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卷 318:终章(10)
当‘灵女南昭’这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时,她手心里突然迸发一股强大的力量环绕在鬼娃身上,鬼娃并未有防备,等它发现这股力量来势汹汹想要逃离时,南昭原本闭上的双眼一睁,她双手抱住鬼娃的头,使那股力量紧紧缠绕着鬼娃。
她看到鬼娃的怨念,看到这可以撼动整个生死门的灵物如何在黑暗中沉睡,以及那些死在它手中的生灵,它们的执念都随着那力量一并,进入了南昭的手心。
周围正在厮杀的将士们发现,眼前这些亡者兵突然就失去了使他们复苏的力量,颓然倒地。
接着,他们都被那道奇异而刺眼的光吸引,亲眼看见那厉害的鬼娃发光的灵身,慢慢在南昭手中扭曲、消散如烟!
“灵女灭了鬼娃!”有术士大喜道。
这便是为何那些亡者兵突然倒地的原因所在!
鬼娃消失在了自己手中!
南昭半跪在地上,惊异地望着自己摊开的双手,那手掌中并没有灵花,可却在刚才将鬼娃灭掉了,且她此刻还能感觉到,属于鬼娃的某种力量在自己的身体里涌动。
这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寐吗?
可是刚才她并未感觉到公子寐以她的身体在引玉,那仿佛是来自源自她身体本身的力量……
“南昭!”白眉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抬头看去,虽然那些被鬼娃之力复苏的王者兵都倒下了,可是云州军以及正道营都死伤惨重,地上满是战死将士的尸体,血流成河。
不仅如此,亡者兵是倒下了,可是那只能用火攻的骨吱大军还有数以千计,它们的杀伤力远在亡者军之上,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士兵、有能斩杀骨吱的法器,根本不足以伤它们分毫,所以这场战争并未因她灭了鬼娃而胜利。
为避免无谓的牺牲,曹将军下令云州军往后撤,并用火攻将所有骨吱阻隔在战壕的正前方。
骨吱怎甘心被火困住,它们等待着那些火燃尽、熄灭,那时,云州军再无可以阻挡他们的能力时,这生死门、这云州城,甚至这天下,也都将是他们的。
“公主!”身上已有负伤的寻虎朝南昭一瘸一拐地跑来,他取下背在身上的一个包袱,她不知寻虎是要取什么密门法器出来,却不想竟拿出的是一面雕刻着龙纹的古镜。
南昭面色一惊,是昙镜!
自她当日被海纳暗算,九死一生后,便再不知昙镜之下落,而寻虎是随身携带着,他们先前谁都不知。
“此镜曾由主子保管,他死前曾专门嘱托属下,寻适当时机将此镜交由公主!”
昙镜一直在周仰手中她并不吃惊,但她吃惊的是周仰死前的这则嘱托。
寻适当的时机……
并非是他死后便立即将昙镜交给她,正如此刻,寻虎亲眼见到她亲手灭了鬼娃之后,才将此镜拿出。
其实,在这之前,寻虎也并不明白周仰死前这交代的特别意义,他不懂,何为适当之机,但他做事谨慎细微,更深信主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必然有其深意,所以才一直都在认真的等待那个适当时机。
此镜虽算得上是个宝贝,可却并非所有人都能从中得到好处,当南昭只是区区凡胎肉身时,就算拿到这面古镜也毫无作用。他知道镜子中住着一条厉害的龙,他选择此刻将古镜交给南昭,是他相信,她此刻已并非区区凡胎了!
南昭接过昙镜,捧在手中,心中十分不确定,她根本不知自己身体里是否还拥有那非凡之力,是白眉道长靠近来鼓励她道:“其实,冥冥之中早就有定数了!”
她不愿再看到更多的兄弟战友们死在骨吱口下,于是立即闭目凝神,对镜子呐喊道:“昙,出世吧!”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呼唤那条传闻中的魔龙,于是周围的厮杀声被掩埋在了尘烟之中,她的声音清亮且有力,像漂浮在天际的弥音,回荡到了很远的山谷之中。
刹那间,仿佛所有都停止了下来,风也一样。
可是时间却一样在流逝着,战场里战士们的鲜血与汗水被烈日烘干。
南昭捧着那面昙镜等待了片刻,脸上那坚定的神情渐渐失去,她自己也开始怀疑,根本就再不可能唤出那条魔龙来了!
