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如此老妈子一样唠叨,疯子人格当然不爽,立即连杠再喷的废话起来。‘老女人’‘更年期’‘内分泌不调’之类的词汇层出不穷。焦明虽然也有些微的不耐,可九成九还是感动,先将疯子人格关了禁闭,然后柔声安慰自家师傅。待艾米丽情绪缓和,便接着打听起这种‘小团体’的具体情况。
“有的是从小一起长大而培养出的感情,可以性命交托。有的却只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而已。而且这种小团体太多,聚聚散散,亲疏真假难以分辨,甚至互相之件派遣卧底。内中纠缠是怎样的状态,怕是没人说得清楚。”
焦明点点头,将这东西又降低一个档次。比之有着严格审查制度的私党和兄弟会,或许其更接近QQ群也不一定。“我们有没有这种归属,万一今后大水冲了龙王庙什么的,岂不是闹了笑话。”
艾米丽的表情略显艰难,摇头道:“不用担心,我们没有。”
焦明眨巴两下眼睛,恍悟。这情况文雅点的说法是‘知交无一人’,稍显诙谐的表达就是‘因为过于优秀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而简单通俗的描述就是‘没朋友’。
艾米丽则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忙于魔法研究,提升实力,哪有功夫和那群人为了蝇头小利磨叽个没完。而且更重要的是,年轻的天才有更长的时间培养下属,完全可以自成一派。比和他们忙于勾心斗角更有发展前途。”
虽然这套说法很有道理,但这副努力掩藏窘迫的模样,显然很是羞于这种‘没朋友’的状态。焦明也只能努力的露出真心笑容:“师傅说的有理,徒儿受教了。”
事实上艾米丽魔法天赋出众、魔法实力不俗,明显的前途远大,加之容貌靓丽且待人接物上也没有明显的硬伤,在魔法师协会不可能受到普遍的排挤。只是一些老家伙出于危机感不太待见,中下层九成九则是完全上赶着巴结却找不到门路的状态。
而现在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只是一份对于纯粹友情的向往。对于一个较真的人来说,以魔法研究那般的严谨态度去苛求一份友情,达成所愿的概率完全和中彩票差不多。所以更准确的说法或许是:艾米丽没有自己构想中的朋友。
“你这表情……好假。你一定……”
“咳咳,那个……不说这些。”焦明赶紧打断,不着痕迹的一爪子握住对方小手,趁其恍惚之际转移话题道:“我们再确认一下明天庭审的流程和细节,特别是那个一篇稿子。”
次日天晴微风,一大早众人便按照通知来到最大的审判所内最大的大厅内。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案越发引起重视,各个方面都再次升级。
而突兀出现在观众席的艾米丽立刻引来无数的注目礼,其他本是随意来看热闹的观众立刻议论纷纷。
艾米丽差点被肖特下药并差点得手的这事情是近几天整个王国联合的魔法师圈子都关注的新闻。毕竟艾米丽本就有几分名望,遇上这种类似八卦丑闻的男女之事,越发的博人眼球。再加上魔法师协会对这件事的强硬表态,傻子都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而肖特牵扯此案的流言在秃鹫组织之前的暗中宣传之下,已经满城疯传。是以众人此时看到艾米丽出现,简单联系前因后果就不难有所猜测:必然是借机报复肖特。至于具体过程会是怎样,只要满怀期待的看下去就好。
更有好事者自己看热闹还觉得不够,空间传送纸条向外联络,引来了更多的吃瓜群众。第一批当然全是‘腿快’的气系魔法师,随后是水系魔法战士。另外两系到来的时候,偌大的审判厅内已经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
