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和他预想中的不同,自从被他带回来之后,女儿显得很乖。不是那种普通的乖,而是近乎足不出户的宅女了。她整天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听着那一堆来自异域的音乐。
当然,红衣是名副其实的土著,否则的话,他大概就能听出那正是地球上非常有名的“婚礼进行曲”。所幸终端的音量并不是特别大,所以至少没有吵到别人。不过在红衣进来的时候,冥月术士还是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终端藏在身后。不过在同一个房间里,那音乐声虽然轻微,却也瞒不过别人的耳朵。
“你……对这个似乎很感兴趣?”红衣倒是略有惊讶。这些东西都是那个蝶梦带过来的。她最初的时候宣称自己是一个学者,来这里就是研究这种异域的技术。为了进行这个实验,她带来了数以百计的,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曲子,四处演奏。这些东西理所当然的被红衣这边复制了一份。
必须要说,这种东西最初的时候还有感觉。对红衣来说,热血沸腾算不上,但是至少能够让人心情激昂。但是听得多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反过来说,诚然它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更别提拥有决定性力量的东西,但是好处在于成本确实低微。至少这个世界的电子技术播放音乐完全不成问题。
不过很显然,蝶梦已经忘记了(或者说不在乎了)她原本的研究计划了。她随着老妇人一起离开,东西却都留了下来。这些东西,这些用异域的乐器演奏出来的奇异的曲调,就一直保留在浮空要塞的数据库里面。大家觉得很不错,但没人在乎(当然这很正常,连它的原主都不在乎了,别人怎么可能在乎呢?)它是否应该保密起来。
用自己的终端,朱华应该是非常容易就得到了这些乐曲。
“非常少见的东西,它应该可以……”她似乎是考虑一下。“给脑子一种特殊的刺激。它来一个相当高等的文明?”
“它可以鼓舞士气,驱除恐惧,缓解压力,”红衣说道。“但是,只能说有一定的效果,不能说很大,更不能说决定性的。据说那个异域文明创造出了很多这类的东西。”
这话似乎到此为止,父女两个面对面,却都没有再说话。似乎都觉得下面无话可说。
“我去休息一会。”良久之后,红衣走到里间去了。留下朱华一个人,拿出自己的终端。
刚才应该没露馅吧?
必须要说,刚才她听音乐的这一招确实凑巧,并非有意为之。不过假如她表现出惊讶,那也可理解为对于这种奇妙旋律的惊讶。红衣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者他是刻意没去注意。
终端上,是后方传来的最新命令。
不是那种普通的命令,而是拥有最高权限的那种——这意味着接到该项命令的间谍、探子和斥候都可以暂时抛开手上现有的工作,而优先去执行这项命令。而且,并非是针对某一个人下达的(就像之前专门下达给她,要求提供浮空要塞的反物质动力炉编号一样),是针对一个很大的范围。
而这个命令中透露的情报也确实对得起这样一个权限。命令的语言很简洁,没有太多。通过某种渠道,已经知道辉月近期即将得到一个,或者一系列特殊的技术,其中之一就是对时空崩解的控制。现在需要知道关于这件事情的更多情报和细节。
时空崩解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种毁灭性的,不可抵御的灾难。按照高手的说法,灭世级的。当然了,人类的仇恨和残忍是没有止境的,哪怕是严酷的灭世灾难,也会被毫不留情的当做武器来应用。
从很多年前开始,两个阵营都开始针对这方面进行研究,并且迅速将其视为大杀器。这些研究的结果让这个世界的人类初步掌握了一些时空崩解的规律,懂得要如何使用,还有会产生哪些后果之类的。
当然了,破坏远比建设容易得多。就像地球上的核武器至今没有破解的办法,只能采用核威慑来对抗一样,时空崩解至少暂时最主要的作用还是作为威慑。偶然会用以一次,但是作为武器,它有着天生的弱点——它会产生不可控制的余波。一次人工引发的时空崩解会引发另外多次时空崩解,没有任何规律的散布在一个相当广大的范围内,造成巨大的损失。
之前正是女妖之女妖之门的时空崩解,导致辉月阵营不得不放弃了边境线上所有的防御设施,将所有部队和平民后撤。正是在这次转移过程中,受到凯查哥亚特指挥下的硬皮怪的攻击而损失惨重。事实上,哪怕将辉月在女妖之门的失败归咎于这一次时空崩解也不为过。
问题是,根据一些科学方面的测试,证明这一次时空崩解并非自然灾害。具体点说,这是辉月自作自受——之前在一次战役中,辉月的部队遭到了失败。为了掩护败兵撤退,避免造成更大伤亡,他们主动引发了一次时空崩解。而女妖之门这边的时空崩解,正是之前那一次的余波。所以这一次的事情完全算得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然,哪怕不是砸到自己的脚,砸到的是对方的脚,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大家可以在嘲笑对方的倒霉的同时,也深深忌惮。没人希望这个世界毁灭(虽然科学家们认定世界没那么容易毁灭,但是危机感照样普遍存在)。动用使用崩解为武器,下决心的人要承受各方面的压力。就像地球上的原子弹一样,最终它更多用来威慑,谁也不敢滥用。