也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失败时,突然听到一道充满力量的龙啸声。
那声音不似雷当空劈下震耳欲聋,也不似屋檐下落下的雨,就近在眼前,它悠远、漫长……
那是从另个世界里传来的声音,是沉睡了许久,听到来自于灵女的呼唤,猛然觉醒的魔龙所发出来的长啸声。
“轰轰轰——”紧接着,周围地面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条早已生出龙足的昙龙突然从镜子中飞腾出来,卷起这生死门上空的层层瘴气,风卷残云。
南昭看到昙龙早已不似曾经那蛇身模样,也是一惊,她知此龙魔性很强,当初也是被她夺了龙晶才肯臣服在她灵花之下,如今她不见得有灵花,昙龙也今非昔比,自己这唤醒的到底是敌是友尚不可知,只听到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她仰头望着昙龙在天空中翱翔的一圈,那身上属于龙的灵气沸腾着,紧接着,就扭转龙头,直朝她这边飞回来。
南昭吞了吞口水,但却未被昙龙强大的龙气给吓得躲避,她直直地站在原地,而昙龙不久便飞落在她眼前,像从前一样,将它那对于人类来说十分庞大的龙头埋向南昭身前。
见此,南昭的眸眼里才多了镇定和自信,昙龙依旧臣服于她,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她当即伸手去抚摸昙龙那覆满坚硬龙甲的头,以命令的语气道:“我以灵女之身,命你焚烧所有骨吱——”
昙龙听后,龙眼竟眨了一下,然后便转身飞回了属于它的天空中,很快就盘旋在骨吱大军的上空,它先是翻腾了几下,随即咆哮一声,张开笼嘴,龙焰从它口中迸发出来,将骨吱大军所在之地烧成火海。
南昭以及身后所有人都激动地看着这一幕,她希望那炙热的火烧得更猛烈些吧,烧尽这天地间,每一种邪恶。
生死门中这场大火,从天明烧到天黑,又从天黑烧到天明!
南昭与各负战伤的兄弟们,从灰烬中走出来,她得到的不止是这场本会毁灭人类文明的战争的胜利,还有所有人的尊敬。
与此同时,行宫那边却许久都未传来消息了,南昭来不及收拾残局,便骑着战马朝云州城的方向而去。
进了城门,一切如旧,城门的守城兵,街上有欢迎她胜战回归的百姓,她就这般尘土飞扬的穿过半个城池,直奔行宫。
行宫大门外也一样,严密的羽林卫守护着,只是,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他们小心翼翼地给她行礼,为她牵马。
她没有问为何,因为进门那时,她就看到了行宫上空那道冲天的魔气!
她带着那队从战场上下来的羽林卫,急步穿梭在行宫之中,前方有位公公站在她必经之路等候多时,见她走近了,巧笑道:“恭贺镇国公主在生死门大获全胜,皇上特地遣老奴在此恭迎公主,并请公主去议事大殿觐见。”
南昭面色怔了一下,随即眸光一冷,回答:“带路!”
319:终章(11)
议事大殿,朱红色的殿门从里缓缓打开,伴着一阵沉重的声音。
南昭在殿门外停步,清晨的阳光将她的身影印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位带路的公公微弓着背,殷勤地请她进去。
迈步进入殿中,本是炎夏,外面的空气已带着热度,可跨入殿门之后,却瞬间感觉冷了许多,寒气从脚底升起。
放眼望去,莫大的议事大殿内,两边各自整齐的坐着十六位州官,这些州官她大多都认识,此时也各个都身穿庄重的青蓝色朝服,八人一排,相对跪坐。
而在这些州官前方,议事大殿正中的龙椅上,也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金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他没有天子那威仪严肃的姿态,身体侧靠在龙椅上,将英俊又苍白的脸仰起,带着藐视的神态望着手中的一块玉石打量,闻见殿外有人进入,他冷峻的眸子轻轻一抬,那目光带着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南昭站在殿门前,与他对望了一眼,两日前的深夜,也是在这里,她亲手将一把匕首刺进那人的身体,鲜血流了一地,他死时的脸便与此时看到的一样苍白。
她还发现,这殿中所坐的所有州官都一动不动的坐着,脸上皆都挂着诡异的笑容,连她进来都没有任何改变,仿佛雕像石人一般。
她知道,这一切都源自于正上方,龙椅上的那人个!
