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乙丁对阿桢说, 待她盛装嫁他为后那一天,他就会命人把星楠放走,对外则称星楠在牢狱之中暴毙而亡。
在大商占卜师算好的良辰吉日那天, 阿桢披上火红色的嫁衣, 红装俏丽, 本佳人是大喜的日子, 她的眉梢间却挂着化不开的忧伤。
阿桢坐在铜镜边上, 侍女将她柔顺的长发盘起,插上那支易颜簪。阿桢盯着那支易颜簪:“为什么要用这支发簪?”
侍女低声言道:“这是大王示意奴婢的,大王说姑娘身份敏感, 所以以易颜簪易容,再以丞相之女卢氏嫁于大王。”
阿桢冷冷地笑道:“还没嫁给他, 他就开始嫌弃我的身份, 嫁他之后, 想必,也不会对我多好。”
“不会的, 大王仁心仁德,一定会对姑娘好的。”侍女好心安抚着阿桢。
“仁心仁德!”阿桢看着镜子里比往日憔悴了许多的自己,“他还真是‘仁心仁德’,不然我怎么会有今天呢!”
这时,一个侍女碎步急速走来, 开心地喊着:“王太后来替新人梳头来了。”
阿桢在镜子里看见, 王太后由人搀扶着, 颤颤巍巍地走进房里, 她头上的白发比以往多了许多, 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往多了许多,整个人好像比以往老了十岁。
“你们先出去, 我有事要跟准王后细谈。”即便她苍老不少,但她依旧挺直了自己的腰杆,给人不怒自威的气场。
“是!”房内的侍从便半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王太后,您放心,只要你的宝贝亲儿子放了你那可怜的养子,我会乖乖地做一个王后的,所以你没必要来跟我细谈什么。”阿桢暗讽着她。
王太后轻咳了几声,走到阿桢面前,解开她发髻上那些沉重繁重的发饰,说:“姑娘,你还是太单纯了。你真的以为乙丁他会放走那孩子吗?”
“你什么意思?”阿桢心里不安起来。
王太后望着镜子里的阿桢,说:“乙丁那孩子就跟他父亲一个样,城府心思都是极深的。这样跟说吧,乙丁如今上位成功,但是朝政并不太平,他一登位为了天下黎民的安定,强行大施改革之策,这势必会损害朝野当中一派的利益,甚至一些大贪之人会因此丧命。而这些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富贵与性命,肯定会勾结起来造反,与商王争个鱼死网破,他们一旦造反,就会把那孩子抓来做他们的傀儡,来拉拢支持那孩子复位的民心,虽然他不是真王,但他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的王,站在他那一方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你觉得以乙丁的秉性,他会让那孩子活着走出商宫,成为插在他咽喉上的一根刺吗?”
“不会,他会杀了他,永除后患,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即便星楠根本无心回来与他抢王位。”王太后给她分析了朝中局势,阿桢明白其中的厉害。
“孩子,你会去救他的,对吧?”王太后摘下她头上的最后一根发簪,她的长发便像瀑布一样从头顶泄在腰间,王太后将一串钥匙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钥匙?”阿桢问道。
“能开启天牢重重大门的钥匙。”
阿桢抬眸有些不解望向这个王太后:“你一向不喜欢他,为什么现在却要救他?”
王太后沉重地叹气,摇了摇头:“唉,我欠那孩子的太多了,如果不是我当年任性妄为,那孩子现在应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乙丁也不会像如今一样杀气凝重,百般多疑。”
“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去天牢了?我已经失去我所有的灵力了。”阿桢蹙着眉头,心忧又心急地说。
“紫鸢就在外面,她会帮你的。”
“紫鸢?”紫鸢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她怎么会帮她!
