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德源做了这么多年的国师,说他老奸巨猾,已经是低估他了。
他一眼看出李秉乾的目的,只能是兵符,除了兵符,他对李秉乾一点用都没有。只是他诧异于自己的弟子野利吉安如此忍不住,竟然因为拍死,而选择了背叛他。
野利安吉看了一眼看李秉乾,两人面面相觑。仿佛内心被国师看穿了,心虚之余,同时又内心慌乱无比,难道兵符真的不在嵬名德源身上?
两人几乎不约而同的猛地扑到了嵬名德源的坐骑上,将国师携带的物品倾倒在了毯子上,寻找起来。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这时候,嵬名德源看到两个失望的家伙,顿时畅快地大笑起来。
“别枉费心机了,兵符只有我知道,没有任何人知道,没有我的配合,你们想要调动五万黑水军?做梦!”
说这话的时候,嵬名德源压根看不出是个断腿的倒霉蛋,反而像是个得意的老头,看着一群人被他戏耍。
只是……
啪——
一个嘹亮的嘴巴子落在他的脸上,他也被突如其来的殴打扑倒在沙子上。脑子里嗡嗡的如同装了一把活的苍蝇,眼前冒着金星,却倔强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即便是受伤了,他也要坐在地上,像个国师一样让人敬畏。
强者最痛恨的不是失败,而是像是个弱者一样,软趴趴的倒在地上,认命!
嵬名德源不认命,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反击的手段。可是被这一巴掌,全都给打没了。仰起头,目光中只是看出个轮廓,毕竟脑子晕的很,能看出个人形已经不错了。记忆中,应该是李逵。张嘴的那一刻,他嘴角有血迹留下来,也不知道是牙松了,还是嘴皮子破了,让他显得非常狼狈,但他还是昂头道:“你敢打我!”
李逵这一巴掌,仿佛一下子打掉了嵬名德源身上的骄傲,皇族的印记,还有身为大人物的气势。
宛如小媳妇般的怨恨和喋喋不休起来。
这让李逵很不耐烦,低头瞅着狼狈的国师,冷笑道:“你不信?”
“啥意思?”
嵬名德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想不透,为何有人竟然敢对自己动手?
而且还是最羞辱的抽人的耳光?
李逵善意的,非常贴心的对他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另外半张脸我也可以帮你一下。”
嵬名德源这才明白,李逵这厮的心思如此歹毒,打了他,还要让他求着自己挨打。这等蠢事他能干的出来?
即便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嵬名德源,也不得不用手护住没挨打的半边脸,屈辱道:“打得好!”
李逵轻蔑地仰起头:“早说不就完了吗?”
嵬名德源再也不敢多嘴,深怕勾起李逵这厮下黑手。
所有的物品,包裹都找遍了,正如嵬名德源说的那样,他不说,他们几个人永远也找不到兵符。
李秉乾有点不甘的再次翻找,而野利吉安却来到了国师嵬名德源面前问:“老师,你应该知道如果继续让梁氏执政下去,皇族就真的危险了。您也是皇族的一员,你应该清楚一旦梁氏霸占了皇位,拓跋部落,嵬名氏还能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这话倒是真话,但是嵬名德源根本就不打算顺了野利吉安的心愿。
“叛徒!唾——”
无法站起来的嵬名德源,用口水攻击自己的弟子。
野利安吉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污秽之物,走到了李逵面前,躬身道:“李大人,行礼之中没有找到兵符。”
“那么应该在庙里。”
李逵随口回答道,这是个最有可能的藏匿地点。毕竟像是嵬名德源这样的人,恐怕连谁也不会相信。
李逵一开始还以为,断绝了他护卫大部分的水之后,他会选择一小部分的卫队拥有活下去的资格。也就是将水集中起来使用。
但是他失望了,当他发现嵬名德源只带着自己和护卫拓尔达,还有李秉乾和野利吉安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那些侍卫的下场。他求证道:“国师护卫们呢?”
“他们不可能。”野利吉安担心李逵不相信,急忙解释道:“他们应该都死了。老师之前命令我,在他们剩下的水之中投放了毒药,没有水,在沙漠里,他们半天都熬不过去。喝水是死,不喝水,也是死。护卫根本就不可能为老师偷偷藏匿兵符,他也不会相信这些人。”
“那么你呢?”李逵问。
野利吉安愕然,随后苦笑道:“大人,我即便是国师他老人家的弟子,也仅仅只有见过一次兵符。还是在新皇登基的那一年。”
“之后都没有见过?”
李逵继续问。
野利吉安摇头道:“国师是枭雄,枭雄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李逵撇嘴道:“你直接说他是孤家寡人不就得了吗?我就不信,他这样的人,会将兵符交给不相干的人。”
“呵呵,真让你说对了,我确实把兵符交给了其他人,有本事去拿啊!”
嵬名德源似乎要存在感似的,故意用漏风的嘴气人。李逵不上当,但李秉乾却被难住了,焦急地问道:“皇叔,你快说交给谁了。只要你把兵符拿出来,小侄保证不让李大人伤害皇叔。”
“就凭你?我呸——”嵬名德源被李逵一巴掌扇翻了之后,似乎有种朝着泼妇方向扭曲的迹象。好在天干地燥,他口中已经没有‘弹药’,李秉乾也仅仅是被唾沫星子给恶心到了。这让嵬名德源很愤怒,他怨毒地盯着李秉乾这个被他一直看不起的侄子,怒道:“我给了太后,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找她拿!”