但是,如果这个消息为真,辉月即将掌握这方面的关键技术——可以释放时空崩解同时不引发余波,甚至更近一步的说,能够将时空崩解这种灾难直接解除掉的话。任何人都能猜得出来,他们将占据一个多么大的优势。
到时候,就会形成单方面的武器威慑。辉月会变得肆无忌惮,而冥月一方必然束手束脚。如果陆五的话,大概就将将其比作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和没有核武器的国家——双方的底气都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前者对后者必然占据绝对优势。
如果能得到相关的情报……就好了。她忍不住这么想着。
她现在一时不敢回去,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越线了。虽然她做的很隐秘,没有第三方的人知道。然而在这个世界有着“魔力”这种不科学的力量。只要肯投入资源去追查,没有任何罪行(不管是多么隐秘的)能够隐瞒下去。她不知道断指的亲友和支持者有没有这个力量和欲望,但是这个风险不能冒。毕竟那是位于整个术士社会最高层的存在,拥有的潜力实在难以揣测。
如果她不是游骑兵,那么她正确的选择应该就是干脆投奔的辉月这边来好了。反正这种例子也不少,无非就是未来的生活可能不那么顺心。但是,哪怕是为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那边也不会要她的命。可惜的是,作为游骑兵就完全不可能了。
如果能得到这个情报的话,她就可以毫无畏惧的回去了。背后的道理很简单,在每个世界都能够通用:能够生出金蛋的鹅,不管晚上怎么吵闹,主人也都会容忍的。一个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执行关键任务并取得成果的冥月术士,其价值就和能生金蛋的鹅一样高昂,就算有什么“踩过线”的行为,上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说,哪怕受到那些“不顾大局”的人的攻击,也绝对会有人能私下里的庇护,绝不能让生金蛋的鹅出什么意外。
不止如此,还有更多的理由。
天赋的力量损失了大半,但是偏偏又是一个高阶术士。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幸运的是因为她是一个高阶术士,所以她至少依然拥有至少让人不敢轻易觊觎的能力。不幸的是,她的力量过于低微,只要纸老虎的伪装被拆穿,她就没什么花头可言了。
在幼年入学的时候,她进入了高阶术士的学院,却被丢进了最低等的那个群体里面。等级最低也就是意味着受到的重视最少,不光是那些天赋强大的人将他们视为下等人甚至垃圾,就连那些教师也对他们没多少的耐心。不管做什么,他们这群术士人都排在最后。他们和所有的奖励和荣耀基本无缘,甚至被视为一群混吃等死的垃圾。毕业之后,他们连自己选择的自由都没有,直接被丢进军队。最大的成就也不过是在战场上杀死几个敌人,立个小功劳得以取回一点点的自由。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如果那是冥月的裁定,她天生就只有这个程度倒还好。但是她曾经拥有很强大的天赋。她曾经看到了一些记录,曾经有一些力量受损的术士通过严格的锻炼而得到恢复。在学院里,她曾经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那个上面,就如所有那些看不见自己前途,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人一样,不畏艰险,跋涉而行。
在别人玩耍的时候,她在锻炼;别人开始注意仪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候,她在锻炼;别人出去约会、参加宴席的时候,她还在锻炼。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竭尽全力的挣扎,日复一日的忍受着痛苦和孤独。
越是痛苦,越是孤独,她对于那些自己不曾享受过的东西就越是执着,就越是渴望恢复自己的力量。恢复她原本拥有的,而且理所当然应该拥有的那一切。然后,她终于学会了“吞噬”。
原本的希望太过于缥缈,以至于遥不可及。所以她很快就学会了狡诈、欺骗、谎言、背叛和谋杀,一如大部分的冥月术士一样。只是她更狡猾,更大胆,也更幸运一些。在机会对着她伸出手的时候,她也额外的大胆。甘愿去冒那些别人不敢冒的风险。
在凯查哥亚特的地下都市,她在那个存在的引导下杀死了阿维鲁,并不是仅仅为了得到吞噬一个强大术士的机会,还有更多。现在,也许就是利用那个交易的时候了。
她再一次拿出终端,定了定神,确定红衣不会再来这边之后,又一次拿出了那个木头徽章。一个几乎谈不上任何价值的粗陋工艺品,然后,将其捏碎。
“你听见了我的召唤了吗?”她在终端上输入着。要特别说明的是,她并没有和任何人通讯,只是单方面的在使用自己的终端,在里面输入文字。
“是的,我时刻都在等候着。”终端里,出现了这么一行话。不是她输入,而是莫名的就这么出现了。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这里一样。这是一个和凯查哥亚特类似,并不存在却又无所不在的神秘生物。哪怕现在,也依然令人讶异不已。
“那么,我要求你履行你对我的承诺。”
“不用担心,别把我和你们冥月术士相提并论。我重视我的承诺,从不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