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的管理还是很好的,像冬儿她们这些年轻姑娘们都是单独安排的。
女孩子们做工的院子在几个院子中间,周围院子是媳妇、婆子们。住的也一样,住的工棚离漂洗的院子不远,一样在中间的位置。作坊安排巡视的人管得也严,平日里,不怎么见得到其它院子的人。今天却远远地见到几个小厮和仆从样子的人走过。
这里人多嘴杂,冬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在外面逗留,拉着两人回工棚吃饭、歇息。
远处站着几个人,一个老伯看着冬儿的背影,笑着说:“哦,这个小丫头,我砍柴的时候见过。干活挺麻利,人也规矩、谨慎。没想到还是个能做事的。”
过了三月,天气明显的越来越暖和了。漂洗用的水也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冬儿她们做活儿也好过了很多。
开春后,各种生计渐渐恢复,街市间脚力、劳工、货运之类干粗活的人也容易找活儿。
冬儿家的生意却是相反,糖果不再热销,糖葫芦也因为天气转暖、糖皮发粘不能做了。所以,生意越发的冷清了。
好在家里的豆苗虽然不如寒冬时候紧俏,卖的还不错。
这天,二黑送出了两把豆苗返回来,时间也快到午时了。看着离西市不远,就想去看看父亲是否准备收摊了,和父亲一道回去,可以帮着推推车。
二黑一路走着,刚从小巷子拐出来,与一个人疾走的人顶头碰上,差点撞个满怀。
二黑庆幸自己躲得快,不然,撞散了自己箱子里的糖不说,木箱子把人家碰到就不好了。要是再遇到个矫情找事的人,一番吵闹肯定躲不掉。
二黑庆幸之余,抬眼看过去,正要张口道歉,看清楚那个气恼的、打算开骂的人,不禁愣了愣。
明喻也看清了来人,咽回打算出口的斥责,有些恼怒的说:“干什么呢?走那么快也不知道看着点路,差点撞倒了我,幸亏我躲得快。”
明明是自己躲得快好不好。惹不起人家,二黑只好自己在心里辩解一下。
明喻身后的人出声道:“嗦什么?还不快去?”
二黑张望过去,那高高的身量,微显冷淡的面容,是张爷。
张爷穿青色底浅灰云纹阔边长袍,正站在西大街闹市中的一辆马车旁。一个赶车的拉着缰绳等在那里,看样子张爷打算上车。
明喻忙答应一声,才抬起脚,又停下。端详了二黑一下,退回张爷身边,对张爷耳语几句,张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二黑,点点头。
明喻过来从头上拔下发髻上的簪子,不容分说塞进二黑手里,凑近二黑小声说:“二黑,我们爷今天只带了我一人,正有些走不开。麻烦你帮我跑趟府衙,找明心……”
二黑被动的攥着簪子,听得愣愣的。直到明喻推了他一把,问他:“听到没有?”
二黑才回过神,忙低声应道:“听到了,听到了。去府衙门房,找明心小爷。让他带着京里来的文书,到五味斋……”
“好了,好了,听到就好了。记着,这是要紧事儿,我们爷急着用呢。你赶紧点去,让明心路上多加小心。”明喻打断他复述,催促道。
又是要紧事儿。二黑心里一紧,有些紧张的望向明喻,不会又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明喻看出他紧张,不悦道:“你到底去不去?痛快些。”
“去,去。”敢不去吗,事情里里外外都说给自己听了,不去?谁知道他家张爷会不会一脸阴笑的办了自己。
两天后,二黑像往常一样,天擦黑的时候回到家,杨秀庭已经回来和豆豆一起坐在炕上。
二黑放下箱子,洗过手,蹭在炕边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杨秀庭在炕上逗着豆豆,父子俩个乐呵呵的说话,没注意二黑不同往日。郑氏喊端饭时,杨秀庭才注意二黑的神色,正打算问,二黑已经过去郑氏那里端饭。
直到吃过饭,二黑还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杨秀庭叫了他,问道:“二黑今天怎么回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外面惹到人了?”
二黑望着郑氏和杨秀庭,犹豫再三,一咬牙,说:“年前我帮着送信的那个张爷,是知府大人的幕僚。他今天让人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爹,娘,我想应了。”看杨秀庭变了脸色,忙补充道:“不卖身,不卖身的。只是张爷来咱们这里时间短,身边的人手紧,看好我对城里的街巷熟悉,要我帮着跑跑腿。”
杨秀庭皱着眉问:“这不知根、不知底的,怕是不好吧?这个张爷是什么人,你打听好了吗?”
二黑说:“打听好了。张爷是去年才带着家眷从京城来这里的,是知府大人的幕僚。我前两天还去府衙给他的小厮带过口信,府衙门房一听说找张爷的长随,颠颠儿的忙着把人叫出来了。想来张爷在府衙地位不低。”
杨秀庭问:“你怎么还和他们有瓜葛?”
二黑忙说:“没有,不过是前两天在西大街,正巧碰上。当时张爷只带着明喻一个人,想要带信去府衙,正缺人手,可巧看见我,就让我帮着跑了一趟。”
杨秀庭还是不愿意:“知府衙门的事情咱们哪里知道,这个张爷咱也不知底细,你又不是给府衙做事。万一他品行不佳,惹出事来……,我看咱还是稳稳的做小生意的好。等你大哥学了手艺,咱就再做做花生酥糖卖,日子会过好的。”
二黑执拗的不做声,杨秀庭又劝道:“官场上的事情,别说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就是当官自己的也把握不好,前任知府大人还不是不明不白的免职了,什么下场都不知道。这还就是前年年底的事情吧。他们的事情,咱还是不参合了。”
二黑沉默良久,说道:“爹,我想着,不能遇到事情就瞻前顾后,天底下哪里有十全十稳的事情。府衙的门房和衙役连张爷的小厮都巴结,指不定多少人想跟着张爷做事都轮不到。人家看得上我,是因为我赶巧了,给人家送了两次紧要的消息,没出差错。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反正我是想应了。要是张爷势大,我跟着张爷做得好了,得了赏识,哪里还用管罗师傅怎样,您做出来的酥糖,想怎么卖,那还不是由得您自己?就罗师傅那品行,等罗师傅教会大哥手艺,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合着只要他不教大哥,咱家就永远过穷日子?”
杨秀庭听了二黑的话,似乎有些松动,思量着,犹豫不定。
郑氏也有些意动,问:“这算是雇用吧,要签契约吗?”
二黑回答:“要签的。说是先签一年,一年过后再看情况。”又对杨秀庭说:“就算只有这一年,咱们对官府的事情也能有些了解,遇到事情心里也有个谱。没准儿凭着和府衙的官差们走得近,我以后还能找到别的出路。再不济,也能和官府的衙役官差们混个脸儿熟。”
郑氏瞪了他一眼:“什么脸儿熟,不要总学冬儿的怪话。那个张爷,说了给多少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