人群聚在一起,嘴就不能闲着,简单招呼问候之后自然是讨论起来,且越来越嘈杂喧嚣。但内容渐渐‘跑偏’向下流,从最初的猜测艾米丽大师如何反击,到那一晚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大美人和出了名的老色鬼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
当着当事人的面说这些显然很失礼,可人一多,难免有几颗没素质的老鼠屎有意无意的带节奏。其他人本着法不责众和藏在人群里不会被发现的侥幸心理,便参与进来,让这种话题最终成为主流。
这一番话题的变化,即使话声纷乱,也能让人听个大概。艾米丽心里气得够呛,但经过了这几天的特殊磨炼,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至少能够用一副高冷模样做伪装,而不是突然做出失控的举动,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对如此情况早就有所预料的疯子人格和之前一样简单易容之后和维克洛尔躲在角落,只当做不认识艾米丽并以看热闹的心态旁观,却意外发现人群里面居然还有人似乎是记者或情报人员,运笔如飞的在小本子上写着。略一考虑便和维克洛尔讨论起来,决定事后问问这几位的来路,若真是知名大报纸的记者,就有限度的提供一点独家猛料。
至于不当班而只能暗中观察的焦明,心里并不舒服,既是心疼自家漂亮师傅,也有种自家白菜被别人惦记的感觉。但作为信息时代的来客,他深知这种事是完全没辙的,付出天大的成本却收效甚微。
家乡不乏女明星拿起法律的武器控告黑粉,就算赢了官司,却有另一批人变本加厉的折腾,总体的舆论上也并无多少改变。说到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根本就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至此,焦明也只能一边琢磨着事后如何安慰,一边自我心理建设:只当有了一个大明星当女友,被某些宅男当做YY对象。看得着摸不到,气死你们!
随着木槌敲响,场面渐渐安静下来,庭审开始。
一主七副八位庭审官入场落座,他们在后面亦已经知晓艾米丽大师的出现。就算这里没有‘不速之客’‘来者不善’这些成语,他们的想法却也是差不多,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
公正宣言、案情陈述、原告被告入席等等仪式性的无用环节不必多言,直到公布五位附魔大师坚定结果:四比一。既四位附魔大师判定克剃纳大师的附魔作品更优秀,技法更娴熟老练。只有一位提出相反看法,认为基恩斯的附魔样本的各项指标稍高。
由这样的比例,则可以认为这一项新附魔技术是克剃纳大师所创,而基恩斯涉嫌学术剽窃和技术盗用。
对于旁人来说,附魔比试毕竟是布特里家族主张,有如此结果并不让大家感到意外。而对于参与游说五位大师的基恩斯来说,感觉却完全不同。
见钱眼开的四位不用多说,反而是那位被布特里家族救过命而表示‘一切免谈’的家伙改了口。难道这位是个耿直的学究?对‘事实’的追求大于恩情?
心中如此想着,基恩斯扭回头看向观众席的疯子人格。而疯子人格只是微笑着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作为回答。意思很明显:钱给到位了。基恩斯眨巴两下眼睛,低下头。
附魔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前面四位拿钱办事,虽然卑劣,至少还在基恩斯可以理解的范围内。但最后一位可是救命之恩,却因为金钱贿赂而反水。原本勉强还算‘重情义’的形象崩塌,反而比其他四位显得更卑劣。
“我有异议!!”辩护律师按照计划大声道,同时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基恩斯,总觉得这家伙突然散发出一种古怪的沉郁气息,难道这就是大鸟王大人偶尔提起过的‘自闭’?
