,再回府也不迟。”
辛氏素来就是个不多话的,在伯府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这种时候又是她最适合出面的。
“既然三弟妹盛情邀请,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宁国公主淡笑着应下,并未推拒。
辛氏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以宁国公主如今对姝姐儿的上心程度,留下用膳也是必然的。
在这一点上,辛氏就要比周氏看得清楚许多,自然也少了许多烦恼。
于是,宁国公主就在周氏既不敢怒也不敢言的目光下,迈着轻松的步子进了伯府。
“……”周氏心里无比憋屈,可又不敢表露出分毫,只得咽了这口气。
从周氏身边走过的时候,赵双姝倒是分外“好心”地说了句,“二婶娘怎的还在这儿站着?母亲已经进了府,最是不喜欢等人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丫头!
周氏心里怄得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捏了捏拳头,但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我这就进去。”
说完,就直接越过了赵双姝,快步跟了上去。
……
伯府,朝云居。
宁国公主已有许多年没有来过这里,前些日子过冬至时,裴姨娘曾让人彻底打扫过这儿,瞧着还算干净。
“倒是没想过,空了这么多年,还能依旧如新。”抚上回廊,宁国公主微微弯了弯唇。
当初她生下了姝儿,才知道驸马已有个养在别庄的外室。
外室是不入族谱的,这个外室正是如今的裴姨娘,用尽了方法,哄着驸马偷偷地将裴氏纳为妾,从此裴氏入了府。
她生下姝儿的那天夜里,裴氏先她一步生下龙凤胎。
那个时候她满心绝望,甚至是要将裴氏母子三人杖毙,可驸马跪下来求她,求她放过柔弱得不能自理的裴氏。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从没有哪位驸马有赵长侯这样胆大的,背着她纳妾不说,还背着她让妾室有了身孕。
忠勇伯府是个不要脸面的人家,到了那一步,她唯有认了,心中百般苦楚没法与外人说。
裴氏换了她的姝儿,她将赵双娇养到三岁时,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搬出了伯府,住进了公主府,从此就再没回过朝云居。
如今再次回来,却是带着她真正的女儿。
“父亲每隔三日便命人打扫一次,冬至那天,裴氏又命人彻底打扫过,原是以为娘会回府小住一日的。”赵双姝接过话茬,言语中还带了几分可惜。
那时候她还想着娘亲要是回来,她就能与娘亲多相处一会儿了。
宁国公主并不知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便轻轻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姝儿,这人活一世为的什么,你可知道?”
为的什么?
“为了活着。”赵双姝想也不想地答了句,脑子里却是另一番回答。
为了报仇!
她此生就是为了报仇而回,一日没能报了仇,她就一日睡不安稳。
“并不是,倘若人活一世是为了活着,那为了活着而活,能有什么意思?”宁国公主朝她看了眼,并未注意到她眼底的恨意,淡然一笑。
赵双姝就低着头,没吭声,便听娘亲又道,“人活一世,为的各不相同,有些人生来就很富有,不需要多努力,有些人生来就很贫穷,再努力也没用,可有些人不上不下的,便就要靠自己和时运,来改变自己的一生。”
赵双姝听得颇为认真,笑着接了一句,“娘亲还说漏了一种,有些人生来并不为的荣华富贵和利禄功名,为的不过是心中的那口气,争那口气罢了。”
她昂着脑袋,一副天真单纯的模样。
心中的那口气,那口挥之不散的恶气!
宁国公主身子微微一怔,随即就调整了过来,愣愣地问道,“姝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可她才问完,反应过来后就又后悔了。
姝儿从小在裴氏膝下,不知受过多少苦,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反倒是她,怎能在这个时候去揭姝儿的伤疤?
“姝儿,原是娘的不好,都怪娘,娘再不会问你这个了。”宁国公主又红了眼眶,轻轻地搂她入怀。
明知娘亲是误会了,但能多享受会儿这样的温暖,赵双姝就绝不会去解释,双手也轻轻地回抱着。
母女二人相拥,良久才分开,明杏忍不住上前打趣了句,“如今公主和姑娘重逢,以后有的是日子在一处的,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她说得极小声,为的就是怕被伯府那些人的眼线听了去。
自然,公主若是总与姑娘抱着,还红了眼眶的,难免会让那些人疑心。
德安堂的那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