太后,也就是梁太后,如今西夏国主的生母。
这话也就是骗骗鬼,没有人会相信。李逵更是看出了嵬名德源死不悔改的心思,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反倒是野利吉安的态度很好,叛变就有叛变的样子,低声对李逵告密道:“李大人,兵符不可能在太后那里。去年年底,黑水军还动过。如果没有兵符,主将根本就不敢让军队拔营,离开驻地。如今兵符一定在家师手中,只不过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了!”
忽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混账,混账玩意,你往哪儿摸呢?”
“皇叔,你就让我找一找,要是找到了兵符,您也能活命。”
“混账,我说了不在我身上。别扒我法衣。”
……
甭管处于什么目的,嵬名德源手中的兵符绝对不可能交给梁氏,即便皇帝是她儿子,也是如此。
这不得不从西夏建立之初说起,李元昊因为面对大宋和辽国两个庞然大物,不得不将兵权,甚至自治权都放了出去,用来换取部落首领们的支持。效果非常显著,西夏和大宋的三场大战,三川口之战,好水川之战,定川寨之战,李元昊都相继取得了胜利。
这让当时的大宋皇帝仁宗彻底没有了和西夏决战的勇气。
之后,李元昊又在贺兰山,赢得了贺兰山之战的胜利。
这才稳固了西夏的疆域,同时他又开始了野心勃勃的开疆扩土,一举拿下了河西走廊的瓜州,沙州和肃州。
毕竟,李元昊手里的西夏版图大部分都分给了部落。不开疆扩土,他的皇族就只能在兴庆府周围称王称霸了。
他也想学着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手段,也想用其他势力体系来限制部落实力的暴涨。但是没办法,西夏根本就没有建立文官体系的条件。
说也来也对。
李元昊建国初期,西夏连文字都没有。这样的国家,在文化璀璨的宋人看来,是彻彻底底的蛮夷。如果李元昊头铁,想要建立文官系体,开科举,这肯定会让西夏国内的有识之士抓瞎。用宋人的儒家书籍作为考试内容,肯定不行。学了宋人的知识,必然会向往中原的文化,久而久之,不仅仅不能培养自己国家的人才,说不定到时候西夏遍地都是仰慕宋国的‘夏奸’之人。
尤其让李元昊担心的是,西夏建立之初,宋人张元等人的投靠,让他终于见识到了宋国人才的恐怖。而张元,传说六次落榜。都是倒在了殿试的道路上。张元显然在宋国不过是精英之中的垫底人才,却在来到西夏之后,谋划了好水川大战,大胜之后,还不满足。继而谋划了定川寨大战,迫使宋国皇帝仁宗只能派遣使臣和谈。
被李元昊惊为天人一般的存在。
可张元呢?
这货在大宋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科举屡次折戟沉沙,听他的故事,都替他可怜。
要是西夏人和宋人学一样的学业,就连李元昊用脚丫子去想,也能知道,他的党项部落的青年才俊会被宋人在学业上欺负成什么样?
要是不用中原文化为考核内容。
李元昊只能悲哀的想到,大夏国的第一场科举,只能组织国内的俊杰,去贺兰山岩壁上画岩画比拼高下了,这样选出来的状元和进士,还是正经的人才吗?
不得已之下,李元昊才将目光落在了寺庙上面。
用功德司来管辖寺庙,封赐国师来统领功德司。但是一群和尚如何限制部落的铁骑较量?
不得已,只能给予兵符,让功德司也拥有了调兵遣将的权力。这也是西夏国体之中,最为无奈的部分。
而西夏的国师也就成了天下最不正经的和尚,他们拥有了统领大军的权力,也有在作战之中,指挥大军的统帅之权。游走在和尚和屠夫的阴影之中,不能自拔。这也是李秉乾一直想要获得嵬名德源的支持重要原因。
因为只有获得了嵬名德源的支持,他才有和梁氏一战之力。而且嵬名德源控制的军队,不仅仅是代表了皇族的态度,同时寺庙的特殊性,让国师在西夏民间也有很大的号召力。虽军队上不足以和梁氏抗衡,但是在民心上,却能瓦解梁氏的统治。
可惜,直到现在,眼瞅着要成功了,却没有找到兵符。这让李秉乾非常失望,他将嵬名德源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兵符。
岂不是要到头来一场空?
“不是为我,而是为你,为了整个大夏。”李逵反驳道:“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道走下去,等到七王爷登基,这国师的位子还不是你的?”
野利吉安摇头道:“国师向来都是皇族担任,小僧没有机会的。只是大人,我们现在没有找到兵符,该如何行动?”
“凡事都有例外,野利吉安,功劳才是让国主对你免开一面的唯一途径。切勿辜负了本官还有七王。”李逵眺望北方,眼前都是漫漫黄沙,一眼看不到尽头。但是他知道,在黄沙的尽头,将是一片草原,甚至还有农田,要不然,黑水城根本就没有建城的条件。城中核心区域就是黑水城的中心护国寺,原本他不想去,但现在已经不能不去一趟了。他果断道:“我们去黑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