“瞧瞧,是我们刚刚在生死门中立了战功的镇国公主回来了!”周仰的声音那般熟悉,但那语调,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南昭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吕东来还有镇国公他们人在何处?”
她前日奔赴城外时,吕东来与他师叔及术士数十人在此镇棺,为何一回来,材棺里的尸坐在龙椅上,吕东来他们却不见了踪影?
‘周仰’做出一副思考状,片刻后回答:“他们啊此刻还性命无碍,不过保不住之后会如何了!”
“你欲做什么?闻晔!”
对方转头过来,微笑着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说:“南昭,我可是你九哥呢,你莫要认错人了!”
“怎么?”南昭冷声问道:“难不成你从这副肉身中复活后,还真想假冒我九哥称皇称帝吗?”
简直是可笑!
“不可以吗?”闻晔轻笑道:“以我今日之力,这天下唾手可得,与其毁了它,还不如将它握在手心里把玩——”他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那颗玉石,突然起身狂妄的道:“不管是人还是那山中的精怪,修仙得道也不过是为求这般,还得去遵守那些无聊的三界法规,我现在就有不老不死之躯,我若坐拥这天下,规则我由来定,岂不是更好?”
闻晔上辈子被仇恨驱使着,只想将一切都毁于黑暗之中,而这被封印的三百年中,她似乎也有了新的觉悟,她不止要复仇,还要掌管人间,这不仅仅是称帝,她要创建自己的法规!
南昭只觉她年纪数百岁了,却如此天真。
“坐拥这天下?你的骨吱大军与鬼娃全都被我所灭,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凭什么坐拥天下,与天斗?”
闻晔像被戳重了痛处,她猛然起身,朝着殿下挥起宽大的龙袍袖子,厉声道:“你说我凭什么?”
她袖中一股强大的魔气飞出来,殿下跪坐最近的两名州官沾染到那魔气,顷刻间便被夺去了身上所有活人气,脸色发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大惊!
闻晔所拥有的黑暗力量实在太强大,突然后悔起自己激怒了她!
“闻晔!你所有的仇恨都源自于我,与这些无辜之人有何干系?”
对方一听她突然改了语气,自然知道她又犯了心慈的毛病,她得逞一笑道:“小昭啊小昭,你怕吗?怕更多人因你而死?”
南昭紧咬着嘴唇不回答。
“那你求我呀,求我——”他又坐回龙椅上,一副十分享受的姿态说:“只要你求我,九哥自然会有求必应。”
南昭目光中带着恨意,切齿道:“别学我九哥说话,你就算再投胎十次,你也不可能与他相提并论!”
“哈哈哈哈!”闻晔听到此话,张嘴大笑起来,提醒她道:“投胎十次?你难道还不知道,他能有今生这条带着天子之命的一世,也皆是我所赐?”
说到这里了,她也不妨回忆了一番道:“数百年前我便发誓,一定要让你也尝尝我曾受的所有痛苦,怎么样?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推向深渊,在绝望中苟延残喘是什么滋味儿呢?小昭?”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她不甘的说:“你今生所受的这些磨难,与我被尘封的数百年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说完,她张开双臂,仰头闭上双目,深呼吸了一口,那本该是重见天日的享受中,带着一种扭曲的阴暗。
她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再看向南昭若有所思的道:“听闻,你亲手杀了鬼娃,还唤出了昙龙!可是,你早就没有灵花了……”
“一定是他帮了你!”闻晔十分肯定的说:“他连你这么个废人都放不下吗?真是可笑!”
“你觉得可笑吗,可我却觉得你可悲!”南昭发自内心的说:“三百年了,你为了报复那个你曾深爱的男子,惹得多少生灵涂炭,即便自己被封印了三百年,你都还在你滔天的恨中不可自拔!不管是活了多久,又死了多久,你总是逃不出他的影子,你说,你可不可悲?”
闻晔冷笑,“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可悲,唯独你不行!”
“你笑我逃不出他的影子,那么你呢,你又何曾逃出过他的影子?灵女?呵?他花了那么多力气,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你皆是废人一个!又有何用?”
闻晔倚在龙椅上,目光看向殿外的远方,自言道:“我一直想亲口问他一句话……”
她做了如此多,都在向他证明,他当初对她做的事错了,他要助灵女一臂之力,她就将灵女毁了,他要心系正道,她便毁了这正道,她可以凌驾在一切,甚至他引玉人之上,她就等着这一天,亲口问他那一句。
只是,此刻又闻南昭在生死门干了件大事,她身上的魔气越来越浓烈,她恨,恨他即便她已坐在这九五之尊的帝王座上了,他为何还躲在暗处不敢来见她?