庭审官对此毫不意外,两边都不是善茬,没理犟三分,能简单认下才是有鬼。他用威严而平淡的声音反问:“你有何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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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证据表明五位大师的评判并不公正!”辩护律师接下来提供了两份录音,正是其中两位暗示‘收钱办事’的部分。
就算是心中有所猜测的事情,真的爆出来也足够让人震惊。就比如焦明家乡,大家都知道某圈和某圈不干不净,可真的实锤受贿和陪目垂之类的丑闻,也足够掀起舆论大浪。
而这里也差不多:待录音放完,全场一片哗然。
不过能来旁观审判的都是魔法圈子里的人,比照到焦明家乡也不是一般的劳苦大众阶层,想法亦大不相同:收钱办事‘不是错’,明里暗里大家都收钱送钱,利益交换。但被爆出来,那就对不起了,我一定要用力谴责你的卑劣,以此来显示我的纯洁和正直。
可事实上,心里满是在鄙夷对方被抓住把柄的愚蠢和庆幸自己侥幸逃过的幸运,随后便是考虑如何防备这种新手段以及怎么用来坑人,并很快发觉这手段亦是双刃剑。
录音设备毕竟是只出现一两年的新鲜事物,少有人往这个方向深入挖掘。可一但被提醒,还是很快上道的。
在技术和细节方面。此时录音设备牵扯火系魔法,以气系魔法空间收纳十分困难,虽有小型化的趋势,却还显得傻大黑粗。夏季根本不用想着随身携带,到了冬季袍服宽大,也需要对方疏于防备再加上一点话术才能抓住把柄。
而后怎么运用才是个更大的问题,需要慎重操作才行。
着毕竟这是破坏规则的事情,就算是潜规则,破坏者也必然遭到这个圈子的排斥。坑了别人,对方来个鱼死网破,自己的名声也臭了,以后谁还和你搞PY交易。怕是渐渐也混不下去了。
大厅内如此喧闹议论了好一会,亦是花费时间胡思乱想的庭审官才连敲木槌,将场面压制下去。
“我有异议!”对方辩护律师适时发言,吸引全场目光。
“讲!”因录音手段的出现而心神撼动的主审官不想多说一个字。
“我认为,这种所谓的‘证据’不应该纳入考量,甚至明文规定不允许其进入庭审。”
“哦,为何?”主审官眼皮微动,来了兴趣。
“首先,表明这种暗中录音并不合规矩,私下熟人宴饮闲谈,谁还没有一些无心之言和抱怨之语,这些话若只部分截取更是可以做出各种解读。若是这种东西可以成为呈堂证供。大家的日子也没发过了。”
此番话一出,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默默点头表示赞同。当然了,就算这种偷录证据庭审不承认,也足以破坏人与人之前的关系,影响官职晋升、爵位继承、甚至其他种种。不过,这突然而来的负担即使只是卸去一部分,也有极大的轻松感。
感受到周围人的认同眼神,这位辩护律师信心大增,顿了顿稍整思路继续道:“另外这声音完全失真。谁知道会不会是另外两个在模拟目标的嗓音,企图混淆视听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得不说,现阶段录音技术有限,声音确实失真,且更没有检验声纹的技术,也就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而更重要的是,有了之前的一段话,庭审官和观众们近乎下意识的接受了后面的说法。可谓事半功倍。
“不得不说,对面这位辩护律师是个人才,反应真够快的。”疯子人格赞道。
“确实!”维克洛尔由衷附和,接着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既然可以废掉这次附魔比试,为何还浪费钱给那位附魔大师?”
“一个也比零蛋要好看,不是吗?而且他也未必真的改口,两手准备嘛!”疯子人格敷衍回答,嘴角却是微微一翘。
即使是坚硬如钢铁,如果反复弯折足够多的次数,也可以一扯而断,更何况是人的心神和信念。只要不断有反转的事情打击基恩斯的三观,最终大概率可以将其收入秃鹫组织。而不是简单当做一次性试验用品,且还是技术完善即‘使用’后难以处理的那种。毕竟毫无疑问的,焦明和鳄鱼领那边是不可能赞同事后杀人灭口的方案。
双方律师就录音的问题展开辩论,吵的不可开交。庭审官们虽然心里倾向于对方律师的观点——既彻底否认这种偷录证据,却也不好直接给出判断。就在此时,一位辅审官给主审官递了个纸条,后者扫过一眼,略一沉吟便轻咳打断两位律师的争辩。
“记得上一次庭审,基恩斯先生拿出了一种附魔技术,不知克剃纳大师对此有没有什么意见或主张?”
克剃纳大师脸涨得通红,可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吐出‘没有’两个字。若表示这也是自己原创,必然被要求现场制作。可天知道那玩意怎么弄,也就是被立刻打脸揭穿。气归气,可他还不至于这么蠢。
庭审官点点头,转过脸来对基恩斯这边问道:“不知道这种附魔技术的性质如何,有没有开厂生产的价值?”
