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是个大海商,就像这个时代大多数海商一样,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海盗!
在后世的教科书中,有麦哲伦,有哥伦布,有达伽马,他们站在了时代的巅峰,披荆斩棘,开拓新世界,发现新财富。他们是海上骑士,同时也是抢掠杀戮的海盗头子,做着最肮脏残忍的暴利行业。
遥远的东方,天朝的子民同样不缺少海上骑士,他们拥兵成千上万,手下的海船几十艘上百艘,比起欧洲的同行一点不差。
李旦就是海商之中的佼佼者,他本是福建破落子弟,被逼无奈前往菲律宾经商,后来又辗转到了日本九州,成了侨民领袖。
大明有三条重要的海上商路,一个是向东部的日本,一条是经由菲律宾南下,一条是穿过马六甲海峡,驶往中东欧洲。
这三条航路,有两条控制在李旦的手里,最后一条通向马六甲的航路,西洋商人也必须得到“中国船长”的点头,才能平安地把货物运走!
李旦的威风,比起嘉靖年间的“五峰船主”王直犹有过之。
不过就是这样一位传奇的海上霸主,大明的官员对他的了解甚至比不上西洋人,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
李旦坐在椅子上,看着众将对珍珠垂涎三尺,他嘴角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分明是在说:一群土包子,老夫还有金山银山呢!
李旦只敢这么想想,他真正在乎的那个人还没有表示呢!
张恪端着手里的杯子,仰脖灌了一口,苦涩之中带着芳香,比茶叶更浓烈,更提神,正是李旦送来的咖啡。
站在张恪身后的杜擎对咖啡也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见张恪喝得满脸陶醉,仿佛玉露琼浆一般,杜擎也端起了杯子,猛灌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可口,只有浓浓的苦涩,说出来的味道。
杜擎咬着牙,凝眉瞪眼,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苦着脸说道:“大人,这玩意怎么和龙胆泻肝汤似的,别是有毒吧!”
“丢人的玩意,不怕老船主笑话吗?”张恪责骂道。
李旦急忙摆手,笑道:“不碍的,说实话西洋人吃喝玩乐的那套东西,差着咱们十万八千年呢!老夫又一次和他们吃牛肉,用刀一切还冒血呢!”
“那岂不是茹毛饮血!”
难怪夷人都是一身毛,长得怪模怪样的,敢情他们还是一帮野兽。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对李旦生出了同情,看来干什么都不容易。
“老船主,西夷虽然野蛮成性,可是他们也没有那么多虚伪的包袱!”张恪笑道:“试问,若是海商,是生活在大明好,还是生活在西夷好?”
“这个……”
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李旦犹豫起来。
“侯爷,李旦这辈子都是大明的人,可是要说咱们朝廷,似乎,似乎有些不近人情。老夫海上漂泊半辈子,早就想叶落归根。偏偏朝廷的官老爷儿就说咱是天朝弃民,愣是不让登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夫这把贱骨头就要葬在海天之间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愁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见惯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战胜过无数凶恶的敌人,就算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李旦,此时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在场的众人也跟着伤心。
乔福忍不住说道:“恪哥,李老先生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您就想想办法,说服朝廷,准许老先生回家,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
此话一出,李旦急忙站起,躬身施礼。
“侯爷,若是您能帮着小老儿回家,我愿意献上白银二十万两,粮食两万石,珠宝十斗,充作军需!”
真他娘的有钱,听李旦这么一说,于伟良等人都有了当海盗的冲动,这玩意比贪墨还容易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张恪身上,等着他下决定。
“老船主,你光是想回家吗,这个愿望恐怕太低了一点吧?”
李旦苦笑道:“老朽年过五十,早就厌倦了海上漂泊,能叶落归根就是天大的福分。再说了,我们这号人即便是被招安了,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想想当年的五峰船主,被朝廷诱降,结果惨死王本固之手,前车之鉴,不能不察啊!”
凭着大明朝官员的尿性,他们耻于和海盗为伍,即便是招降了,也是权宜之计,日后肯定会清算。
这似乎是海盗们的宿命,可是张恪深知,在遥远的欧洲,一个不起眼的岛国赦免了海盗头子,发给了私掠许可证,甚至让他们加入了海军,授予爵位。
靠着海盗们强悍的海战本领,一举埋葬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奠定了日不落帝国的基业!
海盗成了时代的英雄和象征,他们有着最敏锐的商业嗅觉,最娴熟的海战本领,最勇于开拓的心,甚至手上聚集了庞大的财富。
他们就是一块璞玉,一柄神剑,用之,则能开疆拓土,创造前所未有的文明!
活在天朝上国美梦之中的大明统治者,对时代的最强者鄙夷,恐惧,把他们排除在帝国之外,顽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肯重新审视新世界。
终究有一天,他们的子孙会尝到苦果,其实这一天已经不远了。失去海洋,失去财富,就好像人体失去了血液,庞大的帝国很快就会被一群野蛮人踩在脚底下,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张恪坐在位置上,时而凝眉,时而瞪眼,时而咬牙启齿,又时而惋惜感叹。大家伙全都吓了一跳,心说大人别是得了失心疯吧!