“小昭!”她切齿道:“你不是很关心那小道士还有你师叔他们的下落吗?那么,我们来做笔买卖吧!”
南昭知道她必然没安好心,但担心吕东来他们的安慰,还是问道:“什么买卖?”
闻晔挥了挥袖子,殿外便木讷的走出十余个手捧托盘的婢女,她们依次走到南昭面前停下,南昭低头去看她们托盘,里面各有三个碗,碗中装着水。
“这里面水,还有种叫做断肠水的水,水没有毒,但那断肠水凡人喝一口,便肝肠寸断,这儿一共有三十碗,一共十五碗断肠水,不管是水还是毒,你喝一碗,我便留两人性命!怎样?这买卖还算值吧?”
毕竟,她本可以全都杀死,却还给他们留了活命的机会。
南昭却说:“你说的话,我才不信!”
她深知,闻晔是要用此来折磨羞辱她,并逼公子寐现身。
闻晔瞧她不肯乖乖听话,当即就一挥袖子,殿下跪坐的其余州官皆被夺去了性命,面色发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愤怒的握着手里的乾坤剑,正要冲上去与她拼个你死我活时,殿外突然走进来数个人,南昭立即就认出了他们是谁,张口喊道:“小道士……师叔……”
可是吕东来和青阳子压根就看不见她似的,直径从她身边走过去,穿过大殿里那些州官的尸体,像奴仆一样,跪在了闻晔脚下。
闻晔阴冷一笑,再问她:“小昭,你是喝还是不喝?”
320:大结局
南昭知道,只要她一挥手,她师叔以及其他术士皆会瞬间丧命。
而她就算喝了,闻晔也不见得会放他们一条活路,她想持剑而上,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看到吕东来那神志涣散的模样,还是放弃了打算。
她毅然端起最近的那杯水,一口喝下,用袖子擦了嘴角,等待了片刻,没有异样,运气很好,这杯是水。
她看向前方的闻晔,对方微微一笑,遵守承诺地挥了挥袖子,旁边两位术士的双眸突然有了神采,如梦初醒一般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们看到周仰站在龙椅前那威仪的模样,立即就要以法相对,被闻晔怒目以视,“滚!”
“陈道长!”南昭怕他们做出以卵击石之举,开口喊道。
二人被闻晔强大的魔气震慑连退数步后,立即退到南昭身后。
闻晔道:“继续吧,我们来看看,你有多少好运可以用!”
南昭神情冷淡,心却在砰砰直跳,她朝前走了几步,在其他托盘里,拿起了一杯水仰头喝下。
闻晔挑眉看她,见她这次依旧挑到的是水,挥了挥手道:“继续!”
又是两个术士被唤醒,他们通通都站到了南昭身后,这时也大概知道,南昭在与那殿中的‘周仰’做着交易。
第三次,南昭还是选到了水,这回,闻晔将镇国公放了,马司封因为年岁过高,一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几乎瘫坐在了地上,看着满殿的州官尸体,他悲痛十分,对那殿上的闻晔说:“早知仰儿此身是为你所备,老夫宁愿他在二十年前就被先帝赐死了!”
闻晔根本不理会她,目光瞄着南昭道:“继续吧!”
这已是第四次了,水和毒药是各一半,她知道,自己全凭运气不能可没一回都那么好运,所以越发紧张。
但再怎么紧张,她端起水杯一饮而下的动作却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辈下肚,她很快就感觉腹部穿心的痛,若不是旁边有两个术士及时扶住她,她便坐下去了!
闻晔冷笑,“小昭,这断肠水的滋味儿好受吗?”
说完,她又自问自答道:“自然不好受,而我!曾受此苦折磨数百年,你大可嘲笑于我,即便过了这数百年,依旧逃不了他所给我阴影,那我倒想问问你,这般蚀骨腐魂之痛,如何能逃?”
说话的明明是属于周仰英俊的面孔,但那一悲、一笑、一癫狂却参杂了着数百年前属于一个女子的痴想。
她倚在龙椅上,手背轻托着侧额道:“你我之间,他恨我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对你,他怜你善良勇敢,纯单如初——”她含泪的眸子微微上看,泪落眼角,苦笑问:“那他可还记得,初遇我时,我也曾天真善良?”
