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御书房。
冷夏坐于龙案之后,身侧一张竹榻上仰躺着大洋洋打盹的战北烈,而面前,是一群嘴角抽搐的老臣。
老丞相不愧为见过大世面的,目不斜视,直接忽略了呼呼大睡的某人,径自问道:“皇上,如今朝中大批官员位置空缺,这个人选要如何指派?”
因着一场夺嫡,朝中不少在各个皇子党羽的官员,死的死伤的伤下狱的下狱,以至于现在每个部门中,皆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空缺。
冷夏唇角一勾,这就是她在下朝后,将这些人唤来的原因。
现在这个时代,四国中对于选官制度并不完善,大多是由地方推举和朝中重臣保荐,更有甚者,老子死了直接由儿子顶上,坐什么样的位置,全看你是什么样的背景。而且这满朝文武中,品阶较高的朝臣,尽皆胡子花白,由地方一级一级的升上来,熬了几十年顺理成章的坐上了现在的位置,不问能力,只问资历!
就比如在大秦,丞相左中泽的妹婿是位及礼部尚书的李成恩,这样一个溜须拍马的人因着大舅哥,不论能力如何那尚书之位算是坐的安稳,而李成恩的徒弟周得益,亦是在地方锋州得了个不大不小的知县,周得益的弟弟,那个结结巴巴的周得利,又在周城为官。
若非李俊被冷夏给收了来,即便他依旧是当初那个飞扬跋扈欺压弱小的纨绔子,在朝中随便历练个两年,同样能够站上大秦的朝堂。
好在左中泽对于大秦向来忠诚,否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祸患,这样的关系,一条连一条,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正是造成了官员结党营私的根源!
脑中一瞬将这些全部闪过,冷夏微眯起了眼眸,缓缓问道:“诸卿有何意见?”
御书房内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众官员纷纷举荐出一些心目中的人选,冷夏听在耳里,只淡淡的笑着,早在钟银给她那本册子之后,她已经将百官之间的联系都梳理了个清清楚楚。
即便他们没有举荐最为亲信之人,可这七拐八弯的,总能和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就连曾经支持她上位的周寅齐代等人,亦是如此。
这还只是个试探,只是少数人,见徵知著,可见朝堂上其他的朝臣之间,定然也是这般。
“此事不急,“待他们说完,冷夏垂下眼帘,遮掩住目中凛冽的寒意,慢条斯理道:“暂时先由下一级的官员替上,具体的,待朕详细斟酌,再行指派。”
众人齐齐一愣,这事还不急?
但见女皇这么说,也并不反驳,郑寇师再道:“其他的部门都还好说,这凉都知府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冷夏点点头,询问:“丞相有何人选?”
他思忖片刻,捋着胡子慢吞吞道:“依老臣之见,永镇知县孔云倒是个不错的人选,此人才高八斗,却不怎么善于交际,原是文渊阁一名文书,后来得罪了三皇子,被发配到荒凉的永镇做了个知县,这一年来为民请命,深得百姓爱戴,老臣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之人。”
说起这人,大学士齐代苦笑了下,点头道:“是,此人是个不错的苗子,就是那脾气啊,倔!”
冷夏眉梢一挑,点头道:“就他吧。”
脾气倔,不畏权贵,才适合这凉都知府的位置!
后面又商议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待众人方要离去,冷夏仿佛突然想起,淡淡道:“差点忘了,朝贡司需要彻查,朝中的贡茶流于民间,首当其冲便是古墨斋,此事交由大理寺督办!”
纤细的柳眉斜斜挑起,冷夏的眼中一丝戏谑划过,慵懒的倚着龙椅,摩挲着下巴道:“至于古墨斋……念其初犯,其后三年税率增加两成。”
原本闭着眼睛一心睡大觉的大秦战神,乌黑的睫毛轻轻一颤,咂了咂嘴,舒爽的翻了个身。
待众臣退下,他头不抬眼不睁,懒洋洋的开声:“对于官员指派,你有别的想法。”
这人果然是透视眼,不论她想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看穿,白眼一翻,冷夏道:“唔。”
她将想法对战北烈说了,她静静的说,他静静的听,中间一言未插,敛目思索。
半响后,战北烈掀起眼皮,极专注的注视着她,剑眉一挑,叹气道:”好在你是我的。”
大秦战神此时的想法,真是恨不得把她媳妇从头到脚找个包袱一包,扛在肩上躲去深山老林,再也不让她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掩饰不住的光华,他只想独占!
然而却也知道,他的媳妇,注定是要站在山巅俯视天下的女人!冷夏探上前去,玉臂一勾,吊在他的脖颈上,勾唇道:“唔,你也是我的。”
若在从前,大秦战神的身上被贴上一个女人专属的标签,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如今,他只庆幸,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这个女人,并做了她的男人。
两心印刻,两情隽永!
之后的时日里,冷夏忙的不可开交,要把心里那个想法付诸实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今因着官员的空缺,凉都城内一时人头涌动,四处钻营。
官员的子嗣亲信,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无不在摩拳擦掌,想要借着新帝继位扩大自己的势力,几乎齐齐准备好了采买购置,进京疏通,妄想在在朝中谋上一个位置。
而冷夏的所作所为,必将遭到大部分权贵的反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雷霆万钧,一锤定音!
十日后,伴随着西卫女皇的一纸诏书,整个凉都城内蝇营狗苟的权贵们,齐齐瞪了眼。
诏书改革了选官制度,收回地方的选官权利,改由朝廷选派,开设科举,兴文武两试,不拘一格任用贤才,不分年龄、门弟、出身,只要有能力,皆有入主朝堂的机会。
苦读十数载的寒门子弟看到了希望,而背景深厚的纨绔子们却再也没了出路!