就在杜擎要叫吴有性的时候,张恪总算是长叹一声,恢复了正常。
“老船主,本爵想要招降你,你可愿意?”
“侯爷要招降我?”李旦疑惑不解。
张恪笑道:“挑明了说,朝廷根本不会重用先生,甚至您还会有生命危险。归顺本爵,听我一个人的命令,五年之内,我保证老船主封官进爵,荣华富贵,甚至名垂青史,你觉得如何?”
李旦在海上混了多年,什么人没打过交道,显然不会被张恪三言两语就说动了。
“侯爷,小老儿不才,手下也有上万弟兄,几百艘船只。大人虽然贵为侯爵,可是也未必吃得下这么大的一块肉吧!”
不愧是看惯了生死的海盗头子,面对一帮骄兵悍将一点不惧。
“哈哈哈,老船主,你只看到了眼前,怎么不多看几年。”
“请问侯爷是说老夫鼠目寸光吗?”
“没错!”张恪冷笑道:“你不过一介商人,靠着胆子大,敢闯敢拼,有了现在的势力。本官乃是大明的侯爵,手上强兵数万,镇守一方,若是我下定决心,发展水师,用不了几年,只怕海上就没有老船主什么事情了!”
张恪说话之时,透着强烈的自信,他的确有这个本钱。
“正是眼下本爵有求于你,所以双方才能合作,倘若老船主放弃了这个机会,我也不勉强。”
李旦没有料到张恪会这么干脆,几句话就把他逼到了墙角上,难怪能击杀奴酋,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侯爷,海上的事情恐怕未必像您说的那么简单,水手船只都需要时间准备,怕是几年未必能有什么成果。”
“哈哈哈!”张恪满不在乎地笑道:“老船主,本爵用得着从零开始吗,你不愿意效力,自然有别人!”
张恪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扔在了桌面上。
“看到没有,这是颜思齐给本爵的信,这个人你不会陌生吧?”
岂止不陌生,简直就是老朋友,老对头!
颜思齐也是海商出身,年纪比李旦小了十几岁,更敢干,更有冲劲,论起实力,和李旦伯仲之间,倘若颜思齐投降张恪,李旦的好日子只怕就没了。
没想到张恪还有这么一个杀招,这是逼着老夫就范啊!
饱经风霜的老船主第一次怕了,额头出现一层细腻的汗水。
整个帅厅安宁无比,只有张恪在地上不停地踱步,走到了李旦的身边,停下了脚步。
“老船主,咱们不是没有交情,当初我向朝廷献计,利用金银差价捞银子,要是没有你帮忙在日本周旋,只怕也不会那么顺利。”
李旦苦笑着咧咧嘴,懊丧地说道:“都怪小老儿贪财,要不是大肆套利,日本的德川幕府也不会嫉恨老夫,弄得老夫无法在日本安身立命。”
“老船主,你这话不是海上霸主该说的,丢人,丧气!小小倭岛算得了什么,他不让你套利,你就揍这个龟孙子,倭国像闭关锁国,你就把他的国门敲碎!”
“小老儿那点兵怎么够对付一国啊!”李旦突然眼前一亮,失声惊呼道:“莫非侯爷能帮小老儿!”
“没错!”张恪笑道:“我手下有兵,你手上有船,你帮着我夺取金州,我帮着你敲开日本大门。海上利益共享,光复故土的战功也有老船主一份。封官进爵,可不是一句空话啊!”
原来如此!
李旦终于弄清楚了张恪的打算,同时心里也升起了强烈的恐惧。
这小子简直不像大明的官员,竟敢勾结海盗,又敢利用海盗打建奴,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打倭国的主意,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干的!
“侯爷,您说的自然不错,可是小老儿还有一个疑问,倘若我帮了你,朝廷不承认,又该如何?”
“那就更简单了!”张恪大笑道:“我给你兵,给你钱,帮你在日本或是朝鲜打下一块地方,称王称霸,做一个海外天子,老船主可还满意?”
此话一出,李旦的脸色就不停地变化,惊讶,惶恐,喜悦,担忧,振奋,迷茫……
到了最后,李旦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侯爷,小老儿服了,我愿意听从侯爷调遣。”
……
李旦归顺张恪,可不光是一个小老头而已,此老手上光是在海上打滚的精兵就有五千多人,其余水手丁壮,加起来总人数超过两万。大船一百五十余艘,其余船只加起来不下五百艘。
除此之外,李旦还透露,他在琉球,菲律宾,台湾都有基地,尤其是在台湾,他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屯田二十万亩!俨然建立了海外王国。
有了李旦相助,张恪的实力暴涨一大截,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担心海上封锁了。
“老船主,我准备趁着建奴大乱,攻取金州,你意下如何?”
“好啊!”李旦笑道:“小老儿偷偷派遣船只来过,金州可是一块宝地,尤其是港湾终年不冻,港口嘴小肚子大,正好停泊船只。”
“既然老船主都说好,本爵就下定决心打金州,不过运兵的事情就麻烦老船主了!”
李旦急忙躬身笑道:“请侯爷放心,小老儿一定办到,不过小老儿还有一个请求,请侯爷务必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