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城外，早已不似冬日萧瑟之景。绕城百里，皆是草木葱茏，新绿一片。
远远便听得一阵马蹄声，扬起道路上滚滚烟尘，在这绿意之中，来人似乎无心流连美景，一路打马疾行到城门前。却未见减缓速度的意思，依旧马蹄声急。
守城兵士上前刚要拦阻，方才真切看到马上之人娇美容貌，他们皆识得，正是城中颇受尊敬的军师萧紫衣萧姑娘，便也纷立于一旁，向萧紫衣恭敬地行礼。萧紫衣在马上轻颔首，也顾不得停留，疾风般策马入了城，一路直奔城守府而去。
到了城守府门外，萧紫衣这才翻身下马，将马缰随手交予守卫，快步走入院中。
“祁桓，祁桓！”萧紫衣边走，边唤着祁桓名字，但直至她走入院子内里，还未见祁桓笑着迎出的身影。
“陈显，陈显——”萧紫衣扬声叫着，但心却感一点点沉了下去。若要了解祁桓景况，找陈显是最快之法。
她急切的声音几乎传遍整个城守府，陈显匆匆自内里低头行了出来，见到萧紫衣面露欣喜，连声道：“萧姑娘，您怎这么快就回来了？离国那边可是战事结束？看样子是胜了吧？”
“先莫说这些，陈显，我来问你，你家少爷现在何处？”见陈显如常的模样，萧紫衣的心才微放了下来，也许事情并不似他们所想那般糟，否则陈显不会如此。
“少爷？”
陈显脸上闪过一抹疑惑，看似是不明白，萧紫衣为何会一回来便寻祁桓。但随即转念一想，少爷与萧姑娘及百里皇子青梅竹马，又共同筹谋大计，若有德胜消息，他们愿与少爷率先分享，也是理所当然。
思及此，陈显如实答道：“少爷将自己锁在书房中，说是要闭关思索些问题，这几日饭食都是送至门口，但今日却还没怎么吃。”
萧紫衣紧张地追问：“何时之事？”
“前日开始，有接近两日了。”
萧紫衣心被骤然揪紧，仿佛呼吸都停止了一般。如此算来，射杀离玲珑返回崇州城，本该是三日有余路途，但她马不停蹄，周日不休，跑了两天一夜，这才在今日傍晚回到城中，若说两日，正是始于离玲珑死时。莫不是祁桓已然察觉到身体不适，以此为借口关起自己，隔绝开其他人？她记得月清流曾言及，“殇情”毒发，并不会马上而亡，反会日渐衰弱，彷如蚕食，终至衰竭，时有几日。
萧紫衣不再与陈显多谈，走向书房，心下愈发担忧。陈显见萧紫衣面色，亦多少察觉出不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陈显，你留在此等候墨。”萧紫衣略一思，转头匆忙吩咐陈显道。
一来，她并不确定祁桓现况，在未知情况下，还是暂不让陈显知晓，由她先去探个究竟；二来，她知百里墨定随后就到，也需有人接应。
“是，萧姑娘。”
萧紫衣疾步来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门内无声。萧紫衣动了动步子，脚下发出一声轻响，循声望去，却是无意间踢翻了盛放饭菜的碗盘，污渍赃物了绣鞋。萧紫衣却顾不得这些，她想到这许就是陈显言及，今日为祁桓送来的菜，确实未动分毫，心下不禁更急迫。
萧紫衣将门拍得更响，又道：“桓，是我，我回来了，我知你在里面开门！”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静默。
萧紫衣也顾不得许多，双掌凝了力，硬生生推开门，屋外傍晚斜阳洒入内里，遍地生出一片光影交错的朦胧之幽色。正对门口的木椅上，祁桓正端坐着，一身堇色衣袍，流纹中映出天地锦绣之色，映得那眉眼越发俊秀，好似远山皑皑白雪，洁净如初。见萧紫衣推门而入，目光望了过来。
“桓，你在就好，为何不应我一声？”萧紫衣见祁桓还算平安，萧紫衣微微一笑，迈步向前。
祁桓未语，只静静凝望萧紫衣，目光中似有神色沉淀，繁
复中暗含千言万语。
“怎么不说话？”
萧紫衣复又上前几步，伸手去碰触祁桓，岂料她指尖才伸出去，却被祁桓微侧身避开，而祁桓整个人身形一倾斜，几乎完全倚靠与座椅扶手上，令萧紫衣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来。她的手忍不住颤抖，又伸向前去。
“桓，你是否觉得不适？离玲珑在乱阵中，为保护离帝被我射死，你与她情盅相连，你——”
萧紫衣说到此，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声音中有了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祁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容却似开在悬崖边的花朵，岌岌可危中透出勉强来，但这神色中，又流露出些许释然与安心。
“原来，你们果真做到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长眉一拧，面露痛苦之色，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在夕阳浸染的空气中，漫天洒落，染红了他身上堇色的袍子，溅红了倚靠的座椅，然后，身子一倾斜，慢慢倒了下去，在萧紫衣面前砰然滑落在地。
“桓！”
萧紫衣失了方寸，几步上前，颤抖地作势要去搀扶祁桓，可祁桓一个男人的重量，她即便是用尽了全力，也难以支撑起来，更何况眼下她心中慌乱，便只将祁桓扶起至肩，就怎么也动弹不得。但萧紫衣不死心，依旧咬着牙继续尝试，她执着地认为，只要他能重新站起来，就会安然无恙。
“紫衣……够了……”
祁桓轻唤，声音甚为微弱，但听在萧紫衣耳中，却字字如针。他吃力地伸手握住萧紫衣忙乱的素手，贴到自己胸前，袍袖随着他的举动，发出一阵细碎声响。自他掌心传来寒凉的冷意，远比那苍白的脸色，唇边犹未干的血迹，还来得让萧紫衣心惊，真实得不容人忽视。那种要失去的无措，与难以拦阻的无力，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底一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落了下来，顷刻便打湿了自己和祁桓的衣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