这可以说是一次新的革命,一旦朝廷上启用了寒门学子,格局必将改变,再也没有了世世代代的权贵,这些经由恩科选拔的人才,效忠的是皇帝,维护的是国家利益,而不是世家权贵们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极大的集中了中央的权力。
科举制的推出,如冷夏所预料的那般,在西卫引起了极大的动荡,甚至是四国天下,尽皆震惊!
三国的上位者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这科举的利处,然而震惊的同时,三国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看着西卫将会发生怎样的动荡,看着西卫新皇将会受到怎样的反对,看着这科举诏书将会在怎样不可挽回的时刻,默默收回。
果然,三日后,有些三朝老臣们日日夜夜跪在承天门广场外,一封近百米长的联名奏折,呈到西卫宫殿之中,洋洋洒洒数万字,从如今一直追溯到开国之时,他们祖先的鞠躬尽瘁,总而言之一句话:反对恩科!
而对于这些,西卫女皇不闻不问,非但没有收回科举制的想法,反而在第二日加派了一条指令,在梁都城内各个地方开设了一个谏言箱,但凡对朝中任何一个官员有微词者,可直接由这座信箱传达圣听。
这些官员多年来所作所为,真正清明廉洁的又有几个,哪个人的手上没有个几伴肮脏事?
谏言箱的开设,无疑是给了百姓一个诉苦的良机,然而百姓们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轻易谏言。
对于这个,冷夏和战北烈却没有任何的担忧,有了第一,就总有第二,在最初几日的沉寂后,谏言箱内终于有了第一封信。
当然,这一封是冷夏自己投的,有钟银在西卫多年,抓到些群臣的把柄不过小菜一碟。
翌日,这封谏言信连带着早在准备之时就搜集到的清清楚楚的证据,就摆在了被举报的官员眼前,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冷夏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眼中杀机汹涌,玉手一挥,冷冷道:“午门斩首!”
四个大字,铿锵落地!
同时落地的,还有那名官员的脑袋!
此事之后,一直持着观望状态的百姓们,终于敢于走出,纷纷向着箱内投出了他们的疾苦,这些证据被冷夏收在手中,合着钟银送出的册子,一条条,一伴件,全部彻查。她深深明白乱世重典的重要性,丝毫不手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手段之凌厉,动作之迅捷,直让西卫的权贵们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随着冷夏的杀鸡做猴,随着午门飘洒的鲜血,随着凉都城内浓郁到挥之不去的血腥,随着十一颗活生生的脑袋砰砰落地,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才开始记起了……
记起了当日夺嫡之时冷夏的凌厉手段,记起了冷夏不只是一个孕妇,更是挥手间轻飘飘扭转乾坤,淡然间笑盈盈素手染血,以铁血之姿夺下了皇位的西卫女皇!
终于,承天门广场外跪着的朝臣,一日比一日少。
直到七日之后,这场因为科举制而引起的动荡……彻底平息!
同时,西卫女皇慕容冷夏的名字,再一次响彻了整个天下!
而此时,天色琉璃,洒下一池细碎的明媚,映照的池塘中波光粼粼,风荷皎皎,碧色如画。冷夏一身宽松的白衣,坐在御花园中晒着太阳。
对面站着四百零二人的弑天,齐齐捂着嘴憋着笑,眼睛四处乱闪着,死活不朝她看一眼。冷夏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嗓音危险:“笑吧…”
哗!弑天弓着身子捂着肚子,四百多人笑成一团,有的甚至趴在地上打着滚,“砰砰”垂着地面,直接忽视了冷大女皇那黑漆漆的脸,半点面子都不给。
这还是要归咎于前段时间的那次动荡,冷夏的手段在震慑了朝堂之外,更是震慑了整个天下的百姓。如今一有谁家的小孩不听话,大人直接板起脸,瞪起眼,大喝一声:”西卫女皇来了!”效果立竿见影!孩子必定一个哆嗦,钻到父母的衣袍底下,再也不敢瞎折腾。
西卫女皇的名字,直接取代了孩子心中根深蒂固的大灰狼,成为最害怕的物种中第一名!
直到弑天们欢脱够了,怕怕的瞄了眼杀气冲天的某女皇,赶紧列队站好,做茫然状。
阴森森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扫的他们齐齐一颤,冷夏才缓缓的说道:“今天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意愿,今后打算怎么办?”弑天在上次夺嫡之后,就各自散伙回了家,毕竟他们除了林青和李俊外,原本就是西卫的人,在这里有儿有女拖家带口,曾经被严令永世不得回西卫是一码事,如今大事初定,总不能还强迫他们跟着东奔西走出生入死。
对于弑天,冷夏不只将他们当成了手下,更是伙伴,兄弟,亲人。
众人尚没明白她的意思,一头雾水,冷夏说道:“你们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能力如何我最清楚,想扬名立万的,我会在军中为他安排合适的位置,想归隐市井的,同样如此,唔,遣散费可得少要点,国库如今可不充实。”砰!
最为急脾气的齐盛率先跪地,急忙问:“姑娘,你不要咱们了?”
即便她已经当了女皇,他们对她的称呼一直未变。冷夏翻了翻眼睛,撇嘴道:“我是为了你们”砰!