这已经是明确无误的暗示,智商在线就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新的附魔技术也足够开厂,基恩斯就可以直接获得等同贵族的身份,并进行接下来的庭审,也就不必要在‘克剃纳金属’这个原创者存疑的附魔技术上纠缠不休浪费时间时间。
“新的附魔技术当然有着极高的商业价值,我们已经再次在特罗领办理了营业手续。”
辩护律师立刻又是一大堆文件送上。这一次准备时间充足,文件更为完善,再不怕审判官们翻阅。而话是这样说,但有关新附魔金属的性质研究还只是初步阶段,至于商业运用什么的,连个大方向都没。
另外,其实秃鹫组织的专项小组更早之前就有类似预案,比如向旁人购买还未公开的附魔技术。却是被疯子人格否掉,原因大致有二。
首先此番打官司不是为了开个厂子盈利,而是为了让基恩斯对法律绝望,然后私下处死目标以念头通达。贵族身份本身也就是折腾的理由而已,成不成都无所谓。不过既然基恩斯自己意外的临场发挥来这么一出,再对此方案视而不见就显得太过刻意。
其次这种方案不能主动提出来。否则就给人一种主动退让‘克剃纳金属’附魔技术权益的感觉。如此由审判官提出搁置方案,之后可以边拖着官司边生产,也算是给秃鹫组织勉强维持的资金流注入一点活水。
庭审官们草草将文件翻阅一遍,之后由主审官宣布:“按照王国鼓励工商业的法令,彻底肯定了基恩斯的贵族身份。”
由此,录像里面的内容也就有了弓女的嫌疑,而不是贵族对平民的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某种隐性的‘正当权益’。
庭审兜了一大圈终于回归到进入弓女案的审理。
杂鱼到连名字都没人记住的灰狼面具男和摄制组又被拎了出来,当然还有基恩斯的老婆。
不过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前者在被布特里家族庇护的这些天里已经完全对好了口供。不敢说天衣无缝,但秃鹫组织这边也没有死神小学生档次的神级侦探,一时之间无法发现破绽。而后者只需要再次自己掀开心灵上的疮疤,实话实说即可。
两套完全相反的说法顶在一起,就有太多可以纠缠的地方。一时之间,整个庭审大厅就是泼妇骂街的现场。两边队伍唇枪舌剑,口沫横飞。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撑场面而已,耗时间等某方先打出新牌,且真正左右局势胜负的正面战场并不在这里。
而在场只有疯子人格等少数人明白,这一场官司的输赢本身都不是重点,只是一场让基恩斯恍悟的表演罢了。对于事实,大家越是和稀泥,越是视而不见,越是颠倒是非,基恩斯必然越绝望,疯子人格就越开心。
就在此时,却是基恩斯自己举起了手。全场目光立刻被吸引。
辩护律师一愣,这可不再计划之内,而外行的当事人胡乱发言,很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而众目睽睽之下,拦着不让人说话是不可能的。“基恩斯先生,你想说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让我有个准备,更好的配合。”
“既然供词相悖,为什么不用吐真剂辨明真伪。”基恩斯缓缓说道。他眉头微皱,眼神和语气中还带着一种不自信和怀疑。那种表情,就仿佛是存在一个为难住所有行业大佬的难题,而一个初入行的新人轻轻松松想到了答案,当他小心翼翼说出来时的那种样子。
遇到类似情况,人们或许会产生一种‘我难道是个天才’之类的疑问。排除极少数确实是天才,就比如历史上诸如高斯、爱因斯坦等天才,凭借一己之力将学术推进一大步,甚或是直接开创一门。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却是‘入行新人’连问题的隐藏预设条件都没搞清楚。
就比如这里。
首先要说,吐真剂确实是个好东西,对于专攻药剂方向的火系魔法师来说配置也并不困难。在拷问俘虏和间谍方面功效显著,还有魔法师协会里某些任务的印证。诸如探险和学术研究,很可能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毫无结果,就可以靠吐真剂自证,进而得到足够的报酬。这一点之前艾米丽偶然和焦明提起过。
