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郡王府几人却喝了个酩酊大醉,但按照规矩,孙龙祢虽然是个异姓王,但还是要带着孙弦寂去宫里给皇帝拜年的。
辞镜反正也没什么事干,难得地安宁,索性睡到了日上三竿,外面不知哪家又开始噼里啪啦放鞭炮,她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然而睡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翻身坐了起来,手中已经扣了一枚方眼铜板,只见她床前,多了个身量挺拔的蓝衣少年,眉目精致可堪入画,只是他身后背着一把看上去便煞气极重的重刀,趁着他那小身板更纤瘦了。
辞镜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虽然宿醉留下的头疼让她有些思绪混乱,但是这个少年似乎并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
辞镜揉了揉额角,问道:“大过年的背着刀闯入女子闺房,这位大兄弟,您有何贵干?”
背刀的大兄弟大大咧咧地往一边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是六扇门的捕快商嵘,奉旨来抓罪犯辞镜。”他从怀中掏出那张不知被他摸了多少遍的破破烂烂的悬赏令,又将画像与人对了好几眼,最后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嗯,就是你。”
辞镜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有些二缺的少年,眉头又紧了紧,道:“你应该去抓另一个,他有二十五万两呢,不过这大过年的,皇上有没有给我们涨点价?”
商嵘回答的十分实诚:“没有,这么多钱皇上可真是太奢侈了,等我抓到了你,我会将那十五万两黄金用来接济天下穷苦百姓,也算是一桩善事了。”
“哟,商大人倒是个侠士。”辞镜心不在焉地夸了一句。
商嵘嘿嘿一笑:“谬赞了,真正的侠士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
“我觉得当年万海郡王孙王爷便是这天下间真正的侠义之士,他早年便广交天下英雄豪杰,十几年前东海地区倭寇横行,孙王爷率兵击退那些东瀛人,护得边境几万人的平安,我这区区十五万两也不算什么。”商嵘挥了挥手。
辞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人,有些不明白这个人是真缺心眼还是信心十足觉得他能打得过抓得住自己。
她好心地提醒了他一下:“你不是来抓我的吗?你怎么不动手?”
“你先把衣服穿好,吃饱了我再来抓你,就算你是罪犯,我也要讲究公平。”商嵘说得头头是道,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辞镜可真是大年初一见到新鲜的傻子了,有心打趣他,便笑道:“你很崇敬孙王爷?”
“废话!”商嵘白了她一眼。
“难道孙王爷当初杀倭寇时,也会等倭寇穿戴一新吃饱喝足再打么?”
商嵘一顿,随即又道:“那不一样,你是女人。”
辞镜见状就要掀被子下床,商嵘急忙捂住眼睛后退了两步,“等等!”
辞镜听话地回到床上,问道:“商大人,商大爷,您又有何见解?”
“古人云:非礼勿视,我还是先出去避个嫌。”说完他一开门出去了。
辞镜:“……”
不一会儿,辞镜便跳窗出去到了瑰月的房间,瑰月正在软塌上打坐,见她进来便睁眼问道:“怎么了?”
辞镜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道:“大清早的来了个傻子。”
瑰月显然并没有抓到她这句话的重点,跑偏了道:“已经不是大清早了。”
辞镜瞪了他一眼,瑰月又道:“来了什么人?”
“一个自称是六扇门捕快的人,说是要抓了我拿了赏金去接济天下穷苦百姓,但是又说要等我穿好衣服吃饱饭再和我打。”
瑰月闻言眉毛挑了一挑,约莫也是第一次听见还有这种骨骼清奇的傻子。
话说这大傻子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推开了辞镜房间的门,然而房中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显然是已经丢了,少年眼珠子一转,又到了隔壁房间,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中依旧是空的。
商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他背后的重刀都仿佛动了动,似乎在笑他傻。
“你是何人?”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商嵘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绿衣丫鬟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碗药,这药是给瑰月的,但现在瑰月已经不在房中了。
翠微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商嵘举起手道:“我不是小偷。”
翠微嘴角抽了抽,道:“也没见过穿的这么体面的小偷的,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抓辞镜。”
翠微皱眉,在躬身放药的瞬间已经拔出了自己身上的匕首,向着商嵘刺去,而商嵘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身后的重刀便已经出了鞘,带着千钧之势向着翠微手里的短刀横扫了过来,翠微一惊,这匕首在重刀面前显然是螳臂当车,她这硬接一刀非要废了只手臂不可,但是此时收也来不及了,而商嵘并不想伤及无辜,他刚刚出刀只是出于本能,在这一刀堪堪扫过去的时候他硬生生的又收住了,只是这一刀的余波也足够震得翠微手一麻,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翠微额边一滴冷汗掉了下来,右手微微颤抖着,手背上青筋毕露,商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姑娘,我只是来抓辞镜的,我不想伤害别人。”
“姑娘是冤枉的!”翠微忽然喊道。
缺心眼的商大人一愣,“啊?”
