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天,等它开花后,立刻就来知会我一声。”绾翎芒刺般的眼神落在下方的织锦地毯上,许嬷嬷深感自己责任重大,郑重应下离去。
自从在那天的晚宴上,叶绾莀被叶绾筠泼了一脸果酒之后,两人就成了死对头。不过叶绾筠免不了又被一顿责罚,暂时出不了绮春堂,叶绾莀又没有主动找上门的胆子,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
金氏则打扮得越来越花俏起来,每天去陪太夫人,倒是把老人家哄得很开心,姜月灵不耐烦看她那谄媚样,索性称病不出了。
这几天要说最舒心的,大概要数缪雪,她如今乖觉了,又自觉讨了绾翎的认可,叶景城还连着几天歇在她那,真是身心愉悦,每天在自己院子里绣绣花弄弄草,偶尔去找找缪氏的麻烦。
没有大事发生,女人们、下人之间,偶尔有点小矛盾,倒是再正常不过的宅门生活了。不过,就在这样平静不过的日子里,叶府终于迎来了一件大事!
“缪姨娘,您如今过得可还好?”打开绛雪轩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绾翎挥了挥面前的灰,清亮的声音打破一室死寂。
缪氏正蓬头垢面地坐在角落里,抬头看到绾翎和姜月灵正带着人,站在门口。她们的身后有阳光照射过来,投下一大片阴影,看不清两人的脸庞,只觉得隐约有笑意挂在她们的嘴角。
“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缪氏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有点蹒跚地向门口走去。
“小姐、夫人,你们怎么来了?小姐,求求你们,放奴婢出府吧,求求……”粉晶突然从斜刺里扑了出来,对着绾翎连连叩首,蓬乱的发髻松散地挂着,脸上涕泪纵横,狼狈不堪。
缪氏一把扑过来揪起她,大声怒骂道:“你个贱婢,陪老娘在这里待了几天你就受不住了!啊?还当着我的面求起这两个贱人来。”说着还要伸手扇粉晶的脸。
粉晶一手格开她的手掌,毫无畏惧之感,回敬道:“我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你从不为我着想也就算了,我一心一意侍主,还陪你到这鬼地方来接着服侍你,可你是怎么待我的?每天拿我撒气,动辄打骂!”
“好了,粉晶,你也还算是个忠仆,若是早早地向红纹一样弃暗投明,哪还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绾翎惋惜道,“不过你也不用急,还是有机会的,你现在先出去,我和夫人有些事要问姨娘。”
粉晶一听,眼中透出希望的光芒,一把推开缪氏,对着绾翎谢过才离开。
“叶绾翎,你敢陷害我,就不怕被老爷知道么!”缪氏脸上尽是狰狞的恨意。
“我陷害你?”绾翎走进屋子后,有小丫鬟把椅子擦了擦,打开窗户通风后,她才坐下,笑着反问了一句,又道,“那也要爹爹相信才是,想必姨娘早就对爹爹说过了吧,要是有用,你还会待在这里吗?
缪氏那顿杖刑可是被打狠了,即便是现在都还没好透,身上不知多久没洗澡了,一股酸臭味。她狠狠瞪了一眼绾翎,又看向姜月灵,冷笑道:“姜月灵,你不是一向清高惯了的么,怎么如今竟然也要讨好起一个黄毛丫头来?只是不知道,若她知道自己的亲娘是被你害死的,可还会叫你一声‘母亲’?”
看着缪氏疯狂地大笑起来,姜月灵冷眼瞧着她,道:“我们今天来这里,正是要说这件事。”
“缪姨娘,当年我娘,是你害死的吧?”绾翎问得十分平静,言语之间根本不像是提及生死大事那般。
缪氏的笑声慢慢停顿下来,眼中带着探究和嘲笑看着两人,回道:“你们是看我还不够惨,想要把这么都年前的事情也栽给我?”
“去叫许嬷嬷,让她把血杜鹃搬过来。”绾翎吩咐道。
听到血杜鹃三字,缪氏眼里有慌乱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平静,她嘴角依旧有着嘲讽,回道:“什么血杜鹃?不就是上次二小姐给我下的药么?”
绾翎不予置喙,直到许嬷嬷搬了一盆花过来,掀开上面罩着的薄纱,妖艳如血般的花朵顺时让在场众人一惊。
“血杜鹃,西域奇花,花开如血,有活血功效,连续服用三日即可流产,甚至致死。”绾翎走到那株千辛万苦才培育出来的“奇花”身边,摘下一朵花递到缪氏面前,“姨娘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缪氏像见了鬼一样,迅速跳开,尖声道:“这是什么鬼东西,给我看做什么?”
