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亘在嚎哭深渊之上的寒霜之桥不是一座桥,而是由一系列的桥梁和隔墙所组合起来的、兼具连通和阻隔功能的复合型防御体系。
由于嚎哭深渊内部温度低得可怕,哪怕是冰霜巨龙也不敢深入其中,所以在休整的三天之内,联军的侦查只能局限于在高空仰仗海克斯望远镜加以观察,无法真正靠近霜卫部族的防御体系。
这使得联军并未充分意识到寒霜之桥防御体系的复杂性和全面性——虽然在桥面上的白刃战之中,联军可以依靠着魔法辅助的优势,在局部战场制造突破,但霜卫部族依托着寒霜之桥的整体防御,却非常轻松地应对了联军的攻势,源源不断的后继部队从联军没有意识到的方向支援过来,硬生生顶住了战线。
这是造成今天联军推进速度尴尬的最直接原因。
考虑到寒霜之桥的主体长度至少有十哩,如果光是这样一步一步地慢慢推进,那联军恐怕很难在己方资源耗尽前抵达霜卫要塞。
这么推进肯定是不行的。
“我们必须要切断霜卫在桥面下方的运输通道。”战后的总结会议上,拉克丝语气笃定,“战士们的突进速度没有问题,关键在于敌人总能得到补充,而我们的补充要光明正大地从桥上过,还没有抵达前线就要遭受一轮远程火力的袭击!”
拉克丝的话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点头——这就是今天攻坚最为艰难的地方,敌人的援兵是从大桥的侧面甚至下面来的,进入战场之前是非常完整的,而己方的支援则是从桥上走的,还没等到达最前线,就要先被人家的远程火力打击三轮左右,这种情况下战斗怎么可能继续下去?
实际上,如果不是一线作战的阿瓦罗萨勇士足够顽强,恐怕今天这一百码的推进距离都达不到!
“想要切断运输通道,我们必须先找到它。”虽然族人伤亡惨重,但艾希已经恢复了冷静,“冰霜巨龙们能靠近桥体吗?”
“很难,我已经努力地和它们沟通过了。”卡尔亚轻轻地摇了摇头,“就算是调集力量为它们施加保护性的魔法,它们也不愿意靠近嚎哭深渊——它们是半元素生物,对于元素环境的敏感要远超人类,嚎哭深渊对它们而言,可以算是地狱一般的存在了。”
卡尔亚还有一半的话没说:元素巨龙是盟友、是援军,但毕竟不是联军的一部分,它们是自己用晋升远古巨龙作为报酬,雇佣而来的雇佣兵,这种几近于送死的任务,雇佣兵是不会接受的。
元素巨龙虽然有着冲动能的兽性,但那只意味着它们有时候有点莽,但绝对不傻。
听卡尔亚这么说,北伐军的指挥官们倒还好,而另一边在艾希身后的阿瓦罗萨人早就已经低声开始骂龙了。
“那些懦弱的大蜥蜴!”
“长着翅膀的虫子终究还是虫子!”
“……”
“……”
艾希和族人一样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她并未出口抱怨,而是举起手制止了这种无意义的叫骂。,
“既然那些元素巨龙不愿意,那就让我们自己来!”艾希语气笃定,“阿瓦罗萨的寒冰血脉也许没有霜卫部族的数量多,但也没有懦弱之辈,我可以带领他们从桥的侧面过去,找到并切断那条一直为一线补充兵力的通道!”
“我来吧!”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待在艾希身后的泰达米尔站了起来,“你是指挥官,指挥官不好在这个时候轻易出动。”
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血盟,艾希张开了嘴,她显然想说“你不是寒冰血脉”,但话还没开口,泰达米尔就向着她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可以”。
这种情况下,出于对泰达米尔的信任,艾希终究没有拒绝。
而眼见着艾希已经同意,那拉克丝自然也没有理由反对。
“战母亲随分给我两支小队,我今晚就出发。”既然选择了接受这个任务,泰达米尔索性也就一并提出了自己的需求,“趁着黑暗的掩护,我们带上绳索和勾爪,从侧面桥栏之外溜过去。”
“御法者可以为你们提供一点帮助。”拉克丝补充道,“虽然这种情况下,御法者也不好和你们一起并肩作战,但战斗之前至少能用法术保证你们不会被嚎哭深渊的风吹飞出去。”
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间,一场关于夜晚突袭的计划就此成型。
……………………
泰达米尔不是第一次被御法者的法术加持。
但每一次被法术加持,他都会感觉到新奇——比如这一回,御法者为他加持的是羽落法术,这让他有了一种自己身轻如燕的感觉。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那个为他加持法术的御法者小队长用半生不熟的弗雷尔卓德语一面比划,一面同他解释道,“这个法术能让你像是风吹后就飞起来的种子一样,风一吹就飞起来。”
由于不知道蒲公英用弗雷尔卓德语怎么说,对方用了一个稍微有那么点抽象的描述。
“蒲公英,对么?”泰达米尔咧了咧嘴,做出了一个吹蒲公英的动作,“真有意思。”
“哈,没错,就是蒲公英战术。”对方很开心地点了点头,“可惜这里的元素环境太不友好了,就算是风元素也沉寂得可怕,所以这个法术不能保证你一跳起来就像是蒲公英一样——只能保证如果你失足跌落,至少有时间甩出你的抓钩。”
“那就够了。”泰达米尔露出了一个看起来稍微有那么点吓人的微笑,“我保证那些兔崽子会惊愕于这场……神兵天降。”
神兵天降是用德玛西亚语说的,发音里带有化不开的弗雷尔卓德腔调,听起来直白而粗俗。
这逗得那个御法者哈哈大笑,直到所有参与行动的突击队员都被加持了一系列的法术,对方才完全收敛了笑容,然后抬起手拍了拍泰达米尔的肩膀。
“加油,顺利回来。”
“没问题。”泰达米尔将长刀背到了背后,在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各种绳索和工具之后,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走了!” 就这样,带着两支战母亲随的战士,泰达米尔登上了寒霜之桥。
此时此刻,桥面上冻结的鲜血已经经过了简单的清扫,联军所占据的桥面范围内,从霜卫部族手里夺过来的简易工事都得到了加固,不少阿瓦罗萨的战士和御法者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严阵以待,提防着可能来自于敌人的反扑。
