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通往九重天的必经之路，莲无芯收起了之前设置的屏障，将玄灵仙剑祭起半空，四灵当即各自据守方位，烛馨则始终独自在一旁看着。直到莲无芯即将施法，暗中突然窜出一双手紧紧拽住他！
“师弟，万万不可！此法一施，你毕生修行必将付之一炬，甚至可能身堕永劫啊！”
见阻止自己的人竟是百净，莲无芯暗暗皱眉，想自己本该预料到他不会对自己疏于关心，此番还真是一时大意了！
“师兄！正如你问过我，那现在我反过来问你一句，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没有……”
摇摇头，但百净神情仍旧坚定：“就算没有其他办法，可师弟你该知道，人间至今已至少百万年未再能有修成仙道之人。如今天下浩劫将至，神界隔绝漠视苍生，仙界已只剩你一人。现今唯有你可重振仙界鼎盛，并负担起整个天下的重担，如今你却竟然要自毁前途！大不了此法由我来施，反正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算一死也无关大局……”
淡然一笑，莲无芯缓缓摇头：“师兄，你觉得就算我真的得道成仙，神界会容许我为人间挽救灾祸吗？即便我只要稍微有一点不甘继续为神界奴役，恐怕他们也绝不容我活下去了。倒不如趁我如今尚有能力，好歹能做件对世间有用的事，反正我也已经受够了这场人生……”
说完，莲无芯一把推开百净，后者跌跌撞撞退出二十几步才勉强站稳，再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昏天黑地中，玄灵仙剑在莲无芯催动下急速旋转，卷起遍地风尘。半晌夜空中像是被刺穿了一个窟窿，一道金光下沉与玄灵仙剑相接。刹那间整个天地间亮如白昼，百净愕然发现山路上竟然布满了黑压压的身影，但却不见一个人形！
其实莲无芯也并不是有先见之明，知道敌人一定会此时偷袭，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宜早不宜迟，所以要布下禁术“四灵惊雷阵”，引发神力住满玄灵仙剑一鼓作气击溃敌人阵营。
但此时魔界敌人为首的乃是魔界四帅之一的“罪渊无道”，正准备率众已影隐术掩藏身形徐徐前进，突施偷袭，却万万想不到反而阴差阳错全都成了莲无芯的瓮中之鳖！
此刻莲无芯也没时间惊讶了，看准时机全力施法，玄灵仙剑化作无数闪雷由空中纷纷激射而下。
一片惊天动地的哀嚎中，整条山路乃至两侧密林边缘瞬间升腾起滚滚的魔气，如同浓雾般翻滚，一时间都无法消散。
此等地动山摇的情形，又有谁会感觉不到？可当人们纷纷赶到的时候，整个山路上都已经被浓烟迷雾笼罩，根本看不出其中有什么！
而此刻莲无芯全力施法中看到天空突然闪现无数电光，仿佛一瞬间整个天空就被撕裂成无数碎片一样。他知道那是众神震怒的表现，当即更加催动剑气向山下迅猛奔袭，无论是突袭的敌人，还是驰援的，乃至三处营寨瞬间化为一望无际的焦土！
百净骇然的目睹着发生的一切，仅仅引发一点神力便有如此威力，如果众神真决意消灭人界岂非只不过弹指之间的事？而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莲无芯对给予了他一切的神道如此怨怼，因为如果众神对苍生能稍存慈悲人间何至于灾劫频频，怨声载道？
可凌驾于九天之上，睥睨众生的神明们又到底做过什么？
所谓“天条”，到底是用来约束三界秩序的手段，还是他们为自己的自私自利，不愿为人间和任何生灵稍加慈悲所找的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九重天十余日的苦战未能有丝毫便宜可占，如今莲无芯只一剑之力便荡尽敌军连营。而眼见一切都已结束，突然半空中急速降下两道圆柱般的巨雷，轰鸣响过，莲无芯都不及反应，羽裳和彩翼已连尘屑般的微末残渣都不剩了！
莲无芯只感到一阵怒火中烧，恶狠狠仰望苍穹，便将玄灵仙剑直指天际。倏地耳中却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莲无芯触犯天条妄动禁术，本应严惩。姑念尔出于怜悯苍生之心，仅削二灵以示薄惩！且念二灵以往功绩，准其轮回转世。然此例万不可再，否则必将严惩不贷！”
十余年的仙道生涯，莲无芯多次为“神谕”效劳，自然对那声音非常熟悉。其实他原本已经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却没想到众神将所有的惩罚全由二灵承担。如果不是如此，也许莲无芯即便要魂飞魄散，也必然会与众神一拼。可一瞬间他突然醒悟，原来根本就是自己疏忽了非常简单的一件事！
其实莲无芯的确本来就该想到，昔日众神答应陆压大仙许他成就仙身，除了师父与天帝之间的交易，何尝不是自己本身就有利用价值？而众神既然需要自己以图其自保，区区禁术岂能就让他们真的重罚自己？
