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啪!
十几个番子撞开了季府大门,朱红的门板摔在地上。巨大的响声打碎了宁静。
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蜂拥而入,季府的人如梦惊醒,那位季大公子衣衫不整,慌忙跑到了前院。
“你们干什么?我爹是堂堂朝廷侍郎,没有圣上旨意,没有内阁命令,不许搜查!够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面对季公子声嘶力竭的喊叫,番子根本不在乎,伸手把他推倒在地,毫不客气地冲到了府内”。不多时抽泣之声传来,一大群人被押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是季怀远的三房夫人,还有儿子女儿。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哭天抹泪,别提多凄惨了。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群丫鬟婆子,家奴院工,全都吓得魂不附体,一家人好像到了末日一般。
季夫人一眼看到了儿子,急忙扑过来:“昌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抓我们啊?”
季公子面前从地上爬起来,又想骂又害怕,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猛地一抬头,看到了张恪,季公子就像是打了鸡血,疯狂跳起来!
“好个阉党贼子,不过是比试对联而已,你何必赶尽杀绝,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季公子跳着脚的骂,张恪根本懒得搭理他。
朱七迈着大步到了季昌宏的面前,季大公子吓得不由得后退两步。
“你,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季公子,妄你还是解元郎,怎么连一点事情都不明白,实话告诉你,你们季家完蛋了!”
“什么!”
季公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魂灵:“不可能。不可能,我还要考状元,入阁拜相,光宗耀祖……”
“哼,别做梦了!你看看她们是谁!”
朱七话音落地,十几个东厂的番子押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走过来。
季昌宏失声喊道:“梦霞,云露,快放了她们两个!”季公子是真喜欢两个小佳人,他挣扎着起来,疯狂的扑上去。拳打脚踢!
“阉狗,逆贼,你们都不得好死……”
季大公子不要命的骂着,突然觉得双腿飘了起来,原来是朱七揪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小子,你娘和兄弟姐妹被抓了,像个怂包,两个小娘们就发疯了。我看堂堂解元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一个酒色之徒!”
番子们鄙视地看着,季昌宏被说的满脸通红,朱七甩手一扔。出去一丈多,呕的一声,昏死过去。
“七爷,这是我们从两个娘们房里搜到的东西。请您过目。”
朱七接过来一看,又是弥勒像,还有厚厚一摞手札。全都是有关兵部的公文。很显然这两个女人借着美貌迷惑了季昌宏,然后趁机窃取朝廷公文。
季怀远可不是普通官员,他管着兵部,又掌握京营。
全国的军事调动,京城防御,保护天子朝臣的安全,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副部长兼任卫戍司令,权力还犹有过之!他手上的公文竟然被白莲教给窃取,军务泄露一干二净,京城城防也曝露出去。要真是白莲教借机起事,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张恪也没有想到真能揪出这么大的一条鱼。
“七爷,你先继续抓人,我要去报告首辅大人。”
事情之大,已经超出了张恪的职权范围,他火速前往内阁,方从哲正等在这里。
“元翁,这是卑职从季家搜来的一些公文和往来密信,季怀远的长子季昌宏身边有两个侍女,确系白莲教的匪人,请您过目!”
“季昌宏,不是解元吗!”
方从哲吃惊地接过书信,草草翻了翻,脸色格外难看,把东西塞到怀里,起身就往外面走。
“元翁,该如何处置,还请您示下!”
“不用了,你跟着我去见圣上吧,有什么事情,在君前奏对。”
又要见万历啊!
本以为上次就是最后一面了,没想到老皇帝还挺坚强的。
张恪不敢多说,跟着方从哲,一路到了弘德殿。方从哲先进去了,不多时,小福子跑了出来。
“张大人,万岁爷宣召呢!”
张恪急忙跟着进去,到了弘德殿,里面的摆设和上次一样,不过人员多了不少,首先床边多了三个人,一个穿着龙袍的清瘦中年人,面皮姜黄,两腮无肉,显得格外憔悴,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同样是龙袍,脸色也不好看。
不用问,这就是倒霉的光宗朱常洛,还有他的儿子朱由校。
嚯!
三代帝王,齐集一堂!
张恪的小心脏不由得扑通通地敲起来,可要万分小心啊!
在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年岁不算小了,但是浑身气度雍容,宛如一朵典雅成熟的牡丹!
张恪暗暗盘算,这位多半就是被万历宠爱了一辈子的郑贵妃。天意弄人,皇位却被一个卑贱宫女的儿子抢去了,看到朱常洛父子,郑贵妃的心就在滴血!
老太监陈炬依旧站在床边服侍,另外还有两个太医,肌肉紧绷,怒目横眉,一副随时抢救的模样。
张恪只是扫了一眼,就急忙跪在了方从哲的身后,低下了头。
足足沉默了半晌,突然一个悠悠的声音传来。
“给首辅看座!”