是谁,将她变成如此?
又是谁,赐她极乐世界,又亲手为她筑起地狱的围墙?
南昭如何也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深恶痛绝的闻晔所经历的那些痛苦而感染,那一刹那,她好像通通明白了闻晔何以要如此为的原因,但刹那过后,她口角溢出染黑的血,痛苦回答:“也许他夺走了你曾有过的天真善良,但这并非是你用来滥杀无辜的理由!”
说完,她又端起身前一杯水,一饮而下。
这杯依然是毒水,但是却未夺去她的性命,闻晔此时才发现一件事,恍然大悟道:“原来灵女手中花可摘,灵魄却不可夺!”
这也是为何,她可这么快就恢复,还能唤出昙龙,灭魂鬼娃的原因。
不过,闻晔倒是说话算话,南昭喝一杯,她便放两人,那些她手中的术士被一个个唤醒,亲眼见南昭一杯杯将那些毒酒喝下去,命虽不绝,但毒水让她面色发全变了,比那死尸还要难看,黑色的血吐了又吐。
“南昭,别喝了,大不了我等与这魔头拼了!”青阳子悲愤道,他早已老泪纵横。
南昭微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她无力说那许多话,不过那眸间的坚决却说明了一切。
我南昭能力微薄,救不得苍生,救不得世人,但能救一人是一人,这是肝肠寸断的酒,依然是唤醒每一个正道之士的解药,她今日站在这宽敞的帝皇之殿中,不仅明白了属于闻晔的恨,更明白了自己要战胜的,不是大魔头闻晔、更不是这天下的邪魔歪道,而是自己心中的恨!
她从前不懂佛家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此时才懂了,入地狱者并非救苦世之人,更是救这被恨所蒙蔽的心呀!
面前还有两杯水,南昭面前,还跪着一个人,是吕东来。
南昭已坐在地上,上半截身子靠在师叔青阳子已年迈的身体上,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是水……闻晔数过了,这一杯若是水,最后一杯,便是断肠水,冷讽道:“你真是好运,天上天都帮你!”
音落,她挥袖唤醒了吕东来。
小道士一睁眼,立即回头看向南昭,见她已被断肠之毒变了人样,心痛不已。
他方才虽被闻晔控制,但这殿中所发生之事,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他们为了压制从周仰身体里复活的闻晔,耗费了太多力量,此刻倒是能与这魔头拼个上下。
可是他此生就算生来道骨,却在闻晔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真想问问他前世的那位仙人,这般无能的转世之身,何以救世?
南昭看到他向自己奔来,无力的眸子多了一丝泪光,她冲他微微一笑后,又尽力指了指婢女手中最后一个杯子。
她是让吕东来将那杯水递给她。
吕东来已十分难过她与闻晔这可笑的交易,此刻大声告诉她:“这殿中已无人需你喝毒水相救了!”
他自当她被毒坏了脑袋,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连闻晔也好奇地打量着她,享受着她被折磨的每时每刻……而南昭再次指了指那杯毒水,定要吕东来递给他。
吕东来气急,端过那杯毒水蹲下身来恕斥道:“你是灵女,火烧不死,是骄傲于此毒也要不了你的命吗?”
南昭用力撑起身体,接过他手中的杯,看向前方高高在上的闻晔,她将断肠水举在身前,声音颤抖的说:“至于这最后一杯,我要救一女子,我希望可救她出困她数百年的地狱,我希望她可以放下引她入魔的恨与执念,不管那人是否还记得她天真善良的样子,我只希望,她能想起属于自己的天真善良!”
此言一出,殿中众术士悲泣出声,他们都曾不服灵女小小年纪,与权贵结交,坐上正道营统帅之位,但如今真正令他们信服的,并非灵女手持的强大之力,而是那世人不可触及的爱与大义!
可这却触怒了殿前的闻晔,她转身挥袖,怒指着南昭这方骂道:“好个以己之身救苦救难呐?我最恨的便是你自以为是的善良,我闻晔无论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的今日,你都不配说这些话,是!这困我之地狱虽令我痛苦万分,但它却是令我清醒之所在,休要拿你那份愚蠢痴傻来救赎我,我闻晔——无需任何人之怜悯!”