但在司法体系中,且不说贵族的体面问题,更重要的是,庭审并非是寻求真相的地方,而是矛盾牵扯的各方以或明或暗的利益交换达成妥协的平台。瞎说大实话会让大家没了和稀泥赚利益的空间,有时甚至会让事情更麻烦。如此前提下,证人证词‘差不多’‘过得去’就行,还用个屁的吐真剂。
是以基恩斯这句话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是一发爆破了发电站而让整座城市瞬间陷入停摆的航空炸弹。满满当当塞了几百人的审判大厅内,陷入一种落针可闻的寂静,仿佛空无一人。
紧接着便是疯子人格癫狂肆意的大笑声。
由于佳明家乡也没有在法庭上使用过这种东西,所以疯子人格也没往这边想过。此时被提醒,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居然是自己家乡那种文明发展的社会也难以面对的。
不要求所有案件——单单是死刑案,甚至再缩小到有较大疑点的死刑案,制度上规定必须给证人使用吐真剂以做最后的复核。未经过间谍训练,少量就应该可以取得足够的证词。根本不用找人权、后遗症、等理由作为借口。证人的人权难道还大于嫌犯的人命?且如此近乎威慑的手段也可以让证人更为慎重。
这样一来,也许冤案就有可能出现不同的结果。当然,内蒙某案一类的情况应该还是没辙,毕竟从上到下一门心思借破案升官发财的人祸不是僵硬死板的制度能彻底阻断的。
而疯子人格的笑点,除去对全场寂静无声嘲讽,也是对自身。一直觉得还不错的体系,反思来看,也不过如此嘛。而总是自诩清醒的自己被蒙蔽这么久还不自知,同样,也不过如此嘛。
“问得好,也笑得好!”一个声音从观众席中传出,紧接着就是一人挤出观众席,翻过矮栅栏进入庭审区域。
此人身穿一身破烂的贵族袍服,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明显没有怎么打理,却是精神头倍儿足,双眼好似放出精光。而这邋遢的形象与亢奋的精神状态形成一种怪异的对比,就仿佛一只吃了兴奋剂的老斗鸡。
庭审官和工作人员看到此人,并没有上前阻拦,而且本就古怪得仿佛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更进一步仿佛是吃了屎一样。观众中认出部分认出此人的,表情古怪之余更有了几分看热闹的期待。场面再次嘈杂喧闹起来,将疯子人格的笑声掩去。
“这老东西什么情况?”笑够了的疯子人格问身边的维克洛尔。
维克洛尔当然不是无所不知,立刻写纸条联系‘场外援助’,然后趁老者义愤填膺的向全场阐述庭审应该使用吐真剂的时候,低声阅读新入手的资料。“巴尔贡伯爵,五十七岁,水系七环……”
“这么显老?”
五十许岁的水系七环看起来像是四十岁也不稀奇,这位看起来却六十开外。情况是这样没错,但疯子人格这关注重点显然有点偏。
维克洛尔对此则是见惯不怪,已经速读了近四成资料的情况下,半是猜测半是感叹的回答一句‘大概操闲心太多’,便接着将手中资料概括着讲述出来。
话说大约四十年前,这位巴尔贡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还只是个水系四环的半大孩子,机缘巧合之下卷入了一场腐败窝案。大概是幸运属性全满,不仅没有稀里糊涂的死掉,反而成为破案的关键人物。因此功勋,其得到了上任国王的接见。一番问对之后,进而得到当时还是王子的现任国王的赏识。
待几年后现任国王继位,巴尔贡不仅家族爵位从子爵晋升伯爵,还获得了随意介入任何庭审并直接汇报国王的职权。
之后其使用这份权利确实办过不少大案要案,成为金都城内的一个传奇,却也几乎将金都城内的贵族阶层得罪个遍。甚至有传言,国王私下里也曾后悔当年给其如此权柄,只可惜这事已经传为佳话,收不回来了。至于‘庭审中的使用吐真剂’则是其一关主张,有机会就会拿出来说一说,但几十年来毫无成果。