话还没说完,彪壮的池虎紧跟着跪下,扯开嗓子吼着:“咱们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就走到了阴曹地府,咱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冷夏叹气,解释道:“我是为了你们”砰!狐狸一般睿智的周仲再跪地,打断了她的话,摇头作委屈状:“姑娘不要咱们了,咱们也没法活了,等会儿回去一人发一条绳子,和全家老小告个别,地府相见吧!”冷夏捂着脑袋,无奈的看着执着的四百双眼睛,摇摇头笑了。
见她这副表情,周仲眼眸一闪,捻着山羊胡,乐呵呵的朝后嚷嚷:“都告诉姑娘,咱们叫什么?”
“弑天!”
震耳欲聋的呐喊排山倒海,直冲云霄!冷夏的唇角泛起清浅的弧度,凤眸中泛起水色点点,也许是感动,也许是欣慰,她说不清此时的感觉,因为这震彻苍穹的两个字眼,整颗心都被填的满满,这不同于和萧凤的姐妹情,不同于和战北烈的夫妻情,却同样的,令她幸福而满足。
“那么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卫,那个……”瞧着四百个笑嘻嘻的脸孔,冷夏咳嗽一声,别扭的挥挥手,摆出副不耐烦的样子:“都滚蛋吧!”
切!
“早这么说嘛!”一片哄声中,弑天众人摇头晃脑勾肩搭背,笑眯眯的转身走了。冷夏眨眨眼,瞪着这群没大没小没主子的东西,瞪着瞪着,自己先笑了,伸了个懒腰爬下贵妃榻,忽然迎面一阵铁血飓风倏地扑来,狂风鼓荡,发丝飞舞,耳边“咻”的一声‘身侧已经出现了一个黑影,立正站好,挺胸,抬头,收腹,惊呼:“胎气!胎气啊!”
自从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宝宝一天天长起来,腿脚开始出现了浮肿,常常觉得困乏疲累。
战北烈开始还只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后来直接将胆子全数接了过去,大大小小的事,无不尽心尽力,每日埋在如山堆积的奏折里,一张一张极快速的批阅,间隙处眼角时刻瞄着躺在床榻上的某皇帝,坚决保证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立马蹦过去。
只要他媳妇能乖乖养胎,那绝对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指哪打哪!就连当初在大秦,都没这么勤快过。
若是让战北衍知道,定要扭曲着一张狐狸脸,掐着他脖子问一问,你丫怎么就这么有异性没人性啊!
而今天,冷夏原本趁着他埋在奏折里,偷偷出来晒晒太阳,哪知道,一转眼的功夫,这人就杀来了。
凤眸一转,在某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她活动了活动酸胀的腿脚,叹气道:“再这么憋闷在宫里,会有产前忧郁症的吧。”
战北烈眨眨眼,鹰目迷茫:“什么 …什么症?”冷夏转身,面对他,正色解释:“没什么大事,也就是…情绪低落……”
战北烈听见“没什么大事。”刚吐出的一口气,听到后面的四个字顿时“呼”的吸了回去,狠狠一皱眉,这可不行!
家规之三,王妃哀伤时要椎心泣血,悲痛欲绝,不得有面露微笑之行为,家规之八,王妃无聊时要搏命演出,彩衣娱亲,不得有毫无所谓之行为。不待他脑子开始思考,要怎么娱乐母狮子,冷夏没有起伏的声音接着响起:“食欲不振…”
那更不行了!
战北烈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媳妇吃不下,闺女也吃不下!
“皮肤痉挛、腹壁紧绷又水肿不适、心中烦躁、焦虑呕吐、早产流产!每说出一个词,战北烈的瞳孔就一收缩,脸色就一惨白,说到最后,战北烈瞪着眼,白着脸,哆嗦着,紧张着,焦虑着……”冷夏都要怀疑,这人不会只听了听,就患上了吧?
半响后,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弱弱问:“媳妇,你唬我的吧?”
皇嫂怀孕十个月,也没听说有这什么症啊!冷夏再叹一声,神色真挚,语重心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咻!
话音还未落地,她脚下一空,已经被某人打横抱起,圈在怀抱中朝着皇宫外飞去。
夏日灿灿,暖风轻拂,空气中飘荡着荷叶的芬芳,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皇宫上方的半空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拥着,轻声含笑的交谈,顺着风儿缓缓飘荡。
“上哪去?”
“想上哪上哪,只要不得那什么症!”
战北烈所谓的想上哪上哪,也不过就是忽悠忽悠她的,最后两人还是来到了古墨斋。
门口的小厮对于冷夏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也没敢上前阻拦,让两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一路来到后院,映入眼帘的就是五张排排放的竹榻,快要长了毛的狂风三人和牧天牧阳,正一个挨一个呈大字形平躺其上,无精打采唉声叹气。
“哎…放着咱们在这结蜘蛛网!”这是闪电。
“哎…咱们还想看见见偶像呢!”这是雷鸣。
“哎…爷和小王妃也不想咱们!”这是牧天。
“哎…你侬我侬,哪还记着咱!”这是牧阳。
“哎…不仗义啊不仗义!”五人齐叹。
“唔,既然咱们这么不仗义,干脆不仗义到底吧?”一女子的声音凉飕飕传来。
“早就让你别出来的,那么,回宫?”男自的声音阴丝丝问。
“回宫干嘛去?”女子奇道。
“你侬我侬呗!”男子回答。
紧跟着,两个脚步声渐渐远离。
五人眨眨眼,懒洋洋无精打采的双目顿时齐齐一亮,放射出“刷刷刷”的金光,一个高蹦了起来,那正从后院的大门拐出去的,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可不就是王爷和小王妃!
嗖嗖嗖嗖嗖!
