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月看着她笑了笑,用表情告诉了她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雪蛟磨了磨牙,一口将整杯冷茶喝完了,重重地放在桌上,咬牙切齿道:“我不和你这种可怜人计较!”
瑰月脸色不变,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幽深,雪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跟你说笑,你要不要跟我走?”
“宗主,你将你的‘阿龙’置于何地?”瑰月嗤笑道。
雪蛟眼神一凛,手上的铃铛忽然动了一下,瑰月又道:“辞镜的症状确实和玲珑骨有关,但是让玲珑骨产生反应的是你吧?或者说,是你的雏铃?”
原本敞开的窗户忽然猛地关上,整个房间都震了一下,房梁上传来一道极细极轻的声音,若稍微大意一些几乎不能察觉,但下面这两人都是人精,自然都察觉到了,但是谁都没有抬头,片刻的沉默后,瑰月轻轻一笑,难得地用几乎温柔的语气道:“宗主,你是站哪一边的?你是武林中人,为何会和那些古老的巫术扯上关系?”
“那你又是哪一边的?”雪蛟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与他直视,“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你肯——”
“宗主,我不站在任何人一边,辞镜于我有相遇相识之恩,我尊她重她,我只会站在她那一边。”
雪蛟闻言愣了片刻,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够之后她一手落在了桌上,冷冷道:“那人已经不在这儿了,你还来和我说这些虚的?”
瑰月抬眸看她一眼,这一眼中却满是怜悯,“宗主,你的武功说是问鼎中原怕是也没几个人敢不服,可是你身边,真有亲近的人么?你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予别人么?”
雪蛟眉头皱得更紧,那总是透着少女天真的面孔透出一股浓重的煞气,她身上的铜铃声密密麻麻地响起,好似万鬼同哭,但是瑰月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没有等雪蛟回答便已经自己说开了:“你没有,你不敢,你身上背着那么多人的性命,你恐怕就是在自己老窝的床上都得提防自己的弟子来害你,你的‘阿龙’也不会爱你,他有妻子,哪怕她过世了那么久他也没有再娶,他的心里只有那一个人,就算你再怎么费尽心思你也占不到一席之地!”
雪蛟终于成功地被他激怒,一根细细的红绳从她手中钻了出来,卷住了他的脖子,很快就勒出了几道惊人的血印子,瑰月依旧只是冷笑,雪蛟冷冷道:“瑰月,你真不怕死?”
瑰月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怕死。”
雪蛟的手微微松动了些,瑰月却接着道:“不过今日我很好奇,以前宗主杀人的时候也会问问人家怕不怕死的么?如果人家答怕,你会放过人家么?”
雪蛟周身杀气氤氲,然而就在她要再次用力时,房间的门板忽然被风狠狠吹开,撞得哐当作响,而孙龙祢双手持剑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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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蛟身上杀气尽数敛去,身上的铃铛也都安静了下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外面的人,瑰月看着门口的王爷,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听到了龙的咆哮轰鸣,他知道这只是错觉,极有可能是受了雪蛟的雏铃的影响,但孙龙祢此刻,真如他的封号一般,俨然是万海之王!
“阿龙……”
“我已经离开江湖多年,现如今在朝廷也只是个空架子,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只是我的孩子能够平安幸福,倘若有人拦路,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人挫骨扬灰!”
雪蛟走近了两步,一边摇头一边呢喃道:“阿龙……我没有……”
孙龙祢一剑已经架在了她白如细雪的脖子上,而另一剑挥出去,钉住了正捂着脖子顺气的瑰月的一片衣角。
“你来这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天晚上你同我说你这些年过得如何艰难,你凭一己之力镇压百花宗内乱,面对着诸多的刁难与不信任,你只惦记着当初与我们一行人最简单最快乐的日子,我当你真是初心不变……”
雪蛟皱眉,孙龙祢这是知道了什么?辞镜那天的情况虽然的确是她在后面搞的鬼,但是孙龙祢至于这么大反应么?她现在也还不至于对孙弦寂下手啊。
“我念及当初相伴之情,此次不与你计较,下次再犯,休怪我不客气,我虽然武功敌不上你,但红鲤印在,我还不至于支使不动人,你百花宗宗主雪蛟,莫非还能颠覆整个武林不成?!”
