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发现今天夔异常地安静,平时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是一句话也没有,像只锯嘴葫芦,抱着肩坐在沙发上。
渚巽问:“夔,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不要出去看场电影?”
夔摇头拒绝。
渚巽坐到他旁边,耐心道:“夔啊,沟通很重要,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夔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渚巽:“所以?”
夔低声道:“我梦见了一个地方,我是从那里来的,但我回不去了。”
“你很想回去?”渚巽问。
夔点了点头,凝视着渚巽。
一丝怅然莫名划过渚巽心头,她让自己快速略过这点微不足道的感受。
夔本来就不是凡人,总有一天,他迟早要回去属于他的地方。
提前界定他们的关系是随时能转身说再见的同伴,至少离别的时候更容易看开。
渚巽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过思乡之情人皆有之,你知道你现在需要什么吗?”
夔摇头。
渚巽微笑:“充实的工作。”
她给张白钧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什么任务接。
张白钧道:“真巧了!你快点来算命街的那个茶馆帮忙,就我们经常去的那家。”
渚巽和夔一起到了张白钧所说的地点。
这是一家很大的老茶馆,门匾油黑发亮。
伙计们穿着白褂子,提着长尖嘴铜茶壶添水。
老斑竹椅子横七竖八地放着,空桌子上留了残茶乱盏,等着伙计来麻利收拾。
客人嗡嗡地聊天谈事,状似惬意,看起来身上都藏着一两桩秘密。
张白钧经常在这里接生意,就是所谓的大头私单。
比起天监会官网发布的任务,或者定永平指派给他们的公差,大头私单更赚钱,张白钧仗着自己是青山派少掌门,在不违反良心的前提下,时不时会接下一笔这样的生意。许多有资历的公务天师都会这么做。
他们刚上二楼,张白钧就在楼梯边的观赏盆景区等着他们了。
张白钧看了夔一眼,无语道:“你怎么带他来了……还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渚巽已经习惯了他冷不丁的揶揄:“少废话,到底是什么事?”
张白钧顿时露出了蛋疼的表情:“老子接了个私单,结果见了面,发现甲方提的要求跟介绍人在电话里说的不一样!我正在纠缠,想办法推掉。”
渚巽问:“什么要求?”
张白钧压低声音道:“他们想把人咒死。”
“呃,那样犯法……可是他们为什么找你,莫非你——”渚巽意味深长地笑。
“别乱开玩笑,我可是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要求,他们之前和一些野路子的道士接触过,那些道士也不乏高手,却全部被反噬了,他们不甘心,才花了大价钱找到了我的介绍人,我下次一定要把这个中介开了!”
渚巽感兴趣道:“全部被反噬?他们要整的人那么厉害?”
张白钧道:“据称是个女艺人,人品很差,得罪了很多人,但每次有人想整这个女艺人,她都能化险为夷,最奇怪的是整她的人还会莫名倒血霉,一个道士给她算过,说她命格本贱,但身上有个大法宝护着,改了命格,这下子他们不仅想要咒死她,还想搞到那个法宝。”
渚巽哈哈道:“他们不觉得自己顺序有问题吗,从逻辑上讲,应该先搞到法宝,再咒死,否则岂不是无用功?”
张白钧一脸“I know, right”的崩溃表情,一字一顿道:“我他妈就是这么说的。”
他喘了一大口气,平复自己心情。
渚巽道:“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直接拒绝不行吗。”
突然,有个伙计端着铜壶往这边走来,张白钧弯下腰,假装欣赏盆景,等人走过去了,他才转向渚巽。
“还真不行,他们背后的老板有背景,非常厉害,我怕给师父惹麻烦,毕竟青山派闲云野鹤,斗不过那些当官的……总之,我需要有个人配合演个把戏,只有你可以。”
渚巽一下子懂得他的意思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张白钧指着夔道:“把他拉进来当背景板。”
夔面无表情地扫了张白钧一眼。
五分钟后,张白钧回到一个雅间。
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长得虎背熊腰,另一个穿西服打领带,油头粉面。
西服男皮笑肉不笑道:“白钧道长,你这洗手间去得有点久啊,我还以为你开溜了。”
张白钧坐了下来,笑道:“胡老兄点了这么贵的茶水,我怎么好意思走呢。”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西服男有点不耐烦了,敲了敲桌子,说:“业界都知道,道长你的画符水平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们的要求是高了点,道长还是直接开个价如何。”
张白钧正要开口,突然咳嗽了几声,好像被呛到了。
雅间的门忽然打开了,渚巽和夔出现在门口。
渚巽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彬彬有礼道:“张白钧同志,有人举报你私自接非法任务,定会长已经知道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张白钧无比吃惊,嚯地站了起来道:“你跟踪我?!”
西服男左右看看,对渚巽眯起眼睛:“你是谁啊?”
渚巽从衣襟里抽出一张ID虚晃两下,说:“天监会管理部纪检科办事人员,这位先生,你作为当事人,也要跟我们走一趟,还有你的朋友。”
张白钧戏剧化地阻拦道:“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
渚巽不理,朝那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西服男露出了一种受到威胁的表情,摆了摆手,一旁的高壮保镖站了起来。
渚巽道:“想动手?定部长可以直接和你们老板交流。”
西服男冷笑三声,忌惮地盯着渚巽,慢腾腾地走出了雅间,那保镖跟在他后面。
大概是平时横行惯了,难以咽下这口气,保镖突然伸手袭向渚巽,两个指头勾起来,为阴险的挖眼招式。
他的手指距离渚巽三个拳头时被人捏住了,他顿时痛苦嚎叫,觉得手指像要断了一样。
夔冷峻地打量着他,一个咔嚓,直接掰断了他两只手指。
那个保镖顿时叫得跟杀猪一样,西服男脸色一变,迅速逃了出去。
保镖边叫边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起跑了,他们似乎生怕渚巽让夔把他们押走。
渚巽坐到了刚才西服男坐的地方,倒了两杯茶给自己和夔,感叹道:“张白钧同志,你刚才真是戏精本人啊,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你。”
张白钧大松口气,道:“哪里,你也不差,哥哥今天请你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