五道离弦之箭眨眼间拽住两人的衣角,抱大腿的,五体投地的,泪流满面的,哭着喊着叫“王爷”的,鬼哭狼嚎吼“王妃”的,那场面,怎一个壮观了得!
“爷啊,王妃啊,咱们错了啊!咱们长了五张贱嘴啊!”五人死乞白咧的拽着前面的俩人,打死不放手。好不容易把爷和小王妃盼来了,那点大秦战神座下五大暗卫的骨气,算啥,算啥?
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果然是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五人热泪盈眶的望着前面俩人,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开,然后缓缓转过了身。
然后……
吧嗒,吧嗒一,一
五双圆溜溜的眼珠子齐齐掉落,咕噜噜滚了个没影。
闪电双目呆滞,嘴巴大张,僵直的扯了扯狂风的衣角:“兄弟,给我一下。”
“啪!”雷鸣一巴掌拍过去,拍了他个头晕目眩,傻傻问:“你疼不?……”
闪电咂了咂嘴,呆呆点头:“挺疼!”
四人麻木转头,望着他脸上那新鲜出炉的巴掌印,自言自语:“真的疼一”
“砰!”的一声巨响,五人再次麻木转头,正看见从房间内走出来的钟苍,一头撞在树干上,撞了个结结实实头破血流!
他踉跄了两步,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扑克脸上,泛上了几分傻气,直勾勾的盯着冷夏那圆滚滚的肚子,然后抬头望望天,再望望肚子,上前两步,自动把头往树上再狠狠的撞了下,点头确定“真的疼!”
这一声确认,瞬间将狂风五人的魂给唤了回来,满脸惊恐见了鬼一样的指着冷夏,结结巴巴:“王王王王……,”
唔,怎么战北烈的暗卫都这德行呢!她撇撇嘴,微笑提醒:“王妩”
“对,王妃!”五人点头,随即再次瞪大了眼:“不对!怀怀怀…冷夏再次徵笑,提醒:“怀孕。”
“对,怀孕!”五人继续点头,紧跟着仰头,望天,泪流满面,小王妃啊,你怎么能不提醒咱们一声,就怀孕了呢!
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怀孕了呢!
你怎么能不给咱们一个心理准备呢!
这么禽兽不如的事,你怎么干的出来啊!
这么想着,五人不由得又释然了,齐齐惆怅着望向远方,好吧,彪悍的小王妃,自然怀孕也要是彪悍的冷夏和战北烈这些日子,一直在皇宫没出来,关于西卫女皇怀孕的消息,百姓自然是不敢随意讨论的,再加上知道消息的三个人,钟银早在他们来的第一天,就收拾包袱溜了,慕二又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顽童就更不靠谱了,没事到处乱窜,玩的不亦乐乎,哪有功夫跟他们说这个。
以至于直到现在,这大秦战神坐下的六大暗卫,竟然全被蒙在了鼓里,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牢骚发过了,剩下的就是兴奋了,他们终于有了小主子!
闪电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对着圆圆的肚子一个劲儿猛瞧,赞叹道:“瞧瞧咱小主子,就是与众不同!”
雷鸣难得的没拍他脑袋,同意道“那是,也不瞧瞧是谁的种,王爷和王妃的结晶,那能跟别人的一样么!”
“没错,肯定比小皇子帅!”狂风虎不拉几的应和。
帅?
战北烈将这个字眼在舌尖品了品,顿时黑了脸,老子的闺女怎么能用帅‘奈何正沉浸在喜意中的几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神色。
牧阳摸着脑袋,乐的开了花,“绝对是先皇保佑啊,咱们爷终于有后了‘”
牧天狂点头:“等着小王爷出世,定要给先皇上几柱香。”钟苍抹去脑门上哗哗流淌的血,板着明显比平时还要僵硬木讷了几分的僵尸脸,认真的看了冷夏的肚子一会,半响摇摇头,颇有些崇拜的望着五人,隔着个肚皮,你们是怎么瞧出来的?
战北烈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鹰一般的锐利眸子中杀气汹涌,恶狠狠的瞪着几人,仰天一声大吼:“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令行禁止,五人原本哇啦哇啦说个不停的嘴,立马闭上,朝着明显已经不爽到了脚后跟的战北烈,递去不解的颤巍巍一瞥。
大秦战神脸色乌青,狐疑的瞅了瞅他媳妇的肚子,开始认真的思索着一直深信不疑的问题,不会是个带把的吧?不会的吧?
不会的吧……
这个念头方一出现,立马狠狠的丢到了脑后,自我说服,不会!
然而脑中却一直飘着那个问号,简直如魔音穿脑一般,不会是个带把的吧……好吧,如果真的是个带把的,只要是母狮子生的,他也…
大秦战神的心里,窜上了几分酸气,不自觉的就将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了冷夏,那大型流浪犬的小眼神儿,直看的冷夏心尖儿柔然,第一次泛起了咕嘟嘟的泡泡。
他们不知道战北烈这反常是因为什么,冷夏自然再明白不过,轻咳了声,拉过他的大掌,轻飘飘的试探:“万一…”
战北烈执拗的撇过头,心里暗暗道,如果真的万一,好吧,老子也疼他,尽量疼。
这下,众人全都看出了几分门道,惊奇的瞄着他,好家伙,谁不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咱们爷果然是特立独行啊!扭曲的喂!
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冷夏的肚子,再想想,如果是个小郡主,唔,也不错!
被这么几道赤裸裸的滚烫目光盯着肚子,饶是淡定如冷夏,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在四周打量了一圈,柳眉一挑,阴森森问道:“没瞧见钟银啊?”