只可惜自己此刻才醒悟有些迟了，以致牺牲了羽裳和彩翼！但反过头想想，就像她们自己曾说过的，虽然身为神宠却也只不过日复一日的为众神随意赏玩，何如人间鸟兽虽寿命短暂却可逍遥自在许多？如此说来，转世轮回无论怎样对她们也未必不是好事……
一切法术停止，原本覆盖半山的葱郁森林已经纤毫不存，目力所及全然一片荒芜！然而所有人仍对能击溃敌人万分兴奋，尹重山更是激动的下令大排宴宴。
莲无芯发现此刻居然没有一个人对二灵的牺牲表示出丝毫的悲悯，甚至哪怕一声叹息都没有！
冷冷的扫视面前众生，看着尹重山老泪纵横的跑到自己面前：“真仙大展神威，不仅救了我九重天上下数万人之众，还免恶灵脱逃危害人间，此恩此德本派上下必将没齿不忘！今后本派上下愿唯真仙之命是从，虽死无憾！”
淡淡应了声，莲无芯突然感到面对这些“人类”觉得无比厌恶！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各位请自便……”
看到适才法术的威力，绝大多数人都相信他真的是累了！但百净和尹姝却明显感觉到异样，不经意间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忧虑！
回到自己房中，烛馨似乎仍对发生的一切并不十分明白！桐儿和巧儿失去了两个多年来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大姐姐，此刻也深陷悲伤之中。
而莲无芯，他现在只有对神，对人、魔、妖怪，对世间、三界甚至宇宙内所有一切的厌恶和憎恨！而相比之下，所有一切的恨意加起来也不如他对神明的痛恨深重！
为自己的私利，可以牺牲一切，并对任何口口声声不可原谅的罪过妥协。人类的卑贱、低劣虽然令人恶心，但那些高高在上的众神又能稍微好一点点吗？
反之那些邪魔妖怪从来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和欲望生存，不择一切手段，也从来不会去试图掩饰这一点，起码还算磊落！
而自己虽然不会愿意为邪魔妖怪同流合污，但为何要为了更卑鄙无耻的神明去对抗它们？凭什么呢？
青天白日下的虚伪、欺骗，幽暗黢黑中的坦率真是，究竟哪一种更有存在的价值？或者最起码，对自己来说更远与哪一种共存？
现在莲无芯感到最困扰的，却是他突然想起了墨雪冷寒。或许至少不能说他只是为了人界而牺牲，但身为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最后却为了莲无芯而死。难道他相比真是更向往虚伪？难道他甘心永远在寒冷黑暗中去憧憬光明中的无尽欺诈？
莲无芯搞不懂，一切都太混乱，太复杂，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莲无芯拉回了现实。紧蹙眉头，虽然还未见人但却感到了深刻的厌恶感！
“桐儿，不管是谁，都告诉他们我已经休息了……”
桐儿点头答应，出去片刻回来为难说：“公子！是钟夫人求见，她说有急事要与公子商量，事关女娲神石……”
莲无芯紧皱眉头，本不想见，但转念点了点头：“请她进来，你们且先出去等等……”
少顷，尹姝走进门来，但这次莲无芯并未向往常一样去卑躬屈膝，仍旧盘膝在床上一动不动。
皱了皱眉头，尹姝回手关起房门，虽然努力想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温柔一点，可说出来却让人听得更加生硬，不自然：“你……怎样？可受了伤？”
莲无芯面无表情淡然说：“有劳惦记，我没事……”
单从表情就已经完全和以往不同了，那语气更加显而易见。
半晌，尹姝沉吟问：“那两位仙灵……？”
一阵烦躁，莲无芯冷冷截口：“夫人！她二人虽出身神界，为神界而死也是必然！听说夫人此来是为了有关女娲神石之事，还请直言……”
呐呐半晌，尹姝嗫嚅半天说：“我……我私下向你……向家父提及过此事，原来镇压那恶灵的禁制便是由女娲神石主控。因此……”
尹姝原本是因为担心莲无芯想来看看他的，但却又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所以便那女娲神石当做借口！
可对莲无芯来说，其实女娲神石主控结界他也早有预料。而此刻他仍旧觉得对母亲心结可以体谅，但却想既然如此其实彼此大可不必相见，非要弄得大家尴尬又有何益？
“即便我终将取走女娲神石，也必然要设法困住那恶灵，这一点还请放心！若无别事我想休息了，夫人请便……”
呆愣愣看着他，这还是尹姝第一次，如此专注，如此长久的注视着自己这个儿子，但却想不到儿子已经再也不会奢求这份曾经无限憧憬的温情了！
似乎感到一阵心疼，尹姝轻颤半晌双唇，最后却仍旧只吐出句：“你早点休息！”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莲无芯再也没了往日的失落悲伤，而只是嘴角微扬起一抹轻蔑，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