她手掌张开,那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黑焰法杖便出现了,她法杖一挥,周围地颤殿倾,众人几乎站不稳,互相扶持着躲避头顶落下的碎砾残瓦。
有术士大喊道:“她早已被魔性吞了心魂,如何能救赎她?”
“别多说了,快离开这里,大殿就要塌了!”
闻晔冷厉道:“想逃?顺我者昌,逆我者永不超生!”
她展臂以施法,夺命魔气袭来,吕东来立即向前施法阻挡,他的道法成功将那蚀骨的黑暗之力阻隔在前方。
众术士见状,不管那落下的碎瓦是否砸中自己,也纷纷合力向前抵抗。
闻晔冷笑:“就凭你们?自不量力!”
随着她法杖再一挥舞,术士们倾尽余力的抵抗便如这大殿一样,轰然崩塌。
远处可见,那曾是周仰登基受冠冕之礼的大殿在尘土中消失不见,远处被伤及的侍卫们四处逃散,那些术士也全都被压在了其中。
而在这残破的大殿废墟之中,只有一处安然无恙,那便是闻晔所在之处,她任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之椅上,一身黑色金丝龙袍,头冠高戴,身无半粒尘灰。
她仰着高傲的头颅,俯瞰这片自己造就的、属于他人的葬身之地许久,神情从最初的傲视渐渐变得寡淡孤独,她冷笑了三声,对着旁边无人之处道:“瞧见了吗,最后还是我赢了!”
闻晔声落半分,那废墟之中出现了别的声音,她挑眉看过去,见残砖断瓦之中,缓慢地站起来一个人,她不似闻晔能在大殿倾倒时不染一尘,一身的灰粉将她原本的面容遮了去,但她试图站直的狼狈身子却充满了一种闻晔从不曾有过的坚持,所以她看到这一幕时,立即起身,不可置疑的道:“为何你还不死?”
“好呀,不死好呀,这世间若没了你,那该多无趣呀!”
闻晔站在龙椅前,眼见着一身灰土的南昭杵着那把属于小道士的乾坤法剑朝自己走来,她什么都未做,就这般看着那个她恨了数百年的小妹苟延残喘的样子,心中痛快得很。
南昭也不负她重望的一步步来到她面前。
南昭迈上阶梯,到了龙椅前时,又是一口黑血吐在地上,身子也半跪在了闻晔的面前。
闻晔俯视着她,嘲讽道:“怎么?留着这最后一口气来替天行道吗?”
说完,她抬脚一踢,南昭被她踢翻在地。
“这具肉身,你就算再有力气,砍千刀万刀,亦不能伤我分毫,而你,终究要身埋于此!”
南昭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坚持着又重新爬起来,将手中的法剑拔出,朝闻晔身上挥去。
闻晔毫无躲闪的站着,对她连剑都握稳却想杀自己的痴心妄想感动。
“嗤——”
可是,她没想到,那剑竟这般插进了周仰的身体,她感到皮开肉裂的痛!!
“怎会如此?”她不解,捂着身体的伤口,退了几步。
不止于此,那些令她强大的力量也在逐渐脱离她的身体,回到那黑焰法杖中去,法杖落到地上,她立刻俯身去捡,却被南昭抢先一步。
“给我!”闻晔扑上来欲夺去,两个人缠打在地上,可是没过多久,闻晔就感觉不止是那些力量离开了她,就连她用的这具肉身也越发不听她使唤了,最后她只得无力的趴在地上,不甘怨恨的看着南昭。
而见到这般狼狈的闻晔,南昭并没有落井下石去讽刺她任何,她拖着也好不到哪儿去的残躯来到闻晔面前,抓起闻晔的手道:“你还不懂吗?你我之间,从无输赢,我便是你,你也曾是我啊!”
