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到站的时候，言祁睡的昏昏沉沉的。
他做了一个不太清晰的梦，梦见自己深处一个巨大的漩涡内，不断往下沉，双脚始终触不到地。
四周都是“咕噜咕噜”的水声，听起来有点朦胧，像隔着厚重的玻璃板始终没能听的太仔细。
他本能的有点怕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言祁。”有人在叫他。
言祁皱了皱眉，缓慢睁开双眼，周洛正抱着他的头不停的拍着他的背。
言祁清醒之后立刻从座位上弹起身，“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了正上方的空调上，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让我看看。”周洛把他重新拉回座位，撩开他睡的有点凌乱的短发，冲着有点发红的头皮揉了两下：“做噩梦了吗？怎么反应这么大？”
“到地方了吗？我、我是不是耽误大家时间了？”言祁赶忙穿好衣服围好围巾，“是不是已经到了很久了？”
“没有没有，这才刚到地方。”谈莹莹拉起旁边座位上的金妍，两个人站在过道上一起看着他，谈莹莹见他还没睡醒的样子，眼珠子突然一转，笑着对言祁说：“小帅哥，今天有蹦极哦。”
“蹦极？”言祁愣了一下：“什么蹦极？”
“你不知道蹦极吗？就是脚踝上系一根绳子，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等绳子的弹力消失后再一点点把你拎回去。”谈莹莹有点激动的说：“现在还没人敢报这个项目呢，你要不要……”
周洛瞪了她一眼。
谈莹莹赶紧收住嘴。
“我就……”言祁看着周洛：“不了吧，我应该是……有点恐高。”
周洛帮他整理了下围巾，拉着他的胳膊站起身，推着谈莹莹快步往前走：“去折磨你的叔叔伯伯去，别盯着我们看。”
“我就是好奇报了蹦极的人最后会给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让你完成嘛。”谈莹莹激动的说：“你要是给我多发一个月工资，我保证跳。”
“那行。”程野很快把话头接了过来：“你要是真敢跳，周洛多给你一个月工资我再多添一个月的。”
谈莹莹眼神一亮，双手不甘心的捂住心脏向后一仰头：“啊啊啊纠结死我了。”
言祁看着面前嬉笑打闹的人，拉住周洛的袖口，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小声问他：“真的吗？只要跳了你就会答应一个请求？什么请求都答应吗？”
“嗯，他们非要这么安排。”周洛笑了笑：“无非是多发点奖金，没人跳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我跳了，你也会答应我的请求吗？”言祁像是想到了什么，拧着眉问。
“言祁。”周洛在过道上转过身，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别跟他们似的胡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不一样。”言祁把脸歪到一边，不去看周洛的眼神：“这是我赢来的奖励，不是你对我的责任。”
“我对你没有责任。”周洛边揽着他的肩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只有我愿意做的，你不要总想着报答或者其他让你会对我产生压力的事。”
言祁抬头看着周洛的侧脸，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轻轻撩拨了一下。
六个人一个缆车，言祁周洛谈莹莹一排，陈泽程野金妍一排，缆车门徐徐轻掩后，周洛往言祁脑后伸了下手，绕过他的脖子抓住了他侧面窗户上的扶手上。
“怕高就别往下看，往我这边坐一点。”周洛说。
言祁靠在周洛身侧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俯视的游览图，虽然没有下雪，山上光秃秃一片，放眼望去也没什么生气，但言祁还是兴奋，这是他第一次和周洛出游，他想拍点东西发到“我要组乐队”的群里，还想发张朋友圈。
“金妍你怎么坐我身边了？”程野毫无眼力见的说：“去，跟谈莹莹换个位置。”
“不要！”谈莹莹非常“有眼力见”的直接拒绝，不愧是周洛身边的贴心小秘书，只不过理由有点让人汗颜：“我才不要吃渣男的狗粮。”
金妍没忍住笑了一下，虽然在她刚知道程野的性向时确实有些无法接受，但相处久了，发现其实他们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关系比较亲密的同事，这样想来就觉得这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应该很幸福。
金妍抬起头的时候，周洛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窗外看，她顿时就有一点失落。
“这篇我看是翻不过去了。”程野撸起袖子指着谈莹莹：“你，给我过来，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多大了还不谈恋爱找对象，用不用哥哥给你介绍一个啊？”
“用不着哥哥，你妹夫正排着队等着我翻牌呢，羡慕吧。”谈莹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哟，这口气狂的。”程野“哼”了一声说：“我羡慕个屁，反正你只能挑到这个世界上第三帅的帅哥，我才懒得费神看我那堆没什么资历的妹夫。”
“为什么不是第一帅的啊？”谈莹莹瞪着他。
“第一帅的在我这儿呢。”程野指了指陈泽。
谈莹莹咽了口吐沫把吐槽的话憋回嗓子里算是默认。
“那为什么不是第二帅的啊？”谈莹莹眨了眨眼睛，直接就往旁边的周洛身上瞟，谁知程野十分不客气的伸出大拇指朝自己胸口一指。
他说：“因为第二帅的是我啊。”
谈莹莹忘记此时是在缆车上，和程野你一句我一句气的突然一跺脚，六个人迅速抓住身旁的把手，集体吓了个魂飞魄散。
