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曼萨只是个开始。
在阿港还有超过二百名纯血西班牙人,这些人有些是阿尔曼萨的护卫,有些则是战争中被俘虏的西班牙贵族,明军收走他们的武器铠甲后像对待阿尔曼萨一样,并未约束他们的自由。
这些人也希望用自己的乖巧来阻止明军推翻议和的借口,却没想到,他们成了港口百姓的目标。
阿港真正的原住民没多少,有也都是女性,剩下的都是西班牙混血,因明军军队仍然坐镇港口,大多数人对邹元标编写的朝廷律法还是充满敬畏。
但从阿尔曼萨被攻击开始,他们正在逐步减少对西班牙人的敬畏。
“你一个总督,犯得上去做抢劫犯?”
港务衙门的监狱,陈沐抱着手臂坐在长廊,看向牢里的阿尔曼萨,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刑不避大夫,但第一个关进监狱的是总督,这让我感到尴尬。”
阿尔曼萨的情况还好,虽然灰头土脸颜面扫地,但那个甲首并不敢把他打得太严重,何况争斗刚刚开始就被巡逻的衙役发现,扣了起来,身上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敢向我动手?”阿尔曼萨被吓坏了,不要说这些低等的混血儿,就算在旧大陆,哪怕最富裕的商人也只敢对骑士冷嘲热讽,却不敢和他们动手:“他想杀了我,那些围上来的人,他们都想杀了我。”
陈沐缓缓点头,他当然知道那些百姓想杀了阿尔曼萨,他说道:“所以我下令把你关在这,不光是践行律法,也是保护你不被杀死,这些天发生了许多起袭击的案件,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去抢那包烟,你直接找我要就可以了,难道我还会吝惜一包烟草?”
“我没做什么。你想要的那包烟,是他们里长与一百个甲首一起出钱买的,你也不想想,一个普通百姓能买得起两大包烟草么?”
事情让陈沐感到有些棘手,倒不是因为事有多难办,而是承担百姓爱戴会让人心中感到沉重,并继而引发对未来发展的担忧:“他抬腿踢你,只是想要捍卫他的乡邻,那是他们用工钱买来的,他们必须得到那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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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旦他踢你,他就会想杀了你,因为你让他恐惧,如果你活着,他认为你有足够的能力去报复他,报复他的家人、报复他的朋友,所以他们都要杀你。”
阿尔曼萨感到黯然,老总督抱着双腿坐在石床的稻草上,他的目光没有看向陈沐,只是问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陈沐让人在稻草下给他加了垫子,他既不想让因为犯错被关押在监狱里的百姓感觉明军施法区别对待,也不想让太苛待阿尔曼萨——他确实对阿尔曼萨去抢百姓烟草感觉出离恼怒。
这他妈难道不是告诉所有人,明军对你不好么?逼得你个总督去跟老百姓抢烟。
可明明是你不敢要,你要是开口,难道还能不给你?
凭良心说,陈沐真没觉得自己对阿尔曼萨哪儿坏了,哪怕他写信跟贝尔纳尔告密陈沐都能理解,易地而处他也会为自己的国家冒生命危险做这种事,所以他没怪罪阿尔曼萨。
“你会在这被关押几天,经衙门审理罪责,你试图抢夺价值三两银的一包烟草,需要赔偿白银九两,并因身为贵族欺压百姓,以十倍论处,还要向港务衙门缴纳九十两罚金,鉴于你抢夺未遂,也没有给百姓造成损失,可减免一成。”
“最后你的处罚是关押十日,赔偿八两一钱银、缴纳八十一两罚金,这些钱我先替你垫上,会在议和协议中由西班牙支付。”
阿尔曼萨根本不在乎这些处罚,他抬眼看着陈沐重复道:“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离开阿卡普尔科。”
“你问的是这个。”
陈沐看得出来,阿尔曼萨已经对这座港口完全失去信心,甚至单纯地想要逃离这里,颜面扫地,他能理解,道:“阿科斯塔已经带着我的协议去墨西哥了,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或者更久,等议和的时候,你就能离开这了。”
议和。
似乎这两个字能让万念俱灰的阿尔曼萨眼中重新浮现神彩,他对陈沐问道:“陈将军,你知道亲眼看着一座城市从自己手中丢掉是什么感觉么?”
陈沐:“不知道。”
他用戏谑的眼神看向老总督,意思表达地再清楚不过了:“这一点恐怕你比我懂得多,而且多得多。”
不论议和结果是好是坏,西班牙都会在新大陆失去许多城市,不单单阿卡普尔科。
想到这儿,陈沐不再刺激老头儿,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让我们说点高兴事,我让人去找了目前大明控制下新大陆的所有原住民部落,邀请他们的部落首领到阿港来,接下来这会很热闹。”
但显然,陈沐的开心并不是阿尔曼萨的快乐,老总督耷拉着严重的眼袋道:“这实在不能让我高兴起来,我的人,他们还好么?”
“不太好。”
陈沐摇摇头,向左右看去,道:“你可能注意到了,这两天监狱关进来几个人,县里除了鸡鸣狗盗就是百姓和你的人互相争斗。”
“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能停止,我的县令除了有点傻,做事还是得力的,他在等谁先杀人。”
阿尔曼萨这时第一次在陈沐面前瞪大眼睛,问道:“等谁先杀人?”
“对,经过我的幕僚分析,人们互相争斗并非是因为他们是西班牙人,这你可以放心,我并未刻意引导百姓欺负西班牙人,真想杀你们,不用非等到现在。”
“他们会这样做,是因为长期以来与你们在地位与权力上有极大差异,生出的报复心理,尤其现在你们的战俘身份,而我认为这对我是有好处的。”
陈沐并不避讳自己的阴暗心理,侃侃而谈:“西班牙人不是我的百姓,投降我的人会受到保护,但战争中你们很英勇,人们更愿意做俘虏,我更希望这次短暂混乱能让我治下百姓对西班牙人减少畏惧,也让他们知道,任何人犯了错,律法都可以制裁他们,但世上没人能报复大明皇帝的子民。”
“这的百姓不懂律法,也不信任律法,这是你们西班牙人没有做好的事,所以阿港需要死人,我不知道两边谁会死,但只要死一个人。”
“律法没有得到践行,就是一纸空文,杀人者死。”
邹元标说,你不杀一儆百,他就遍地开花,至不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