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双目盯着赵双娇,仿佛是要将她撕碎一般。
陈年往事在老夫人的脑海里慢慢浮现……
那时候她本是兰陵萧氏嫡支的嫡女,父亲又是堂堂宁远侯,她更是家中的独女,从小就受尽父母宠爱,哪怕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父亲也会为她摘来。
她也并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平日里的功课从来不敢懈怠半分,外人只知道她是将门之女,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武,却没人知道其实她的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也颇为不错。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她,在她十三岁那年,遇上了她此生挚爱。
无奈那不过是个说书先生,既无功名又无钱财,父母自是不肯同意这门亲事,为了斩断她的念头,便就干脆把那人的腿给打折了一条,又把人赶到了偏僻荒凉的别院居住。
那处别院她曾去看过,并不算多好,偏僻荒凉只是其次,最重要的那处别院曾死过十几个人。
满门忠烈的冤魂都聚集在别院里,几十年都不肯散去,那人住进去的当晚,便就折了第二条腿,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她心里不甘,见到挚爱之人被折磨成这般,心里痛得不行,便就去央求父亲,可得来的却是挚爱之人断了一根手指。
见到那人落得这般,她明白这全都是因为自己,只好放手,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了当时的老伯爷。
老伯爷那时候已经有过一个结发妻子,她只能委屈地当个填房,可她心里再不甘,也在老伯爷对她的百般好之下,渐渐化为了平淡。
直到那一日……
年代已有些久远,可老夫人还记得那日的天气有多明媚。
清风和煦,她邀着几个邺都贵妇人泛舟于湖上,却不想,竟叫她再次遇到了那人。
故人相遇,又是彼此曾经的挚爱,老夫人明白不可为可还是做了。
她把自己给了那人,趁着老伯爷外出征战时,与那人私会,等老伯爷凯旋归来之际,她腹中已有了那人的骨肉。
她以为自己遮掩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还是叫父亲的眼线撞见了,把他们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勃然大怒,派人杀了那人,并把那人的尸身投进了黄河里。
她哭哑了嗓子,可还是半点用也没有,最后昏阙了过去,醒来时见到的却是老伯爷那张带着温柔关切的脸。
她心里虽然愧疚,但她还是想着生下那个孩子,当夜便就引着老伯爷同房,这才有了曼娘的出生。
可曼娘毕竟不是老伯爷的女儿,老夫人担心时间久了,会引起老伯爷的怀疑,便就从族里抱了个刚出生几天的女婴,把曼娘安全地送了出去。
倘若不是后来那家人被流放,曼娘也不会沦落到做人侍妾的地步。
更不会,再次出现在赵家,并以“姨娘”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
往事尘封多年,乍然想起,老夫人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眸光略有些恍惚。
一眨眼,竟已过去了三十七年!
迎上赵双娇的目光,老夫人眸色渐渐地冷了下来,斥道,“你这般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自己不是公主殿下所生,一会儿又说裴氏乃是我的女儿,你莫不是中邪了不成?”
此事不管怎么样,老夫人都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赵双娇早已没什么可怕的,笑了笑,“祖母既然做得出来,又为何不敢承认呢?”
她就是再如何,那也是赵家的血脉,可姨娘却是老夫人毕生的污点!
如今早已没人替她撑腰做主,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力讨好宁国公主母女。
宁国公主母女不是讨厌老夫人吗?
那她就成全她们,给她们一个绝对能置老夫人于死地的把柄!
“放肆!”老夫人见她竟然丝毫不害怕自己,反倒还有种豁出去了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怒道,“莲香莲蓉,二姑娘疯言疯语,给我把她请回烟霞居养病!”
莲香莲蓉站着没动,眸子齐齐地看向了宁国公主,便听宁国公主说了句,“婆母如今倒是好大的威风,这娇姐儿再如何也是我大房的女儿,怎么,婆母是想要越过本公主这个嫡母,做娇姐儿的主了?”
“……”老夫人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
宁国公主心里震惊过后,便就乐开了花,不管赵双娇说的是不是真事,只要老夫人自己在意,那就有得老夫人受的。
说起来,她倒是还得多谢赵双娇这个庶女了。
“更何况眼下裴氏这件事还未解决,留下娇姐儿还有用处,婆母怎的这般着急就要把娇姐儿带走?”宁国公主抬眸,眸子里满是浓浓的轻蔑之色。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方才赵双娇所说的那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毕竟,老夫人明显有过愣神,像是在回忆往事一般。
老夫人登时哑然,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宁国公主见了,心里便就更加清楚了几分。
倒是没想过,外表瞧着作风有多么端正的老夫人,背地里,也曾是个人人唾弃的放·荡之辈!
还有那裴曼娘,竟然会是老夫人和其他男子生的,如此说来,裴曼娘可就连良妾都算不上了。
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罢了!
宁国公主心里有了数,但眼下她要做的和这件事并无关系,便就淡淡说道,“婆母还是耐心坐着吧,要不了一会儿,明杏就会领着方婆子过来,到时候到底谁才是本公主的女儿,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老夫人惊讶地抬头,实在是没想到宁国公主竟会这般轻易地饶过自己。
只要宁国公主追究下去,派人到她的娘家去查,未必就不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对宁国公主如此有利的把柄,宁国公主又怎么会放弃的?
老夫人可不认为宁国公主就有这样好,抓到她的把柄还能不利用的!
至始至终,赵双姝都只站在边上,一双眸子从来都是平淡无波。
裴曼娘乃是老夫人和人暗通款曲生下的这事,她并不知道,可如今细细想来,又觉得每一处都能吻合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