闻晔如雷轰顶,蹙眉喃喃自语说:“我是你,你是我……”
随即,她想起了什么恍然回头看着她说:“我与你本是孪生姐妹,同时出生,却各有不同宿命,呵呵。”
没多久,一道灵光从周仰的身体中飘出来,洒落在南昭手中的黑焰法杖上。
突然,那原本被魔气覆盖的黑焰法杖变了,变成一块发出绿光的玉石,漂浮在南昭的手中。
微风一吹,她身上的尘土散了些许,抬眼间,废墟之中,缓缓步来一位白袍公子。
他还在远处时,身影模糊,面容不清,他逐渐走近,眉目也清晰起来。
南昭自然认得他,但此刻她再没有从前见他时的种种不甘和纠葛,她释然地深望着他道:“方才被压在废墟之下,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是另一个女子,我姓张,名为青意,我张家有一块祖传的宝玉,玉属阴,其中蕴藏强大力量,可我作为张家人为掌玉,却被玉反噬了心智,食活人气入了魔,迷途终知返,但却没了回头路,于是,我抱着那块阴玉跳入炼玉炉之中,人玉俱焚……”
南昭所讲的梦只是前半段,后半段是由另一个人开启。
人引之宝玉分为阴玉及阳玉,阴玉由张家女子所掌,而阳玉则由姬家男子所掌,两家都为引玉人,世代联姻,在张青意那辈阳玉的掌玉人名叫姬寐生,他与张青意青梅竹马,后未能阻止她被阴玉反噬,却亲眼见她投身炼玉炉,从此,世间再无阴玉,张家绝后。
自古阴阳不可缺,他姬家的阳玉没有了阴玉的守护,也逐渐衰落,他所有族人都逐渐老去,姬家再无后辈所出,他成为了最后一个引玉人!
若要拯救引玉人两族,唯有让阴玉从新现世,所以他收集炼玉炉中的灰烬,引阳玉之力,为掌引玉人转世,那时,他还未能洞察这世间的许多奥妙之处,当发现掌阴玉者转世为一对孪生姐妹时才恍然大悟,张青意投身炼玉炉中后,早与玉共存,阴玉分善与恶,善若胜,他可改变张青意被恶反噬的结局,而若还是恶胜了,世间也再无引玉人。
所以人们只羡慕他拥有长生不老之躯,凌驾与万物之上的玉之力,却不知,这是属于阴阳两玉人的一场浩劫。
南昭在废墟之中,看到了那属于引玉人的浩劫,总算觉悟,她所历的三个生死劫,亲劫、情劫已过,而最后的苍生劫不止救世苍生,还有造就这生灵涂炭的闻晔!
她们是当初焚身于炼玉炉中张青意与阴玉的善与恶,善是她,恶也是她……所以她手持可度万灵的灵花之力,闻晔亦可掌控能摧毁万物的黑焰法杖!
姬寐生此刻已来到她面前,向她伸出自己的手,轻声道:“本公子等了千年,终于再见你,引玉人!”
南昭握住他的手时,姬寐生手中也出现了一块宝玉,此乃阳玉。
当阳玉与阴玉重逢时,属于阴阳两极的力量相互融合,发出巨大的光芒,飞过这片废墟之地,接着,便看到时光回转一般,那倾倒的殿柱重新立了起来,碎去的残瓦又恢复如整。
残殿重筑,殿内死去的逝者又生,这场浩劫中所有的黑暗,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随风而去!
数日后,一辆马车行在通往青州的官道上,吸引了不少沿途路过的百姓,他们皆都指着车顶上那躺着的银发道士笑谈道:“瞧那小道士真有趣儿,好好的马车不坐,偏生要坐在车顶上。”
道士先是不予理会,嘴里喊着一根青草望着蓝天惬意咬着腿脚,后来越来越多人指指点点后,他干脆翻了个身,拍了拍马车下方问道:“小灵女,那些凡人没见过世面,要不你也上来吹吹风,让他们看个够?”
车里坐着的女子一听,微微一笑,觉得有趣,转头对旁边盘腿坐着的白衣公子说:“如故,你等我会儿,我上去瞧瞧!”
白衣公子睁开眼睛不悦道:“我不叫如故!”
女子撇了撇嘴巴,任性道:“是你自己说的,愿为我如故!”
说罢,她凑上前来,在公子脸上亲了一口,便转身敏捷地跳上了马车顶上。
那银发道士瞧她这般上来,立刻捂住口鼻一副嫌弃的模样说:“你家公子身上的这股香味儿真能与万花楼里那些花姐身上的香粉味儿比个高下了!”
女子挑眉取笑道:“哟,小道士,原来你也曾去过万花楼?”
“谁!谁去过那种地方了,贫道堂堂南仙山一悟真人关门弟子,怎会去那种烟花之地!”
“没去过你怎知道?”
“我……我听说的!”
“听说?那你脸红什么?”
“谁……谁脸红了?”
“你!吕东来,脸红了!”
“贫道没有!”
“我都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