这话音落下,就算是注意力全部被“小主子”吸引了的狂风等人,都察觉出不对了,小风阴丝丝的在脑后飘着,齐齐吞了口唾沫。钟苍扯扯嘴角,回禀道:“王妃,钟银早在咱们来的那天,就收拾了东西跑了,具体原因不知道,不过这些日子曾通过几封书信,得知了古墨斋因为贡茶,罚税两成的事,又知道了王妃推行科举制,近来应该忙的没有时间,好像才放下了心,前几天说是今天要回来,照这时间看,也该差不多了。”
“唔……”冷夏应了声,钟银肯定没想到,他们两人今天会来。
唇角缓缓的牵起,那诡异的弧度,直让了解她的众人,齐齐为钟银捏了把汗。
兄弟,你好自为之啊!
然后,众人又将目光投向战北烈,虽然不知道钟银怎么得罪了小王妃,不过得罪了王爷那是必然的!
丫的,王妃怀孕那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咱们,瞒着王爷,哼哼想到这个,同情瞬间变成了幸灾乐祸,尤其是想起,方才他们那骤然受到的惊吓,一个个狞笑着,摩拳擦掌万分期待。
果然,战北烈棱角分明的唇,扯起一个和冷夏异曲同工的弧度,鹰眸中波澜壮阔旋着一抹幽深,绿油油的光一闪一闪,意味不明。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淡淡道:“快回来了啊…”
第二卷 狂妃·锋芒 第六十五章 斩首 关于科举制的诏书中,言明恩科兴文、武两试,不分年龄又门弟、出身,甚至是国籍,哪怕不是西卫的学子,只要有能力,亦有入主朝堂的机会。
这下子,不只是西卫的学子,就连不少他国的寒门子弟,亦是看见了希望,朝着凉都聚集而来。
第一次举行科举并未有完善的考试制度,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前两步尚且来不及准备,加之要给全天下观望的学子一个信心,自然是越快越好,只在凉都举行一次大规模的会试,最后再由冷夏安排殿试,钦点三甲。
文试先行,定在了两个月后,九月初八。
即便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如今梁都城内就已经塞了个人头攒动摩肩接路,四海的学子齐奔凉都,所有的客栈外都挂上了“客满”的木牌,老板们赚了个盆满钵丰,齐齐乐的合不拢嘴。
而在城门外的盛况更是让人咂舌,一条黑压压的长龙排出去,足足延伸了一里地。
烈日炎炎,暑气蒸腾,连大地都仿佛有了龟裂的趋势,而城外排队的热情却不减,学子们背着书箱,扇着扇子,站如松柏,双目坚定的看着前方一点一点挪动的队伍。
就在这一个个端立等候的学子中,一个身着酱紫长袍的男人,背着个小包袱,缩着脖子撅着屁股,脸上包着黑头巾,只露出眼睛处两个小洞,洞下的两只桃花眼闪啊闪,四处瞄着。
不用猜,这人就是得罪了两尊大神,眼见不好脚底抹油的钟银。
直到得知了古墨斋因为贡茶罚税之事,他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气,总算让那两个主子把气给出了!
钱财嘛,身外物!
秉承着一切小心为上的原则,他连马车都没敢坐,一向风骚的脸都给遮了起来,包裹在黑布之下,偷偷摸摸的混在大部队里……
绝对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前后左右的书生们齐齐拿着谴责的眼神儿瞅了他,间隙处眼角互相打着商量,大有一发现不对,就群起而攻之口诛笔伐的态势。
光天化日做贼心虚,呔!
进城的长龙一点一点向前龟速行进,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守城士兵一把拦下了这鬼鬼祟祟的东西,和对面的袍泽对视一眼,手已经摸上了腰侧的兵器,大喝道:“什么人?”
黑洞下的桃花眼一眨一眨,上下左右转了两圈,钟银凑上前去,吓的士兵一哆嗦正要拔剑,他已经悄悄将黑布拉开了一条缝隙,笑眯眯道:“莫冲动,是在下!”
士兵透过那条缝隙,狐疑的瞅了半响,恍然大悟:“钟老板!”
钟银一把捂住他的嘴,嘬起双唇,嘟成一朵花的形状:“嘘……”
就这样,在满满的学子质疑的目光下,那个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进了凉都城事情就好办了,古墨斋在凉都也算的上一方巨擎了,钟银又不是个低调的主,整日敞着露出大片胸襟的酱紫衣袍,披散着满头及腰青丝,摇着扇子风骚不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所以每每有姑娘大婶经过身侧,捂着或樱桃小口或血盆大嘴尖叫一声后,再眨眨眼,立马认了出来,帕子一挥,埋怨道:“要死咧,钟老板!”
直到了古墨斋外,小厮一眼认出了主子,上前两步点头哈腰。
拽过他蹲到墙边儿上,钟银朝里面小心翼翼的瞄了瞄,不放过任何一个犄角旮旯,悄声问道:“上次那个……,来没来?”
他将手在肚子上隔空比出个圆滚滚的形状,小厮双眼一亮,明白道:”来了来了,不只那个姑娘,还有个极英俊的男……,”
不待他说完,钟银一屁股坐到地上,上下牙齿打着架,欲哭无泪:“完了!”
“不过又走了,这都走了有半个多时辰了!”小厮不解的看看他老板,再看看天色,突然脑门上一根手指抵了上来。
钟银竖指为掌,一巴掌将他的脑袋推开,昂首挺胸爬了起来,黑布一抽,露出了那张妖孽俊美的脸,头发一荡,风骚无限,魅惑的嗓音嫌弃道”不早说!”
