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时,对于输了近一个月液体维持生命的人来说,我好有一种想大吃一顿的感觉。不用我说,姑姑、妹妹、林绪等人一齐操办,购置了好多东西,看来,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要好好庆贺一番。
十一点半时,一切准备停当,许多亲朋好友都来祝贺,大家嘴里说着贺词,脸上带着节日才有的欢笑,一齐落坐于桌前。
我身体没有恢复,自然是不能真的放开量大吃。控制着食欲大开的胃,吃到了半饱,我就放下了筷子。大家热热闹闹,直到下午一点多才结束。
收拾停当以后,我问林绪:“盗卖车案的细节都搞清楚了吗?”她说:“搞清楚了,脏物基本上都追回了,该惩办的人也惩办了。唯独没有抓到老妖,这家伙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我又问林绪:“你要回去了吧?”林绪没有回答我,而是抬起头来,把目光看向了天空。天空中,一只苍鹭孤高地从南向北飞去。忽然有两句诗闪现在我脑海里:此情追忆处,相对已无言。一阵伤感从心底油然生长出来,刺得心痛痛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绪哪里也不去,专门陪着我、照顾我,我知道,她离开的日子不远了。许小枫和邓薇有时候出去转转,有时候在家钻屋里不知道做什么,有时候也来陪我一会。这其间,镇长王松林也来了几次,还有张振齐,他们都是来看望我。我奇怪张振齐他们考察了这么久了,还不回去。后来问了才知道,他们中间已经回去一次了,觉得有些问题没有搞清楚,所以又来了三四个人。我说呢,在我住院时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他。
张振齐非常关心我身体恢复情况,一直说让我快点好,等好了带他们进山,走得远一些,仔细研究地质。我问他,难道找别人就不可以吗?干嘛非要等我?他咧嘴笑着说:“开始就定的你,当然不好换了。哈哈!”对他的解释,我是根本就不信的,但是我也猜不出来他的真正意图。
张老中医基本上两三天就来一次,仔细检查我身体的恢复情况。当然,无论他再怎么有经验,也不会透视。隔两天,我还是要去医院里检查一遍的。每次张中医给我检查后,都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离开。我知道,他觉得我恢复得太快了,远远超出了他的感知范围。其实,到医院做透视检查,医生的表情也和张老中医差不多。
从我自己感觉来说,体伤的恢复非常明显。不运动的时候,基本上感觉不到伤痛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平时日常活动,只有轻微疼的感觉。而身上的外伤,痂都已脱落,虽然好了,可是会留下一些疤痕。不去想它了,能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
这天上午,天气很好,蓝蓝的天空有一丝一缕、淡淡的云,没有风。我让林绪陪着我到赵四爷家去看一下。
他家矮矮的门上已经贴了封条,本来就显得孤寂的小院更加冷清,树叶等杂物散落在地上,一番凄凉的景象。伤感又弥漫了我的心,想起来与四爷的点点滴滴,不禁眼框发热,两行泪水又无声地流下来。仅仅在一个月前,我们还坐在一起喝酒,听他给我讲故事。林绪抬脸看了看我,没有说话,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我很感激她,这个懂事、体贴的姑娘。
就这样站了一会,林绪递给我一张湿面巾纸,我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轻声对林绪说:“我们走吧,谢谢你。”她嗯了一声,努力想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没有成功。我看到,在她的眼睛里,也隐隐有泪花闪动。
转天,吃过早饭后,林绪对我说:“咱们去河边走走吧。你有一个月没去过了。那里可以让心清静下来。”我点头说好。我们俩人出了门,沿着已经长很高的玉米地中间的地垅,穿过大片田地,来到了河边的堤坝上。
今天林绪一反这几天的常态,异常活泼、顽皮,不时和我逗笑。我在开心的最深处,隐隐觉得有一丝痛楚。直觉告诉我,她要离开了。
我们二人在说笑中,都各自避开这个话题,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无忧无虑一样。但是从极其细微处,我知道,我想她也知道,我们都不去触及心底那根弦。