“姑娘是被冤枉的,公子也是被冤枉的,他们都是好人!”翠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
商嵘一着急便开始摸鼻子,越摸越用力,很快鼻头被他摸得通红,他有些踟蹰地道:“你说真的?”
翠微点了点头。
商嵘开始犹豫起来。
而在房顶透过一块小瓦片的空当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辞镜和瑰月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地腹诽道:这人是怎么进六扇门当上捕快的?
“哎你别哭,我错了,我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你别伤心了,我不抓了还不行吗?”商嵘手足无措地哄着翠微,翠微却越哭越伤心,但哭的原因到底因为辞镜和瑰月被冤枉了还是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商嵘这个二缺自然是不会管这些,他只知道他作为一介正人君子,虽然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到了辞镜住的地方,但是在惹哭女孩子这件事上,他绝对不能姑息自己。
“姑娘我错了,我真的不抓你家姑娘和公子了,我向天发誓,我一定会回去好好调查事情真相,你别哭,我这就走!”
说完他真的脚底抹油般一溜烟儿跑了。
辞镜和瑰月从屋顶下来,翠微抬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看着他们愣了愣,辞镜朝着她比了个大拇指,无声地告诉她你做得很好。
翠微道:“姑娘,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辞镜便又将刚才告诉瑰月的话跟翠微说了一遍,翠微听完后,久久没有言语,三人一时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大年初一遇见一个来抓自己的捕快,而这个捕快心系天下苍生,且是一个绝对受不了女孩子哭的,君子。
几人都觉得非常神奇,辞镜看着瑰月道:“既然他是这种人,那他直接去抓你不就好了?你是男的,他抓你也不会有顾忌了,归根到底这人还是傻吧?”
翠微擦了擦眼角,正色道:“姑娘,公子也不能抓的。”
辞镜嘴角抽了抽,“我就打个比方。”
而此时跑出了郡王府的商嵘拿出了两张悬赏令,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道:“咦?刚刚那丫鬟说是姑娘和公子,这悬赏令上不是两个姑娘吗?”
屋里的瑰月打了个刁钻喷嚏,翠微急忙去将窗户关上了,辞镜又道:“那二傻子还会不会再来?”
“但凡他不是真傻他就肯定会再来。”
“其实除了龙椅上的皇帝不晓得我们住在郡王府,像苏瑾年,苏永夜和司徒恪都是知道的。”辞镜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下巴,道:“我明天会随孙大哥去宣邺城,你一起去么?”
瑰月默然,辞镜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那你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酒劲还没消完,我去吃点东西。”
下午的时候,孙弦寂和孙龙祢都回来了,辞镜便将上午的事都说给了孙弦寂听,孙弦寂听完后欲言又止地看了辞镜一眼,辞镜道:“怎么了?”
孙弦寂叹了口气,道:“那商嵘是我爹年轻时身边一个参军的儿子,那个参军现在已经是扬州的指挥使,商嵘特别崇拜我爹。”
辞镜点头:“嗯,我看出来了。”
“他天生神力,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可以挥得动一百斤的重刀,不靠后门便进了六扇门,但是听说他这人,除了力气大武功高,人有点……”让孙弦寂背后说人蠢这种话实在说不出来,但辞镜就不会忌讳,接口道:“人有点笨对不对?”
孙弦寂点了点头,“每次第一个找到人的是他,将人放跑的也是他,罪犯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哄住,他简直——”
孙弦寂莫名产生了一种扶不起阿斗的悲哀。 WWW ◆тtκan ◆co
“不过也是好事,总之明日我将你送到宣邺城去,剩下的事情我来打理就行。”
“对不起啊阿七,说要留下的是我,说要走的也是我。”辞镜不好意思地道。
孙弦寂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反正我就栽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