雪蛟闭了闭眼,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嘴边漾开了一抹浅浅的笑,一如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不,她那时候更小些,才十一二岁,天真娇媚,而他也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他们那一行人,现如今却老的老死的死隐居的隐居,大概少有人知道她已经出落成这番模样了吧?
孙龙祢收剑回鞘,沉着声音道:“你走吧,离开京城,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再回来了。”
“阿龙,”雪蛟轻轻地开口,“我们都年纪大了,”她看向他,一眼仿佛一隔万年,这么多年以来她疯狂地练功,肃清敌人,活得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多少人惧她恨她,可是她心底里始终保持着一方净土,那方净土是属于她的阿龙的,哪怕是自己,她也不允许玷污其半分。
“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变过,从来,但是你也从来都没让我走进你心里过。”
雪蛟留下这么一句话,一阵风似的离开了郡王府,孙龙祢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被瑰月的一声轻咳惊醒,他跨进屋中,先是环顾四周,随后才走到瑰月身边,扶了瑰月一把,问道:“你怎么样?”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咳咳,我没,没事,咳!”瑰月咳得说话都不利索,不多时便开始咳血,脸色一片惨白,他心脉被雏铃震得紊乱不堪,原本练功的内伤就一直没好全,如今更是雪上加霜,瑰月跌坐在椅子上,孙龙祢看着他这模样,叹了口气,道:“你这个人啊……”
瑰月抬起头,看着他,忽然笑道:“我这个人怎么了?”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恪守着少说多听的原则,就算被封王,我也鲜少管朝廷的事,我本是异族,皇上不信任我……”
孙龙祢重重叹了口气,道:“当时你初进宫做御用琴师,遭人排挤,我也不曾为你说上几句话,唯恐与众臣为敌,一不小心就让皇上抓了把柄去。”
瑰月垂眸,笑道:“这是应该的,王爷不必介怀。”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多少应该站出来替你说几句公道话,当年凭借着一腔所谓的侠义之心纵横江湖了数年,却在入世后变成了一只缩头乌龟!”
看着孙龙祢痛心疾首的模样,瑰月皱了皱眉,刚刚孙龙祢发威的样子还在他心里挥之不去,如果真将他逼急了,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让他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浪来也不是不可能。
“王爷当年抗击倭寇有功,是万民心中的真英雄,就算您如今没有实权,也没有人会将你当做缩头乌龟的。”瑰月将郁结在胸口那口血吐出来后说话也顺畅多了,只是喉咙处依旧火辣辣的疼,而此时辞镜和孙弦寂也回来了,孙弦寂听到孔雀的报告急忙赶过来,孙龙祢和瑰月正坐在桌边,一副似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孙龙祢见孙弦寂过来,招手道:“弦寂你过来。”
孙弦寂在门口顿了顿,看了看两边被震开的门,迈步走了进去。
孙龙祢道:“瑰月他被雪蛟弄伤了,你给他看看,我瞅着他身上还有内伤啊,什么毛病?”
瑰月敛眉顺眼乖巧地答:“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多谢王爷关心。”
孙弦寂走到桌边,孙龙祢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谈。”
孙弦寂:“……”
瑰月就算脖子上嘴边都还挂着血一身狼狈也还是将礼数行得周全了,拱手恭送道:“王爷慢走。”
待孙龙祢离开,孙弦寂冷冷淡淡地看向瑰月:“你和雪蛟怎么回事?”
“比起说我和雪蛟怎么回事,孙先生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孙弦寂皱了皱眉:“何事?”
“我知道孙先生不信任我,所以派人监视我,这些我都毫无怨言,只是盯梢我的人能不能换成一个男人,一个姑娘家盯着,我连如厕都不好意思。”
孙弦寂:“……”
他其实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哪里不好意思来。
孙弦寂叹了口气:“抱歉。”
瑰月摇了摇头,自觉地将手伸过去,露出自己雪白的手腕,上面几道青筋分外的明显。
孙弦寂替他把脉,不一会儿松开了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怎么还在练那种邪门的功夫?你不想要命了?!”
瑰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上次在尚华县的时候孙先生也看到了,我练这功夫根本伤不到天山老妖。”
“你到底要做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是要帮玉婉婷报仇!瑰月我知道你有侠义心肠,但是你也没必要为他们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