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是他?”艾诺·史密斯轻声的问道,仿佛这样便可以让结果不那么让人绝望。但事实是如此的明显,答案其实早已经摆在他面前。
他头一天刚刚从巴黎赶过来,国土安全部把事情在一定程度上搞砸以后,CIA便迫不及待的出来收拾残局,而艾诺·史密斯作为对巴尔鲁斯遗留资料研究最深的人员,受命赶到特拉维夫确认王直的死亡。
但还没有来得及真正开始工作,他的到来就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阵亡244人,重伤92人,2辆坦克、11辆装甲车被毁。”摩萨德的官员目无表情地回答道。“从现场的监控录像和目击者的证词得知,敌人只有一个人。你认为,还会有别的可能性吗?”
艾诺可以清楚地感到他正在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他完全可以理解,以色列在这件事里付出了太过巨大的代价,但现在一切却又回到了原点,这几乎是让人绝望的结果。
于是他没有再与他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走向那座帐篷。
一名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件防辐射服,他快速把衣服穿好,然后走了进去。
有人在拍照,艾诺看了一下,那个人他认识,是NSA的老牌分析员肖恩·康克。
“嗨。”他走了过去,肖恩透过面罩认出了他,于是点了点头。
“简直是个屠宰场,不是吗?”艾诺心有余悸地看着帐篷里的数十具尸体,随口说道。对于他来说,王直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无论他走到哪里,这样的景象总是一路伴随着他。从南韩到北韩,再到中亚、土耳其、法国,他手上已经有了数千条人命,而这还远远不到终结的时候。
“屠宰场?不,这是一个邪教的祭祀地点。”肖恩摇了摇头,他指着帐篷的中心说道:“看到那张床了吗?四周的血迹几乎把土地都浸透了,但床上几乎没什么痕迹,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人的轮廓。你再看看那些人的姿势和表情,他们是自愿的,或者说是被蛊惑的。”他抬起手臂,把手腕悬停在床头的位置。“看到了吗?”他问道。
艾诺似乎看到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是怎样把自己的手腕割开,任由血液流到那张床上,然后因为失血过多而倒下。这种极其残酷的景象,却给他一种异样的美感。
“真可怕,不是吗?”肖恩摇了摇头。
“伊斯兰教好像没有这样的血祭仪式?”
“据我所知,没有。但不管什么地方,总是会有邪教的存在,或许是一个极端教派的分支。”肖恩答道。“不管怎么说,那东西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他原来是游魂野鬼,那他现在已经成魔了。如果他真的和那些狂信者搅到一起,这个世界就没什么指望了。”
艾诺楞楞地看着他,很奇怪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肖恩拉开防辐射服的拉链,点了一支烟。“连核弹都杀不死他,你认为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吗?”
艾诺没有阻止他自暴自弃的行为,而是沉默地走出了帐篷。
这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巴尔鲁斯的行为,对于巴尔鲁斯来说,让王直这个魔鬼重新逃到世上,这个失误或许除了用那种极度痛苦的方法,没有其他办法能够赎罪。
※※※
铁门被拉开,刘紫苑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来干什么?”她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我们需要你。”来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还活着?”刘紫苑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几秒钟后,她便疯狂地扑了过去。“他还活着!是不是!你们这些废物,垃圾!你们怎么能让他还活着!”几个女性看守冲进来把她从那个人身上拉开,但他的脸上和身上已经有了多处很深的血痕。
刘紫苑还在疯狂地挣扎着,一名守卫用电击器狠狠地给了她一下,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非常抱歉,长官……”
“不,这不关你们的事,你们都出去。”来者接过一条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血迹。“飞机今天晚上就出发,我们会把你送到巴黎,并且全力配合你的行动。放心,在特拉维夫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唯一的知情人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
“唯一的知情人?是唯一的办事人员吧?”刘紫苑仰头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法国总统你们处理掉了?美国总统呢?你们那些情报机构的高层呢?还有你呢?我不会去送死的,绝不。”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来者冷漠地答道。“消息不会从你担心的渠道泄露,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包括你与我们交涉的过程,我们释放你的理由,你从特拉维夫离开到巴黎的航班,在巴黎逗留期间的账单和行程,全部都在这里。”他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你要做的只是把它们记下来,这对你来说并不困难。”
“你们这些蠢货,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你们捏造出来的证据再完美也没有用,他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愣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就算是要死,你也要死在巴黎,死在王直面前。但我们都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一定能解决这次危机。在此以后,各国政府都会由衷地感谢你,并且认真考虑你的每一个要求,尽可能的完成它们。”他转身走到门口。“请你不要放弃,认真地考虑一下。”
※※※
雾霭从塞纳河上飘起来,在冬日的夜色里,就像是一团不断挣扎着的灵魂。它们翻腾着,扭动着,最后在霓虹灯下渐渐消散。
刘紫苑拿着一杯红酒,头靠在墙壁上,呆呆地看着远处。
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开始怀念起在黄家的日子,虽然终日繁忙,又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但有黄家这棵大树在背后,考虑的问题却简单得多。而离开黄家,攀附王直,再到被CIA控制的这段日子,虽然能够把一国权贵踏在脚下,做些肆无忌惮的事情,但她却从没真正放心过一天,也没有真正开心过一天。
她真的很累了。
在特拉维夫下决心出卖王直,与其说是为了谋取对自己最大的利益,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地赌博。王直生死未卜的那几天,她虽然心中依旧慌乱,但却终于在秘密监狱中睡了几个安稳觉。而来到巴黎以后,她又再也无法入睡了,只能每天靠酒精的麻醉来让自己放松一些。
王直还活着,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但他迟迟没有现身,却让刘紫苑越来越绝望。
她知道他一定已经有所怀疑,否则他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巴黎来找她。
或许下一秒钟,他冰冷的手便会捏碎她的喉咙。
她苦笑了一下,把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身后传来了异样的气氛。
那是王直特有的,经过无数杀戮而得来的死意。
她的后背一下子僵了,但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过身,准备流露出一个惊讶而又牵肠挂肚的表情。
“紫苑……好久不见了。”黑暗中,那个人忽然开口说道。
“怎么是你?”刘紫苑惊讶地转过头,黑暗中,那个人的眼睛放射出与王直一样冷酷而又可怕的光芒。
“你还在等王直?”那个人笑了起来。
刘紫苑沉默不语,心里却飞速地盘算着,思考着,但她此刻对于这个人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让她完全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你……发生了什么?”她最终问道。
那个人笑了起来,对着她伸出了手。
“跟我走吧,你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而我却很需要你。”
“你说什么?”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中指一弹,它便呼啸着掠过阳台,把几十米外房屋上的一个雕像打得粉碎。
“跟我走,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他再次伸出手。
刘紫苑不知不觉地把手递了过去。
他的手很冷,就像王直,但不知为什么,刘紫苑却感到他比王直可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