陈炬急忙搬过来绣墩,让方从哲坐下,首辅连忙谢恩。
“张恪,你把头抬起来!”
万历的声音,明显比上次更加虚弱!
张恪缓缓抬头,顿时眼圈发红,万历比起上一次更加消瘦,脸上爬满了老年斑!
“陛下……”张恪声音哽咽,两行泪流了下来。
万历老眼朦胧,可是还能看清张恪低头抽泣,老皇帝心里暖呼呼的。他身边有儿孙,有妻子。有臣子。不过万历都清楚,这些人心里都有别的打算,恐怕只有眼前这个小子是对自己一片赤诚!
“当了官,朕也耳提面命的教过了,可是你小子怎么不长进啊!朕本来还以为你是个稳妥的,竟然闹得满城风雨,你叫朕如何收场啊!”
“小臣有罪!”张恪二话没说,匍匐在地上。
方从哲人老成精,万历虽是责备,但是语气之中还透着亲切。看来张恪这小子真是圣眷在身啊!
“陛下,臣以为张参将在处理事情之时,确实鲁莽,不过已经及时补救,还请陛下赎罪!”
郑贵妃在一旁坐着,不停大量张恪,就是这小子把辽东弄得天翻地覆,心腹汪海林也被拿下了,郑贵妃肚子里都是邪火!
“只是鲁莽吗。听说季大人领兵去了,他竟然大打出手,弄得京城大乱,就算再有理。以下犯上,也该严惩!”
贵妃发话,方从哲可不敢多说。
沉寂一会儿,万历才说道:“张恪。有什么辩驳的?”
“陛下,的确是小臣鲁莽,请陛下治罪!不过……”
“不过什么?”
“小臣刚刚搜查了季怀远的府邸。季怀远的儿子季昌宏豢养两个侍女,确系白莲教所献,此二女窃取朝廷公文奏折,并且送过白莲教……”
“什么?”
万历挣扎着要坐起,陈炬慌忙扶住了他。
“主子,千万别着急,别伤了龙体啊!”
“伤就伤了吧,朕的大臣都成了白莲教的人了,朕愧对列祖列宗啊!”
万历杜鹃啼血般低吼,浑浊的老眼流淌出伤心泪。张恪看着这位迟暮将亡的皇帝,不由得鼻子发酸,平心而论,万历对自己的确不错。
“陛下,再好的粮仓都有被老鼠盗了的时候,不过无论怎么吃,也就是硕鼠而已,只要陛下愿意,小臣愿意当捕鼠夹子,把白莲教清理了!”
“你?”郑贵妃冷笑道:“一个莽撞的毛头小子,还能对付白莲教,京城都被你弄乱了,要是天下也被你弄乱了,是想气死陛下吗?”
万历听着郑贵妃的话,眉头微蹙,他把目光落在了儿子身上。
“你以为呢?”
作为一个不受喜欢的皇太子,朱常洛一直生活在万历的阴影之中,听到父皇叫自己,他浑身一颤。习惯性的偷眼看了看陈炬,又看看方从哲。
“别看他们,你是朕的儿子,要有主见!”
是不是听错了,父皇除了生气,怎么还有一丝期望!
朱常洛似乎得到了某种鼓励,咬咬牙!
“启禀父皇,儿臣询问了监军魏忠贤,他说季怀远恨不得治张恪于死地,张恪才不得不反击,据魏忠贤说,季怀远当时根本不给张恪辩驳机会!”
朱常洛几句话,等于是抽了郑贵妃的脸,把她对张恪的指责给推翻了。郑贵妃有心发怒,可是万历竟然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朱常洛信心大涨,继续说道:“张恪熟悉白莲教,又善于领兵打仗,更难得他和京城的文武没有什么牵连,正是大刀阔斧,对付白莲教的不二人选!”
说完之后,朱常洛又低下了头,他能感受到郑贵妃愤怒的目光,放在以往,早就吓得瑟瑟发抖,此时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撑住了。
大殿里格外的沉寂,半晌万历才说道:“太子,既然你保举张恪,朕也信他,半个月时间,朕要看到白莲匪首的脑袋,你们下去吧!”
万历说完,摆摆手。方从哲,朱常洛,朱由校,全都退出去。
张恪顿时傻了眼,老子才是当事人啊!
半个月!
就算老子是神仙,也不可能办到啊!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张恪也只能退出了弘德殿。
刚走到了外面,朱由校一把拉住了张恪的胳膊,把张恪吓了一跳:“长孙殿下……”
“嘿嘿嘿,你叫张恪,字永贞,能打仗,还能写对联!”朱由校沉默一会儿:“我信你,一定能抓到白莲逆贼的!”
能打仗,能写对联,就能抓到白莲教?张恪实在是没法理解未来皇帝的大脑构造。
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臣一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