“这种奇行种的搅屎棍,就没人搞他?而且应该很有名才对。”
“搅……搅屎棍。”饶是以维克洛尔的沉稳,也被这个词弄得差点笑出来,嘴上打个磕绊。巴尔贡伯爵是搅屎棍,岂不是说整个绿焰王国的司法体系就是大粪坑。一个词就连带贬损了整个体系且如此恶毒,这样的精辟简练可不多见。至于奇行种是什么意思,虽然不明白,但显然也不是好词。
不过呼吸间,他便定了定神,更快速的翻阅完资料,沉吟片刻缓缓道:“前些年有国王关注,他无亲无故的只要自己德行不亏,没人能那他怎么样。而这位还真就活得像个道德模范一样。或本性如此,或自己也明白人设崩塌的后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近二十年似乎渐渐失了恩宠,几乎沦为边缘人,再也没有真的影响过什么重大判决。也就没有大家族愿意砸了这个国王礼贤下士的招牌,惹来一身骚,小杂鱼又搞不动他。而我们之前甚至没有将其列入考察名单。”
“这还真是……”疯子人格一时竟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评价这种人。
而焦明则在内心道出‘工具人’三个字。显然,这家伙根本就是老国王年轻时整顿司法体系的一把刀。待到老国王年纪大了,既没了那份拼搏的心气,对某些事情的容忍度也高了,自然而然对之弃用不顾。
在疯子人格和维克洛尔窃窃私语深挖巴尔贡伯爵底细的时候,巴尔贡伯爵的宣讲也告一段落。碍于对方‘钦差大臣’的身份,庭审官们无奈把这些听了几十年的论调又听了一遍,心里烦得不行,表面却还要恭敬客气。
“吐真剂事关重大,不可不慎。感谢您的意见,我们会仔细考虑的。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还请您回去观众席吧。”
巴尔贡伯爵梗着脖子,显然还在激昂的状态之中。“我还有两件事要说。首先是关于刚才是录音证据。确实有太多可以造假的地方,还需要仔细斟酌。不过录音录像,也就是最近流行起来的留影机确实是个好东西。我建议将之引入法庭,每一次庭审都要完全的拍摄下来留存,以备查验。这只是我的突然灵感,更详细的方案还有待完善。”
庭审官和工作人员的表情再次变化,从吃了一坨屎变成吃了两坨。显然从今以后,每当这老爷子跳出来的时候,都将会叨咕两件事,让大家遭受双倍的痛苦。
更有人想深一步,不由脊背发寒,产生无法遏制的抵触情绪和恶意。吐真剂还只是让证人说实话,减少大家‘操作’的空间。那么庭审录像则已经是套在大家脖子上的绞索,这是万万不能忍受的。而总是给大家添麻烦的这个老东西怎么还不去死。
疯子人格则挑挑眉毛,觉得这老爷子反应够快。只是稍经提醒,作为封建社会土著就简单轻松地想到了信息社会的东西。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其年轻时的丰功伟绩,就算背后站着国王,自己太孬的话显然也是办不成的。
“这件事,我们……我们也会慎重考虑的。”主审官继续敷衍回答。“那么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关于肖特——这个金都城四大少还剩下来的唯一祸害……”说着,巴尔贡伯爵从怀里掏出一叠资料呈上。“……这是自从其获准‘回家反省’后所犯下累累罪行的目录和重要案件简述,还请诸位过目。而今次案件,肖特亦有重大嫌疑,不如将之拘拿拷问。然后数罪并罚,明正典刑。”
庭审官们忍着不耐,依次将这份资料文件草草翻阅。之前就写纸条的那位辅审官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观众席中的艾米丽,又写了一张纸条给主审官,这才道:
“尊敬的巴尔贡伯爵大人,感谢您做出如此详细的资料,并对我们提出宝贵意见。但是我要提醒您,肖特是否牵扯此案还有待查证。至于资料文件中的这些案件大部分似乎这些悬案,且时间久远,证人证据的考察有不小难度,需要大量时间仔细调查才行。不能胡乱扣在肖特头上。这是对受害者及其家属的尊重,万一放跑了真凶怎么办。”
这位颠倒黑白的如此暗示一番,便让人以为巴尔贡伯爵这是在往‘知名恶人’身上栽赃陷害。知名恶人自己倒是债多了不愁,可如此主张者无疑是心思不纯,在帮真凶脱罪。