他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儿,不知从哪里抖出一把扇子,“刷”一下打开,轻摇着飘了进去。
后院里,阳光底下六人正围着张石桌,喝酒的,打盹的,神游的,看书的,捻蚂蚁的,撕花瓣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切都很正常!石桌上一个冰盘,丝丝缕缕的寒气袅袅上升,为这夏日炎炎添了丝清凉,一壶陈年花雕就晕在这盘里,香飘四溢,沁心入怀。
仰起鼻子连连嗅了几下,一张邪魅的俊脸瞬间乐开了花,钟银二话不说“噌”的蹿到了石桌边儿上,狠狠嗅了一下,陶醉道:“香啊!”
“回来了?”钟苍板着张扑克脸,掀了掀眼皮。钟银一把抓起石桌上的酒壶,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冰凉的酒香顺着咽喉缓缓流过,直达肺腑,滋润了暴晒一个时辰排队的小怨念。桃花眼美滋滋的眯起,咂嘴赞叹:“好酒啊!”
“当然是好酒了!”六人齐叹。钟银眨眨眼,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如今这六个人,喝酒的不喝了,打盹的睡醒了,神游的回神了,看书的抬头了,捻蚂蚁的菩萨心肠了,撕花瓣的大发慈悲了。六双迥然不同的眼睛,含着完全相同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直瞧的他毛骨悚然。
狂风极憨厚的看着他:“原本咱们爷想揍的你脑袋开花来着。”
闪电特无奈的感叹着:“王妃怀了小主子,最近越来越善良。”
雷鸣忒崇拜的点头道:“提议改换毒药吧,暴力惩罚不可取。”
牧阳倍兴奋的接上句:“爷一听,立马同意,毒药就毒药见”
牧天很感动的指了指:“还是爷了解你,此生最爱就是花雕。”
瞧着钟银瞪大的桃花眼,五人齐点头:“嗯,恭喜你猜对了,就是这一壶!”
最后还是由僵尸脸钟苍,面无表情的作结案陈词:“此毒名破颜,服用后一月内,头发皮肤均呈酱紫色,无任何副作用。”
话音方落,仿佛要印证钟苍话语的真假,钟银及腰的黑发从发丝开始一点一点变色,酱紫色向着发顶迅速的蔓延着,只眨眼的功夫,已经完成!
他惊恐的抓起精心保护的头发,突然发现,连手臂也变成了酱紫色,不用说,脸上估计也没跑的。就这么着,一个香啧啧鲜嫩嫩活生生的大茄子,新鲜出炉了。
狂风五人眼冒红心,崇敬的感叹着,小王妃说话果然精辟,打蛇就要打七寸啊!
对风骚的钟银来说,连穿衣打扮整理发型都需要半个多时辰,无时无刻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这样的事才是最大的打击,简直堪称生不如死。就在钟银欲哭无泪,以头抢地之时,钟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原本是七彩色的,这还是王妃为了搭配你的衣服,专门让神医把颜色调好。”
这话说出来,两行热泪顿时涌出了桃花眼,哗哗的流淌。
突然,“吱呀”一声,后院中某扇房门被从里面推开,僵直的走出一个青衣身影。
慕二呆呆的浅淡眸子一眼瞧见他,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这是他的杰作,眉毛徵徵一蹙,然后……
极其无辜的将眼珠一寸寸挪开,目不斜视走了出去。
暗卫众人眨眨眼,心说这缺心眼一根筋的神医慕二,几个月不见,怎么竟有了点腹黑的潜质?
瞧瞧人家,对着用了他的药变成了根茄子的钟银,那坦荡,那淡然,那平散…
亏不亏心啊!
片刻后,一声带着颤音的鬼哭狼嚎直窜九霄。
“王妃啊!”
此时的冷夏,早就已经和战北烈离开了古墨斋,两人在弥漫着花香的街上漫步着。她柳眉一挑,看向身边魂不守舍的某人,不解问:“你怎么了?”
战北烈鹰目发直,直愣愣的望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着,完全没注意她的问话,视线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皱皱眉,扯住他的袖子,某人才慢吞吞回神,回头问:“唔?”冷夏轻叹一口气,大概已经明白了这人到底在想什么,耸了耸肩,也不揭破。就在这时,前方一阵熙熙攘攘的骚动,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一群百姓不知在围着什么,交头接耳指手画脚,脸上呈现出几分不忍的神巴冷夏扯着战北烈,快步上前,他一惊赶忙跳起来,护在她的身侧,手臂在拥挤的人群中,圈出一个安全范围,紧张道:“胎气!胎气啊!”
直到了近前,两人才看清,一个豆蔻女子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具男尸,平放在草席之上,头盖白布,身前一张劣质宣纸,四个清秀的大字:卖身葬父。
周围一大群围观百姓,叹息着溢满惋惜之声:“可怜了,以后这纤弱女子孤身一人,可要怎么活啊!”
渐渐开始有人,将零碎的铜钱丢到女子身前,她低着头不断的抽噎着,瞧见给了钱的就伏下身子,深深磕一个响头,磕的额头红肿。
突然,远处一声不和谐的男音,猥琐的响起:“呦!有姑娘!跟着本侯爷去瞧瞧!”
这话落下,众人齐齐转头看去,只一打眼,顿时缩着脑袋退了两步,心有余悸的小声说着:“又是这个小侯爷,这姑娘,看来是完了啊!”冷夏柳眉一皱,何时竟有一个小侯爷?
