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支撑不住。她小心翼翼地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节奏缓慢的心跳声,渐渐地沉入了梦境。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就让我再贪心地听一次你的心跳,感受一次你胸膛的温度,让我记住你的气息……来生来世,也许我还能凭借着这份记忆,再找到你。
下辈子,咱们可不可以做一对平凡夫妻?没有那么多的爱很波折,平淡地相爱,琐碎地生活,就那么简简单单地彼此相伴走完一生,好不好?
寂,我爱你。
对不起……
梦里,苏暖又一次见到了冷寂醒转过来。他温柔地注视着她,对她说:“小傻瓜,你怎么哭了呀?我不是跟你说过的么,不可以随便掉眼泪的,把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
苏暖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好半天都没有说出来话,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打破了眼前的景象。
而冷寂则是微笑着打趣道:“怎么啦,不认识我了?我不就是多睡了几天么,又不是睡了十年八年,模样应该没变吧?”
“寂……”苏暖终于颤抖着叫出了他的名字,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她泪如泉涌,打湿了冷寂的衣衫,直哭得气噎喉堵,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冷寂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她说:“好啦好啦,小傻瓜不要再哭了。我已经没事了,咱们现在就回国去好不好?以前的承诺,咱们一样一样兑现好不好?”
苏暖愣住了,僵硬地脱离他的怀抱,心中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她凝视着他脸上温柔宠溺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你……原谅我了么?”
“原谅什么?”冷寂的神情略有些不解,微微地偏了一下头,把问题重新抛回给了她。
苏暖小声提醒:“就是,我……我给顾逸晨出主意的事儿。”
“顾逸晨是谁啊?”冷寂依然满脸不解,旋即又笑着伸出手来揉了揉苏暖的头顶,温柔地说:“小傻瓜,你是梦糊涂了吧?哪有什么顾逸晨啊?咱们不是来美国治病的么?现在我已经彻底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呀!”
不对!
不是这样的!不对!!
苏暖愈发地清醒起来,记忆如潮水一般在脑中翻涌,眼前的景色,则是渐渐地扭曲,模糊……最后如沙一般消散。
又是一场梦。
她已经醒了,满脸泪痕,心中怅惘。
人们都说梦由心生,那么刚才的那场梦,其实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吧?
呵,那种明知道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只有在梦里,才能出现了……
苏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眸去看冷寂的脸,却发现他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着,宛如蝴蝶的翅膀,轻微的,不易察觉的,颤动着……
是她眼花了么?
苏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凝眸看去,这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冷寂的睫毛,真的在轻轻地颤动着,像是要随时睁开眼睛一样。
是梦么?会不会又是一场梦?苏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力道之大,甚至让那一块皮肤瞬间淤青。
强烈的痛感沿着她的神经瞬间传遍了全身,她激动得直发抖,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
似有默契一般,冷寂也在这个时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视线缓缓聚焦,定格在她的脸上。
苏暖的心跳都几乎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已经做出了行动。她用快到连自己都惊讶的速度,俯到冷寂身前,单手遮住了冷寂的眼睛,将自己的双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也许是由于刚刚才醒来的缘故吧,冷寂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僵硬地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而苏暖这个缠绵热烈却又短暂的吻,却已经结束了。
苏暖没敢再看他一眼,生怕见到冰冷的眼神,击碎自己心中最后的勇气,又怕看到的会是如梦中一般温柔的神色,让她好不容易才积蓄起来的勇气彻底溃散。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跌坐在地上,眼泪如同决堤的江水,滚滚落下,灼烫着她的脸颊,她的心。
过了好久,她终于有了几分力气,扶着墙壁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凭借直觉沿着某个方向走。很快,她就见到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那应该是史蒂文的手下才对。
她抓住那个人,拼了命地用破了音的嗓子重复道:“Leng Ji woke up! He woke up!”
冷寂醒了!他醒了!
黑衣男子冷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立刻掏出手机拨了电话,飞快地汇报着。
苏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喉咙里传来的撕裂般的痛。她虚弱地靠向背后的墙壁,却又不知怎的忽然咳了起来。
丝丝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沾在她的手指上。苏暖怔怔地捻动手指看了一眼,无声地苦笑,充满疲倦地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病房里。
冷寂呆呆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当中充满了茫然。良久之后,他才缓慢而僵硬地抬起手臂,抚过脸颊上潮湿的地方,怔怔地在心里想着:这是什么?眼泪么?
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女人,是谁?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冲了进来,激动地用英语大声地说:“天呐!你真的醒了啊!上帝啊,这个办法居然真的有效!冷寂,你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这段时间我都快要急死了……”
“冷、寂?这是……我的名字么?”冷寂僵硬地重复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发音,艰难地用英语发问。
史蒂文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冷寂看了几秒,又忽然强笑道:“喂,别闹了,这个玩笑你点儿都不好笑。我这段时间都快要被你给吓死了,你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别再吓唬我了好不好?”
冷寂抿着嘴没有回答,隔了几秒,忽然换了另外一个更加关心的问题:“刚才跑出去的女人,是谁?”
史蒂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会在这种时间待在病房里的人,除了苏暖以外,不会有别人。
可是冷寂怎么连她都不记得了呢?不管是爱还是怨恨,他都不应该忘记她才对呀!
史蒂文终于知道,冷寂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假装什么,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还记得我么?”史蒂文艰难地发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冷寂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地摇头。
果然……
史蒂文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冷寂似乎这才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他皱着眉头沉默,许久之后,才痛苦地说:“想不起来了。你能告诉我么?我是谁?”
“你叫冷寂,来自于中国,是一家大集团的总裁。我是你的朋友,我叫史蒂文……这里是我的天下。”要说的内容实在太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楚的,史蒂文只能先挑重点,旁枝末节以后再慢慢说。
冷寂点点头,似乎对这些全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方才那个亲吻了他,又把眼泪滴在他脸上的女人,才是最让他好奇的。
所以,他再次追问:“那你知道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女人,是我的什么人么?”
“她……”史蒂文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他的确不希望冷寂和苏暖继续纠缠,但是在冷寂已经失忆了的情况下,强行灌输仇恨,似乎也并不妥当。而且,史蒂文还是心存侥幸地觉得,冷寂或许只是暂时性地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等再恢复一段时间,还是能够想起来的。
到了那个时候,冷寂就会知道,他是怎样刻意地灌输,说不定会埋怨他,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而如果实话实说,将所有复杂的纠葛全都一股脑地告诉冷寂,史蒂文又担心以冷寂现在的状态,会无法承受。
迟疑之间,史蒂文忽然想起来,苏暖先前的请求——如果冷寂醒来,就不要再对他提起她的一切,也不要让他们再有机会见面。
史蒂文忽然觉得,自己是应该满足苏暖的这个心愿的,因为,这或许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算以后冷寂恢复记忆,追问起来,他也可以说这是苏暖的心愿。
想到这里,史蒂文便说:“我不太清楚啊,那个女人……可能是这里的某个护士吧。你才刚醒过来,还需要休息,这个问题还是等你身体好起来以后,再慢慢弄清楚吧。”
“哦,好吧。”冷寂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那个女人应该不会离开这里,他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她,那么的确不需要这么着急的。而且他现在也的确觉得很虚弱,所以便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直接睡了。
史蒂文悄悄地离开,叮嘱手下:“别让他和那个女人有机会再见面。还有,立刻把所有的专家都给我叫过来,我要问问清楚,冷寂怎么会失去记忆的!”
“遵命,少爷。”手下应声。
“还有,立刻派人去把老马丁的家人都给我控制住!不过先别动手,等我命令再行动!”史蒂文愤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