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遗忘

大祁以北,便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山顶终年冰封数里。山上荒芜,并无人烟,传闻山顶生着许多奇珍,但因为山势陡峭难以攀登,又加之气候恶劣,偶尔还会有雪暴、雪崩,试图上山之人,大都是有去无回,前来的人迹,便是越来越少。

难以靠近,才更添神秘,对于这座山,本就有许多传闻,但寻常人皆无从确定。最近,山脚下村庄之人,复又传出新的说法,据说山顶住了仙人,有模有样地描绘着,有人曾在雪山之中见过一样貌绝美的男子,墨发蓝眸,身姿翩然,行之能足不点地,回眸可摄人心魂。当然,具体如何,也没有人能说得清。

纵使四国之内已然入夏,雪山之巅,依然是白雪皑皑,厚厚的雪如毯子一般,将视野遮盖了个严实。偏在山顶一隅处,现出一片坡地,一身披厚实毛皮大氅的身影蹲在地上,紫色大氅将她纤瘦的轮廓,几乎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俏丽娇美的容颜,和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来。

在她指尖,一朵摇曳的雏菊翩然绽开,在一片白雪之中,显得脆弱而不起眼,但那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却是掩也掩不住,始终以一抹顽强之姿生存着。

萧紫衣用双掌将这小小的雏菊轻拢在其中,不知为何,一见这花,她便生出了想要呵护的念头。她一倾身,一物自衣衫中滑落,掉在了雪地之上。

她伸出手去,拾起那小巧的首饰盒,玉石为底,装点贝壳,独具匠心,又充满着异域风情。萧紫衣轻轻拂去上面的残雪,她只隐隐有种感觉,这东西对于她尤为重要,因此她一直小心珍藏着。可这首饰盒的来由,却是一点儿也记不起。

就好像她脑海中的记忆,每每想起,都总是些看不真切的模糊片段,除了月清流外,她几乎不记得任何人和事,尽管月清流总是安慰她,这仅是暂时,待治疗完毕,就会好起来。但她依稀明白,在内心某个角落中,遗落了极为关键的事情,缺少的,可打开记忆匣子的

那把钥匙,却是遍寻不着。

身后传来踏着积雪的脚步声,虽轻柔,却也令萧紫衣听得真切,只因这几月来,这声音已然太过熟悉,不用回首,便可知除了月清流外,不会再有别人。

“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做什么?”月清流立于她背后,轻声开口道。

萧紫衣起身面对他,指了指脚下的雏菊,“赏花,没想到这样极寒,寸草不生之处,竟也有生命力如此强盛的植物,独自生长着。”

“凡事总有例外,这般的花朵,若是真移植到温暖的南境去,却未必能够存活。”

“是啊,很多事,勉强不得。”萧紫衣也微微叹息,就似她遗失的记忆,越是心急,便越是想不起。

月清流眸光轻扫过她手中紧握的首饰盒,微芒一闪,“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萧紫衣摇了摇头,“清流,你索性将我过去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我,不是更好?”

“缘本天定,你若真能想起,说明有些人或事于你来说,确实不可或缺,早已刻在了记忆深处,但如就此便忘了,那些可有可无的纷杂,不提也罢。”

“你此言也有道理。”萧紫衣一笑,将首饰盒重又收入怀中,“也许忽有一日,我便全部都记起来了也说不定。”

月清流望着她的举动,只浅浅牵了牵唇,那首饰盒,他自然认得。之前萧紫衣在翼城营救云破天时被抓,身受重伤,他将她带回神殿医治,便是时常看到她拿出此物出神,他知道,那定与百里墨有所关联。如今再看来,却是另一番心境。

他并非刻意隐瞒了什么不去言明,但他亦承认有一丝私心存于心底。他不怕她想起百里墨,亦无惧同他竞争,只是他担心萧紫衣一旦记起所有前尘过往,便会义无反顾再下山去,不顾一切地一头栽入重重危机之中,她似乎总是这般xing子。

倘若可能,他不希望她再受一丝伤,为此他可放弃凡尘

俗世,就这样两人清净地在此生活下去,不被打扰,相伴终老。

“好了,别站在这里,回寒冰洞去将药喝了。”月清流将萧紫衣微凉的手我在掌心,拉着她走入了不远处的寒冰洞中。

寒冰洞,恰如其名,四周皆是凝结的坚冰,在这雪山之中,支撑起一方天然洞穴,洞中寒气袅袅,刺骨寒凉,寻常人根本无法忍受。依靠康庄之前所配药物,月清流和萧紫衣才能在洞内抵御冰寒,安然无恙地生活了这几月。

萧紫衣盘坐于地上,接过月清流递过来的药碗,将其中药汁一饮而尽。

“这是最后一剂药了。”

萧紫衣颔首,“这几日,蛊虫皆未曾再发作。”

“那就好,但你身子还需调养,武功一时间也还难以恢复如初。”

“无妨,反正即便是有功夫,也无用武之地,这个不着急。”萧紫衣将药碗交还给月清流,嫣然而笑,“清流,这些时日来,多谢你。”

月清流为她做了多少,萧紫衣心中不是不清楚。她知道他每日清晨都会出洞去,便是为了在雪山之中寻找药材,然后煎了药让她服用,再用真气疏通她经脉,使得药效能更好发挥。刚来寒冰洞时,她每日皆被蛊毒发作的痛苦折磨得死去活来,但在月清流的精心调理照料下,竟也短短数月,便恢复如常。

对于月清流,她总是心怀感激,可在这份动容之中,又似乎隐含了些内疚。之于月清流的感情,萧紫衣总觉缺少了些什么,可究竟为何,她自己又说不出个端倪。

“我可不想总听你言谢,你只要乖乖听话,远比何事都强。”

“我一直是个配合的病人,不是么?”

“目前看来,还是如此。”

萧紫衣顿了顿,凝神略思,忽而幽幽开口道:“清流,我想去山下看看。”

月清流神色一凝,溢满清辉的眸光,落在萧紫衣身上,宛若水波漫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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