泰达米尔行走在靠近围栏的一侧,左右转了两圈,最终选定了一处栏杆,将钩锁的一端固定在了上面。、
然后,他一面放出绳索,一面朝着桥面靠近敌方阵线的方向走去,然后将另一端固定在了己方阵线的最前沿,并将安全绳绑在了自己的腰间。
在确定了钩锁的两端都足够稳定后,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翻越了桥面的围栏,在绳索的保护下,翻下了桥面,垂入了嚎哭深渊。
而在他翻下了桥面的瞬间,一股呼啸的、仿佛是有人啼哭一般的风声从他的身边刮过,吹得绳索摇摇晃晃,也吹得他贴近了桥的下面——借着这个机会,泰达米尔努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桥面下方的情况。
可是,这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泰达米尔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从腰间的背包之中,拿出专门配备的探照灯,一面暗暗希望它真的如德玛西亚说的一样“光照穿透距离很短”,一面用它照向了桥面。
然后,泰达米尔看见了令人惊愕的一幕——在嚎哭深渊的寒霜之桥主体的桥面下方,不是承重结构,而是和桥面上一样的、仿佛可以供人行走的另一面“桥面”!
探照灯照耀之处,这一面被隐藏在下面的“桥面”看起来完全不是什么样子货,而是一面无比真实的、和正常桥面没有一丁点区别的桥面,仿佛会有一支大军倒立着从这里走过一样。
如此情景,纵然是泰达米尔在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也忍不住产生了几分头皮发麻之感。
好在他很快稳定了心神,开始沿着桥体的反面,寻找起了可供人通过的通道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可是找来找去,他都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些霜卫部族的战士,到底是从哪上的桥呢?
满心疑惑的泰达米尔想要收起探照灯,但随着灯光向下打去,他惊愕地发现,在自己的脚下几十码之外的地方,有一条隔墙如倒刺一般探出了嚎哭深渊的峭壁之上。
虽然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但似乎有一条绳索从那条隔墙的末端出发,远远地连接在了桥体背面的某处。
这就是霜卫部族隐秘地连接着寒霜之桥的通道么?
泰达米尔努力地记住了那个方向,然后小心地关闭和收起了探照灯,随后开始在寒风的吹拂下,靠着羽落术荡起了秋千。
直到他确认了风的确正在吹向那条隔墙的方向,他这才用小刀割断了左边的绳索,并靠着右边的绳索,让自己荡向了那条隔墙。
泰达米尔的运气不错,只晃荡了两次,他就成功地来到了隔墙上——在解决了两个缺乏预警的守卫之后,他终于松开了自己的绳索,然后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频率,拽着它抖动了起来。
【安全,速来。】
片刻之后,沿着泰达米尔的绳索,两个小队的战母亲随也顺利地抵达了隔墙。
在集合了所有人之后,他们在泰达米尔的带领下,慢慢地向着隔墙的深处走去。
然后走着走着,他们就有点懵了。
这条隔墙的末端位于嚎哭深渊的绝壁之上,和几条栈道相连,而这几条栈道又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沟通着更多如棘刺一般的隔墙——这些隔墙有的向上,有的向下,他们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些通向了寒霜之桥的桥体,更不知道那几条的终点是嚎哭深渊之下。
别说是两支战母亲随小队了。
在泰达米尔看来,就算是全部战母亲随都来到这里,他也摸不清楚这些隔墙和栈道的情况!
这些栈道和隔墙,都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它们的修建目的到底是在防卫着什么?
这一刻,泰达米尔忽然对艾希和拉克丝所说的“深渊之下的恐怖”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知。
也正是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如此轻易地登上这条隔墙、为什么霜卫部族没有派出多少人守卫这条隔墙——隔墙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它只是为了警戒而修建,现在并未承担防御任务。
轻轻地摇了摇头,泰达米尔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之外,转而和战母亲随一起,开始寻找一条向上的栈道。
虽然不知道栈道和隔墙的具体分布,但至少他可以肯定的是,想要支援桥面,那些靠近深渊之下的隔墙肯定不行,一定是位于高处的隔墙才可以!
怀着这个想法,泰达米尔和战母亲随一路向上攀援,并很快发现自己周围的守卫数量在明显增加。
很好,这似乎证明他们找对了方向。
心中略微松了口气的泰达米尔向身后比了个手势,在他身后的战母亲随第一时间按照他的意思,排成了一列纵队,并进入了隐匿状态。
前面就是一面新的隔墙了——泰达米尔和战母亲随们必须足够小心,这里已经很靠近寒霜之桥的桥面了,很有可能有重兵把守。
而随着泰达米尔逐渐靠近了这一面隔墙,他很快就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了庆幸——和之前的那些只有少数哨兵、安静而沉寂的隔墙不同,这面隔墙上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人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显然,这面隔墙是驻扎不少人的!
听这些人脚步声的大小……很有可能这里所驻扎的,就是之前一直支援桥面战斗的预备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