周洛的另一只手直接揽过言祁的腰，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直到缆车停止摇晃，头顶上方轨道的声音恢复正常后，六个人才一起松了口气。
“陈泽！”谈莹莹大叫一声：“管管你老婆！”
“我操？”程野吃了一惊：“谁是他老婆！”
“哟。”谈莹莹不甘示弱：“我们知情人可是下过注的，八成都这么认为的！”
“那我可得翻个本儿，一把全赢。”程野哼声道：“反攻是迟早的事儿。”
陈泽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窗外，心想，吹牛逼谁不会呢。
言祁坐在缆车最里侧，跳下来的时候有点着急，脚落地的时候险些没站稳，整个人晃了一下，撞在了周洛身上。
周洛回身一捞，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怎么回事？”
“跳急了。”言祁往后退了一步：“撞着你了吗？”
“没事，看好脚下，一会儿要过玻璃栈道了。”周洛拉着言祁的袖子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才把他松开示意让他跟紧自己别走丢。
尽管坐了缆车上山，但离悬在半山腰处的玻璃栈道还有一百节台阶的距离，几个男人大迈走的很轻松，女同志们就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有些走的十分吃力。
快到山腰的时候，突然吹来一股冷风，言祁适时的打了个冷战。
“怕不怕？”周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言祁身后问。
言祁摇了摇头，装的很镇定：“不怕，你怎么在我后面？”
“刚才爬山怕你脚步不稳踩空了掉下去。”周洛不在意的说：“一会儿走的时候抓着我的手吧。”
言祁刚想摇头，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一群刚才上山时还有说有聊的员工们，这会儿都默不作声了。
他们看着透明的玻璃桥，腿肚子都有点打晃，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议领导先走，被临时推出去打头阵的周洛一脸蒙逼的看着身后自己的员工们。
“好啊你们这一个个的。”周洛被他们几个人的小心思气笑了：“这种事儿卖我卖的可真快。”
笑声此起彼伏，周洛看着这些平日里为出版社尽职尽责拼命的人，有些甚至比他还年长一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的笑出来，年前开心郊游，作为领导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只有言祁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周洛抬起弯曲的食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梁。
其实周洛一点都不恐高，心里素质非常强，他最先踏上玻璃栈道往前走了几米后，回身冲员工们招了招手。
周洛把头朝向阳光，冬日暖光照在脸上也没有什么温度，但高处的空气还是让人觉得清新舒畅，视野开阔心情也跟着顺畅不少，周洛眺望远方，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他回头看向入口处还在你推我搡的员工们，也不催促，安静的等他们一点点走到自己身边来。
就在这时，异声响起，叽叽喳喳的人群同时失了声。
周洛也愣了一下，就听见自己背后，栈桥的另一侧响起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同时，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朵里，几个不知情的员工立刻大呼起来，冲周洛不停的伸手让他跑回来。
周洛看着脚底下一点点碎裂的玻璃，皱起了眉。然而还没等自己琢磨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玻璃栈桥已经碎的十分彻底，就连侧面也开始慢慢断裂。
周洛有点慌了，他觉得自己怎么跑大概都跑不过玻璃碎裂的速度。
他刚想抓住旁边的扶手，先找一个东西支撑一下有点发软的身体时，一个黑影扑到了他眼前。
周洛直接被这个黑影扑倒，巨大的碎裂声震耳欲聋。
随即响起的就是员工们的尖叫声。
言祁抱着周洛闭紧双眼，等待着失重感侵蚀而来。
等了好几秒，什么异端都没再发生。
言祁整张脸埋在周洛衣服里，他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从桥中间走过来的工作人员，顿时呆住了。
当他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本就有些惨白的脸色突然大面积泛红，抱着周洛死活不肯站起身。
周洛撑起自己和言祁的身体，坐在玻璃桥上和刚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员工们一起大笑出来。
工作人员给他们讲解了一下这个玻璃栈道底部和侧面都有一个透明电子显示屏，会营造这种恐怖的效果，主要就是为了吓人。
言祁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
“吓着了？”周洛顺了两下他的背：“没事没事。”
“丢人。”言祁死死抓住周洛胸口的衣服，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
周洛一听就乐了：“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言祁还是缓了几分钟，等所有人都绕过他们往前走的时候，他才抬起头，赶忙拉起围巾，把羞红的脸藏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