老头子年纪不小,脑子反应难免不如当年,毕竟水系魔法作用于人体时加体能不加智力。愣了愣才咂摸过味道,待想好辩驳之辞更是慢了一拍。
可也就是这些微的停顿便失了机会,接了纸条的主审官开口了。“我们会按照目录,查阅之前卷宗,力求给大家一个公道。不过今次,关于这件弓女案本身,如果阁下没什么意见,还是请回到观众席吧。”
纸条中只有一个名字艾米丽。但也足够主审官明白含义。数罪并罚对其他受害者和家属来说确实是个安慰,但这这并在庭审官们的考量范围之内。对他们来说,嫌犯如果真的被处死,多几项罪名也并无什么意义。特别是此案牵扯肖特,而艾米丽大师还‘虎视眈眈’不知有着怎样的打算,还是尽可能不要节外生枝。只当做‘个案’尽快处理完毕才是。
巴尔贡伯爵暗叹一口气,此时再多解释之前的话题反而显得刻意,且浪费时间。想到此处,他又从怀中拿出一叠资料文件,扬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份,不知道在场诸位之中,有没有人感兴趣。”
人们只是一个愣神便反应过来:这老家伙是有备而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目标不会是旁人。目光齐刷刷都看向了观众席中的艾米丽大师。
对于庭审官们来说,这一下子可谓怕啥来啥。
对于基恩斯这边来说,却堪称是一次神助攻。原本只打算将话题引到肖特身上,艾米丽就可以出场了。可现在先后有了基恩斯询问吐真剂和巴尔贡伯爵的折腾,效果比预想好太多。
感受到周围目光,艾米丽站起身。拥挤观众席区域立刻齐刷刷躲开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这情景就仿佛摩西分海,又仿佛是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的早高峰公交车:不论之前多么拥挤,可能躲出来足够两边展开拳脚的空间。
艾米丽轻轻道了一声谢,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抬着高傲的脖颈,向巴尔贡伯爵走去。
观众讲话议论和在观众席区域走动便是庭审容忍的极限,入场甚至插手案件审理绝对是毫不客气的架出去。艾米丽可不像巴尔贡伯爵有国王赐予的通行证,可以刷脸乱逛。但她背后有着魔法师协会的支持,至少今次有成为特例的资格。几个维持庭审秩序的工作人员互看一样,垂下目光只当无事发生。
疯子人格亦觉得这是出场的绝佳机会,同时也惊讶于巴尔贡伯爵的这一出,不由微微眯眼打量这老‘斗鸡’。本以为其出现只是个搞笑的小插曲,却没想到是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好在看起来是个友军。
接着疯子人格一脸随意的笑问:“前面总是递纸条的那货……”
“已在名单里。”
疯子人格满意点头。“还有这老家伙也有点东西!加个塞,给他也安排上。”
维克洛尔当然明白这是列入暗杀名单的意思,抿了抿嘴唇将‘巴尔贡’这一个名字默默记下,心中却是翻腾起来。
按照计划,司法体系中的那些软骨头和糊涂蛋是合作伙伴,这些发正义梦的死心眼和可能看出什么的聪明人才是敌人。是敌人就要铲除,就算前一秒还在同一阵营里合作融洽。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如此翻脸无情,之前就有的一份不安感再次浮现维克洛尔心底,并且越发清晰。在对方眼中,特罗领、埃文领主、甚至是自己究竟算什么?会不会在未来什么时候反目成仇?
不!不对,这种情况不是在未来,而是已经出现过!
维克洛尔猛然想起一事。特罗领成立的第三年,极少出现的那一位居然远走红山王国。而事后复盘来看,也正是因为与红山王国的那一场战争,埃文领主对于不少政策改变态度。之后双方关系从暧昧的若即若离重新回到亲密合作,自己也有机会成了专门的联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