“这不是当年你送给夫人的花么?”姜月灵看着她的眼睛道。
“胡说,我那就是普通的杜鹃花。”缪氏当然不承认,“何况,当年大夫也是看过的,就算真是你说的什么血杜鹃,又没吃又没咋地,只是放在房里而已,哪有那么大危害。”
姜月灵冷笑:“的确,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谁还说的清呢?我要不是再次见到这血杜鹃,再跟绾翎比照着古籍仔细查看,也不能肯定。”
绾翎接着道:“不错,姨娘你算的都不错,要说你真的很聪明。只可惜……”
“可惜什么?”缪氏有些气急败坏,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事会突然被扯出来,“你娘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谁都知道,当年她是喝了姜月灵的一碗安胎药才死的。叶绾翎你个蠢货,真正的凶手就站在你身边,你不去找她的麻烦,却来找我,我都这样了,还陷害我,有意思吗?”
“血杜鹃的花蕊中毒素最强,但只要不是直接服用倒也没太大关系,不过那天的安胎药里有一味菟丝子,和血杜鹃的香气结合,能让其毒素增强百倍不止。”绾翎缓缓地说着,缪氏的表情逐步开始变化。
姜月灵的眼中有怨恨划过,但她如今已很能隐忍了,只接着话茬道:“缪氏,你做的可真是天衣无缝啊,谁能想到一株花能置人于死地?夫人才过世,大夫就失踪了,我身边的小玲也意外死了,她要是知道,被你利用完就被灭了口,还会选择背主吗?”
缪氏脸上青白交加,犹是嘴硬:“这都是你们说的,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这么一株破花,就要陷害我,门都没有!就算我如今被老爷厌弃,也不会随意受你们污蔑!”
“姨娘,我知道你还在指望什么,绾筠妹妹是不行了,但是大姐姐还在啊,等她嫁进姜家,你自然也有出头之日。虽然大姐姐和你不一样,但总不会看着你这个生母不管不顾吧。”绾翎笑着道,“不过现在就我们几个,你就是承认了又如何?反正如你所说,我们也没有证据,只不过我到底幼年丧母,想要知道个真相罢了。”
“呵,你想要真相,我就告诉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缪氏脸上露出一抹得意,没错,她还没走到绝路呢。
绾翎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你不要妄想离间我和夫人,我不会相信的。你能让我娘死的神不知鬼不觉,难道你不认为,凭着我一手医术,同样也能让绾筠妹妹没了生母吗?”见缪氏面色骤变,她接着道,“这人要是死了,就是前面有再大的富贵也享受不到了。”
“你威胁我?”缪氏大怒,连连冷笑,“我要是死了,老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就算我死了不要紧,你一个女子若是担上杀人罪名,怕是以后不好过吧!”
“这不正和姨娘你一样吗?就算怀疑又怎么样,只要没有证据,能耐我何?又有谁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绾翎毫不在意。
缪氏急促地喘息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大笑道,“薛芷淳那个蠢女人,死了活该!谁让她那么蠢,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老爷对她死心塌地,她都生了一个女儿了,要是再生个儿子,那还让我怎么过?”
“所以你就要她死?”绾翎脸上的笑终于渐渐褪下,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
“我才是第一个跟着老爷的人!”缪氏吼道,“是你娘那个贱人横刀夺爱,要不是她,我才是老爷最钟爱的女人!”
“你不过就是个妾,还是不顾廉耻,从丫头变成通房,生了女儿才被抬的妾。”绾翎嘲讽道,“就算没有我娘,难道你就能当正头夫人了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自甘堕落还怨别人?”
姜氏突然有些不好,身子晃了晃,缪氏见到,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阴阳怪气道:“哎呀,我还真是大意了,要说真正被横刀夺爱的,还是咱们的夫人呢!堂堂世家嫡出大小姐,从正妻硬生生变成了妾,还真不知是什么感觉?”
绾翎扶住姜月灵,下巴微抬,冷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你口口声声说别人蠢,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再看看夫人,孰高孰低,想必不用我说了吧?”
没错,姜月灵好歹还有个儿子,太夫人对她也好,如今和叶绾翎的关系又不错,就算老爷还是对她心怀芥蒂,可她还是能过得很好,在府里当一个威风的主母。
“叶绾翎!早知道,我当年就该斩草除根,没想到,在尼姑庵里都没能把你折腾死!”缪氏又悔又恨,目光从姜月灵脸上扫过,最终停在了绾翎身上,一步步靠近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脖子,想要掐上去,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就在这时,“吱嘎”一声,原本关上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叶景城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明亮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