王太后浅浅一笑:“她想嫁给乙丁,自然就不愿意你嫁给乙丁,你想逃离这里,她当然要帮你了。”
这边话刚说完,紫鸢就拖着一把剑推门进来,丢给阿桢一身侍从的衣服,眼神寒厉害:“外面的那些侍从都被我定住了,换上这身衣服,赶快跟我走。”
“我走了,乙丁发现我不在,那我们不是都露馅了。”阿桢不能轻易冒险,否则星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个你放心,我早有准备。”王太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跟她长得一样的木偶人,轻轻一吹,木偶人便变成跟她一样大小的人,穿着红嫁衣坐在妆台面前。
“这是大商的木偶秘术,不过这木偶人只能坚持五个时辰,所以你们快去快走,尽你们全力不要被乙丁抓住。”王太后恳切地叮嘱阿桢。阿桢便披上侍从的衣服,跟着紫鸢离开了。
阿桢装做紫鸢的小侍卫,跟在她身后去了天牢。因为看守天牢的侍卫曾都和紫鸢为高辛乙丁出生入死,再加上紫鸢手里握着天牢重重铁门的钥匙,他们自然就相信紫鸢是受大王之命而来,不施任何阻挠,让她们进去了。
“你们,阿桢……”星楠看着阿桢与紫鸢前来,诧异地望着他们。
“别说话,跟我们走!”阿桢用钥匙把牢门打开,跟紫鸢用刀架着他的脖子,把他押了出去。
紫鸢将阿桢和星楠带到天牢后的那片树林,为他们前来一架马车:“这是为你们准备的马车,你们现在就架着这匹马车有多远跑多远,能不能逃走,这得就看你们的命了。”言罢,她便转身要走。
“紫鸢。”阿桢叫住她,“无论如何,谢谢你。”紫鸢微微撇过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纵身一跃,便消失在树林当中。
“看样子,你是要跟我亡命天涯了,对吧!”星楠跳上马车,向阿桢伸出手。阿桢拉着他的手也跳上了马车:“谁叫我欠你的呢!走吧,驾、驾、驾……”
阿桢和星楠驾着马,一路向商宫的反方向飞驰,但很快,高辛乙丁的人马就追来了,那些密密匝匝的马蹄声便一直紧随在他们身后。他们便一路东躲西藏,先是放走自己的马车,让那些人马随着马蹄声追去,而他们则从另一个方向逃跑。高辛乙丁对他们下了通缉令,他们不敢走大路,便从地势复杂的山林里往外逃。有时候,跟着追兵碰个正着,他们就死抓着彼此的手,与这些追兵进行殊死搏斗,反正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幸好,阿桢和星楠都被逼着习过武,两人合手,每次都能从这些追兵手里逃走。
只是,他们亡命逃跑两三天后,万万没想到,高辛乙丁会放下他的天下,亲自带兵从商宫来追他们,他们便被包围在一座悬崖边上,万分疲敝。
星楠把阿桢护在身后,知道他们再也逃不过了,不得不对马匹上威仪堂堂的高辛乙丁说:“我把我的命给你,放过阿桢。”
高辛乙丁便将手中的剑甩给他,冷语道:“那赶快动手吧!”
“你在说什么胡话!”阿桢把他拉到自己对面站着,捧着他的脸,话语深切道,“不是说好的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的吗!今日,我们逃不过就一起死了好了。”阿桢说着解开自己身上的那身侍卫外袍,露出她那日着的红嫁衣,只是因为颠沛流离太久,这身嫁衣有些脏烂。
“人是不是都有一个陋习,直到失去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最珍惜的。”山边的风吹乱了阿桢的发丝,她阴郁又明媚地笑了笑,“星楠,这一世我们做不了一世夫妻,做一刻夫妻也好啊!星楠,苍天为证,你愿意娶阿桢,做阿桢的丈夫吗?”
星楠的眼睛湿润了,但还是很开心地笑着,点头说:“嗯,我愿意,娘子!阿桢,苍天为证,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吗?”
“我也愿意,相公!”
星楠紧紧握住阿桢的手,互望着彼此,即便将要死去,他们还是很幸福的笑了起来。
“夫妻同心,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阿桢回眸,看向高辛乙丁,一双纯澈的眼睛里是对他释然的神情,便与星楠手牵手跳下了山崖,化作了他们眼中一道绝美的红影。
“不——不,不要——桢儿——。”高辛乙丁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刺破了山间的寂静,声声回声把悲伤落在了整片山林。
阿桢和星楠为了成全自己的爱情跳下山崖,可命运弄人的是,阿桢被高辛乙丁救了回来,而星楠却与她阴阳相隔。还有,阿桢虽然被救了回来,却成了一个活死人。
“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阿桢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一切都想起来了,她被高辛乙丁救活后,一直不肯醒来,是因为她的灵魂从身体里出走,寻觅星楠的鬼魂去了,她便在三千年后遇到了星楠。只是,她为什么会失忆?还有,三千年后的那个星楠,是转世之后的星楠吗?那他身上的异电从何而来?
“桢儿,只要你肯醒过来,再见我最后一面,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阿桢突然感觉自己冰冷的手心升起一团暖意,在自己一片混沌的世界里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她又细细听了下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高辛乙丁的声音啊!她想,或许高辛乙丁会知道她问题的答案,便走出自己的那片混沌里。
阿桢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片古风浓厚的木雕屋子里。
“桢儿,桢儿……”有人叫着她的名字,她缓缓侧过头,看见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斑的老人家,又惊又喜地望着她,淌下两行老泪。
阿桢觉得这个很熟悉,却又好像未曾相识,便问:“你是……”
“桢儿,我是乙丁啊,桢儿,我是乙丁啊……”
乙丁!“你是乙丁!”阿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