西卫的皇室,被她贬的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到得如今,根本就只剩下了她一人,这侯爷是从哪冒出来的,尤其看着百姓那讳莫如深的惊惧模样,明显这人不是第一次出来作恶了!
随着人群的退开,露出了远远走来的俊美男子,身后跟着足有十余人的随从,一身锦衣华服看着人模狗样,只是那一步三晃的吊儿郎当,眼眸中不经意闪过的恶毒淫邪,脸上牛气哄哄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直让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女子身前,在她瑟缩发抖的惧怕中,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巳,露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清秀面容。
小侯爷观摩了半响,满意的点点头,朝后方一招手,大洋洋道:“好!本侯爷今天心情好,买了!”
身后立马有随从丢出几个铜板,上前两人一把将女子架起来,吆喝着:“以后乖乖的跟着侯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女子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疯狂的挣扎着,哭喊道:“我不卖了,不卖了!我只是卖做奴婢,不是…不…”
毕竟年纪轻,说了两次都没把那字说出口,小侯爷眼中一丝狠戾的光闪过,一巴掌打下去,“啪”的一声,女子的嘴角流出了一线猩红,发髻歪歪的垂了下来。
他揪住女子的头发,哈哈大笑:“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这凉都城里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本小侯爷的厉害!”
狠辣的眼眸在四下里一扫,百姓皆低下头,讷讷不敢反驳,只有几声极小声极小声的叹息,在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响起。
“作孽啊!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这么要被糟蹋了!”
“小声点,谁让人家是侯爷呢,这一个月已经抢了不少的姑娘!”
“抢姑娘还是轻的,你们没听说,前几日东城死了一户商家,听说就是他干的!”
突然,一阵铿锵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一个男子的洪亮声音喊起:“知府到!”
身着官服的捕快衙役,将人群给驱散开,露出了后方肃然而立的男子,男子一身官袍身量颀长,只瘦的有点过了头,打眼一看似是一根晾衣杆子挑起了宽大的官袍,袍子在风中猎猎鼓动着。
长的很是秀气文弱,只眉眼中有几分与众不同的刚正执着,让人过目难忘。
想来这就是新上任的凉都知府了,也就是从永镇调来的孔云。
他肃然的目光在四下里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小侯爷的身上,高举手臂,铿锵道:“带走!”
这两字落下,小侯爷顿时一愣,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开怀大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阴鸷问:“带走本侯爷?”
孔云却没和他多费唇舌,只表情认真的看着他。
小侯爷的笑猛然收住,脸上带了几分戏谑的神色,吊儿郎当的扬了扬下巴,鼻孔看着他,“知不知道本侯爷是谁?”
孔云嗤之以鼻,再次伸出精瘦精瘦的胳膊,指着他,对周围明显有些嗫喏的衙役,下令道:“带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力道和竹竿一样的身板极为不符,竟有几分好笑,只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笑的出来,尽都看的明白,他是认真的。
衙役们看看那嚣张跋扈,明显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小侯爷,再瞧瞧他们新上任的以“脾气倔”“不畏权贵”“刚正不阿”著称的知府,脑门上的汗“哗”的就流了下来。
最后还是一咬牙,一跺脚,朝小侯爷涌了上去。
那侯爷明显在这凉都里耀武扬威惯了,也不是个吃素的,竟是分毫不惧,大喝道:“给本侯爷狠狠的打!”
随从见他下了令,亦是有恃无恐,齐齐冲了上去,和压抑们对斗在了一起0
两群人都没有什么真功夫,要说起来也不过是会个几下拳脚,身体比平常人结实点罢了,所以这打斗,也不过就是我打你一拳,你踢我一脚,瞧着落了单的就几个人一块儿围起来,合起伙来揍。
打的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啊!”百姓们惊恐的尖叫着,抱着脑袋作鸟兽散,一时这街道上竟是一片混乱。
突然,一道黑色的飓风在打斗的众人间掠过,只一瞬间,他们竟齐齐呆立在原地,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僵直不动了。
直到那飓风“呼”的一下吹到了远处,百姓们才看清了,那竟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身着黑衣的极英俊的男人!
而在他的身侧,站着一名身怀六甲的白衣女子,亦是极美极美,两人并肩而立,在这乱哄哄的闹市中,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绝代的风华,仿佛一道风景,一对从画卷中走下的神仙眷侣,一时让百姓看呆了。
在战北烈的护航中,冷夏缓缓走到被点穴的众人之中,如今还能走能动能说话的,除了百姓之外,只留下了一个孔云。
她面对面的站在僵硬如木雕的小侯爷眼前,身侧的某人甚至都不用她发令,就明白了媳妇的意思,绝对的体贴入徵,大袖一拂,小侯爷顿时高声嘶吼:“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本侯爷不敬,知不知道本侯爷是谁!”
他的身子依旧不能动,嘴已却可以说话了。
冷夏淡淡的看着他,从善如流的问:“那么……,你是谁?”
小侯爷的眼中,一丝得意闪过,冷哼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本侯爷就是当今圣上的表哥!”
冷夏细细的看了他一番,终于看出了几分门道。
不由的缓缓的笑了,那笑容别人不明白,战北烈却是再明白不过,有人要倒霉了!
冷夏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早早的就已经忘了那个人,完全的抛在了脑后,那样的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在她的眼中,从来都没有位置!
没想到,竟是给了那人一个空子,让他顺理成章的借着她登基,在这西卫作威作福起来!