林绪忽然说:“你要学点防身的东西,比如擒拿格斗之类。平时可以健体,关键时候能保护你的安全。”我刚想说:“你不是答应教我吗?”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嘴里唔地应了一声。因为她要走了,如果我那样回答,可能就会说到这上面,让我们更伤感。
如果我回到北京上班,那,只要不去外地施工,呆在北京的话,就算她走,我们也只是暂时分别。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的生死离别的感觉,让我心里难受。总觉得这次分别,今生再也不能见面。
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还能回北京吗?”我的一切,都已经与齐天峪紧紧连在了一起。齐天峪是我必需要去的,去找寻先人的遗迹。去了后,我还能回来吗?我的曾祖刘永胜、我的爷爷,都消失在了齐天峪。我父亲如果不是身体差,没有去成,我想,他应该和祖上一样。而我呢,没有任何理由逃避。我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去齐天峪。
从林绪来说,她肯定知道我身怀不能告诉她的秘密,四周有可怕的人物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我都会有危险。她同样也应该明白,让我学习擒拿格斗,也只能对付一下极小的角色。而像我们上次遇到的对手,这些也只能算是把戏了,不会起多少作用。因此,她不放心我,或许和我一样,有生死离别的感觉。
我们玩到快中午了,林绪说:“今天别回去吃饭了,我们到外面小饭馆里去吃吧。”我知道她想和我多单独在一起会,并不是想去吃什么东西。我心里也样这想的,于是我们从河边慢慢往镇里走去。
镇上是有几家小饭馆的,沿着主街道散落开来。
我们随便进了一家,要了一间小小的房间,点了几样菜。林绪说:“我今天想喝酒,你能喝一点不?”我试着将气息在全身运转了一下,血脉奔流汹涌,生生不息。较之我受伤前,不知道强烈了多少倍。我感觉我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内伤处还有些疼外,就好像整个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有说不出来的力气。可是我不敢去试,怕影响了伤口恢复。但是在我调匀了气息后,从脉相等地方,连张中医,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我的伤恢复得太快,快到不可思议。
因此,我觉得喝酒根本不会有任何事,于是和林绪承诺说身体没问题。
林绪说:“其实我不应该让你喝的,只是”她后面话没说,我也知道可是什么。这是我们俩单独的第一次吃饭,也极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林绪要的白酒和酒菜端上来,我们用小酒杯倒满,林绪端起杯来说:“来,咱们干!”我也端起杯来,和她轻轻碰了一下,一口倒进嘴里吞下。在她低下头喝酒的刹那,我看见,一大滴眼泪掉进了杯里,她把头稍稍转过去,把带泪的酒喝进口中。
我掏出纸巾,轻轻碰了碰林绪的胳膊,没有说话。她在转过脸来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次她没有再转过身,而是接过纸巾直接擦泪。我觉得脸上热热的,原来,两行泪水也已经流了下来。
她也拿出纸巾来递给我擦泪,可是无论她还是我,怎么擦也擦不干,泪水不停地往外流。
过了好一会,我们才缓过来。我又倒满酒,看着林绪红红的眼睛说:“来,咱们喝。”这次的酒几乎卡在了喉咙处,用了半天力气才咽下去,林绪也是一样。
这样一直喝了好几杯后,林绪说:“明天你不要去送我了,这样让我走得容易些。”我答应了她,对她说:“那现在咱们再喝一杯酒,算我给你饯行吧,一路多保重!”一杯酒喝下去,两行泪又流出来。
这次,林绪抬起头来,任眼泪在脸上流淌,双眼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字说:“我明天要回去了,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在这一刻,我的心完全动摇了。我张口欲向她表白:“我”她流泪的双眼瞬间放出光芒,紧张地问:“你什么?快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