想是从来鸡犬升天,文武百官也早就明明白白,也或者是本就存着巳结的心,所以也就没人把这事呈报给她,反而自动自觉的给那人安排了位置。
而那人,正是慕容冷夏的亲舅舅,何永生!
这个小侯爷的眉眼之间,很有几分何张氏的影子。她这边正想着,忽然……
砰!
旁边一声闷响传来,只见孔云双膝跪地,高声叩拜:“徵臣凉都知府孔云,参见皇上!”
皇……皇上?
皇……皇上!
这一声叩拜,顿时让凉都街的嘈杂声瞬间静谧,没有了一丝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冷夏身上。
压抑的呼吸声,低低的响起,他们看着,辨析着,将登基大典那一日的惊鸿一瞥,和面前这个满身风华的白衣女子比较着……
砰!
忽然,不知是谁带头,率先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呼啦一下,后方的百姓齐齐跪地,叩拜山呼:“参见皇上!”冷夏立于匍匐的众人之上,淡淡道:“平身。”
直到孔云和百姓都爬了起来,她问道:“如何看出的?”
孔云徵徵低着头,并未直视冷夏,态度恭敬,却分毫不感谦卑,嗓音镇定回:“皇上气度凛然,身怀六甲,加之身侧有皇夫相伴。”
若是冷夏或者战北烈单独一人,他也许只是猜测却不敢坐实,可是如今两人同在一起,西卫女皇和大秦战神,这样的两个人,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只要稍徵有心必定能认得出。冷夏唇角一勾,满意的点了点头,郑寇师倒是没给荐错人。就在这时,一声惊喜的叫嚣传了过来:“皇上!我……我是表哥!”冷夏轻扯嘴角,转头看去,就见小侯爷不住的朝着战北烈打着眼色,得意洋洋:“这个就是表妹夫了吧?快,给我把穴道给解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战北烈大袖一挥,在场的木雕同时恢复了自由。
小侯爷活动了活动胳膊腿,忽然将凶狠的视线猛的射向孔云,有恃无恐:“来人,给本侯爷把这对皇亲国戚不敬的狗东西,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抓起来!”
顿时,随从们见主子有了皇帝的撑腰,立马就要行动,一半要去捉孔云,一半要去扯那卖身女子的头发。
围观的百姓们无奈的叹了口气,还以为皇上来了就会有所转机,没想到,反倒更是助长了那侯爷的气焰。
这就是权贵啊,上位者啊…
惹不得,惹不得!
只有孔云,一动未动,脸上的神色也没有分毫的改变。
随从们嚣张跋扈,冲到一半的动作,突然被一声清淡的女音,止在了原地。
“住手!”冷夏冰冷的目光看着小侯爷,直看的他心底咯噔一下,才冷冷的笑了,半响后,转向了围观的百姓们,和那个先前已经被打过了的女子。她神色肃然,嗓音郑重:“此事是朕的疏忽,以至于在凉都城内有这么一个为非作歹的东西,强抢民女,欺压良善,朕要担起一半的责任!”
话落,在百姓狐疑不解的神色中,她缓缓的,缓缓的…
弯下了腰!
这一鞠躬,直到被七个月的大肚子抵住,已经再弯不下了,才慢慢扶着腰直起了身子。
百姓们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的女皇,孔云亦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他虽然早就料到,皇上绝不会为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侯爷出头,却也没想到,这一国之君,竟然会像百姓道歉。
自古,哪一个皇帝能做到?
而更加不可思议的,却是战北烈,只有他才了解冷夏,知道这个女人,他的媳妇是有多么的骄傲!
上不跪天地,下不拜鬼神,曾经甚至在大秦的金銮殿上,见皇帝不跪,这样一个那般唯我独尊的性子,这样一个永远骄傲永不弯腰的女子,竟然会有一天,为了一个和她根本就没有多大关系的错误,仅仅最多可以称之为”疏忽”的错误,向平民百姓们,鞠躬。
他深深的凝视着冷夏,忽然就笑了,薄唇缓缓的翘起,走了,即便是仅仅是“疏忽。”那也的确是她的错误,她的媳妇啊,永远不懂得什么叫做推卸,什么叫敷衍,什么叫搪塞。她就是这么一个人,说一不二,敢作敢当!
百姓的眼睛湿润了,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自发的跪了下来,直到最后,整个凉都街道上,除了小侯爷和战北烈之外,剩下的人齐齐跪倒……
紧跟着,一声不约而同的山呼,响彻云霄!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不是列行公事的跪拜,而是发自内心的尊崇,呐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紧似一声,飞扬在整个凉都城内,轰轰震荡!
直到冷夏平举起手,高声道:“平身。”
百姓们才缓缓的站起,眼中含着热泪,崇敬的望着那自古第一个肯对他们道歉,对他们弯腰的女皇。冷夏的目光转向那脸色苍白的小侯爷,经过方才那句话,他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抖的仿佛筛子一样,结结巴巴道:“皇……皇上猾不待他说完,凤眸中一丝杀气划过,冷夏面色冷冽,嗓音含煞:“拖去午门,即刻斩首!”
“是!”孔云高声应是,眼中压抑不住的激动,对着身后的衙役们,猛的一挥手,顿时那小侯爷被拽住胳膊,哭喊着押了下去。
直到此时,百姓中响起了热烈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冷夏面色无常,他对孔云吩咐道:“还有国舅,贬为庶民,此事你直接去办。”
处理了后面的事之后,冷夏和战北烈双双回了宫。
因为累了一整日,她这个孕妇简单的用了膳,倒在床上就睡了,也就没注意战北烈一夜来的心不在焉。
到了翌日一早,战北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