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派到车引发的矛盾,并没有给上午的拍摄造成太大的阻拦,一切如常。徐浩的戏份本来定在九点,不过上一场的戏份,几个演员不在状态,ng了无数次还是没有通过,时间也就到了中午。
吃完盒饭后,天就渐渐阴沉了起来,导演吩咐抓紧时间开始拍摄,徐浩让阿男帮着补了一下妆,随后做好准备,在沈辉的指导下,与韦唯等几名特约一起排练。
今天他们要演的是一组战士们生活的戏份。
可没等到排练结束,就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徐浩等人忙着躲进屋檐下,可是雨越来越大,很快就把横店笼罩在了烟雨中。他们这些群演和特约,还有一些场工,不好意思躲进摄影棚和室内,那是导演组的人呆的地方,以及存放道具的地方。
大家都挤在屋檐下躲雨,有些人抱怨下雨不爽,有些人欣喜可以不用拍戏,有些人则在一块大声的聊天。
徐浩也在跟韦唯聊天。
韦唯看着黑沉沉的天,说:“下雨,今天下午看来是拍不成了。”
徐浩点头:“感觉横店近一个月,下雨比较多,晴不了几天就得来一场雨。”
“天气预报上说,东.阳这边,未来一个星期都有雨,不少剧组要休息了,从外景转内景拍了。”
“真不喜欢下雨,损失多少机会。”徐浩咂舌。
韦唯耸了耸肩:“正好休息休息。反正今天是赚到了,没拍戏,照拿钱。”
看着雨点连成线一般往下落。徐浩没有韦唯那么轻松,他现在一点都不想休息,恨不得天天是大晴天,无数剧组开工,然后有无数的特约机会。渴望出人头地的念头,一直在他脑海里牢牢的占据着最有利位置。
雨下个不停了,剧组却没有喊收工。显然制片组还不死心,还想等等看雨会不会停。
徐浩随即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把原本有着巨大鸿沟的群体,群演、特约、场工,之间的隔阂给冲散了。为了躲雨。大家都乱糟糟的躲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尽管还有一些三三两两的小群体,也被整个氛围给掩盖。
“挺有意思的,这才叫和谐。”
这种没了三六九等的划分,融融一堂的气氛,徐浩很喜欢。
也不知道是下雨太无聊,还是闲的蛋疼。
不远处的屋檐下,有人发神经大声唱起了歌。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
“是不是应该放弃。”
“花开花落又是一季。”
“春天啊你在哪里。”
徐浩扫眼望过去。是一个叫丁春龙的群特,跟着徐浩跑了几次群特,二十七八岁年纪。平时挺活跃的。
“丁老怪,你发什么神经啊。”有人笑骂。
“星宿老仙,请不要鬼哭狼嚎,你功力太深厚,我们扛不住!”还有人逗乐。
其他人全都看着丁春龙,有些还哈哈大笑。
丁春龙索性从屋檐下跑到雨中。双手做喇叭状扩在嘴边,吼一般的歌唱:“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
筷子兄弟的《老男孩》,被他唱的调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自然引来更多人的哄笑与取乐。
看丁春龙的眼神,跟看一个小丑没什么分别。
丁春龙的行为也的确像是个小丑。
徐浩看到韦唯看丁春龙的眼神,既有笑话也有鄙视,这是特约看群演,最常见的眼神。一刹那,徐浩原本觉得好玩好乐的心情,无端的悲戚起来。他木然想到,也许,在那些有名有姓的演员眼里,看跑特约的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眼神。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徐浩忽然就理解了丁春龙的行为。
群演不是一群傻乎乎的活道具,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梦想,也为只能蹉跎岁月而感到苦闷与无奈。徐浩深深的感受到,自己与丁春龙其实是一样的人,丁春龙的苦闷他能感受到,因为他自己也时常被苦闷包围。
就在早晨,他还深陷于苦闷之中。
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徐浩的回答是否定的,决不放弃。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梦要做,不会轻言放弃。
可筷子兄弟的《老男孩》不知道怎么搞的,平时听起来一点感觉没有,现在却那么狠狠的戳中他的共鸣点,让一向乐观的90后少年,莫名的共振。
“看那满天飘零的花朵。”
“在最美丽的时刻凋谢。”
“有谁会记得这世界他来过。”
丁春龙的鬼叫还在继续。
徐浩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从哪一句,开始跟着轻轻哼着旋律。
“转眼过去多年时间,多少离合悲欢。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徐浩的鼻头酸酸的,眼睛感觉到温热,他往前走了一步,让脸颊置身于屋檐外边,好让雨点能打在自己的脸上,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发现,其实刚才他似乎要哭了。他是不哭死神步惊云,怎么会流眼泪。
但,从眼眶里不停涌出来的是什么?
那是温热的液体,接触到冰凉的雨水后,也跟着冰凉起来。
“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渐行渐远。未来在哪里平凡,啊,谁给我答案……”
丁春龙一首歌唱完,整个场面已经笑成了一团,有几个跟丁春龙比较熟的群演,几乎都要笑翻在地上,不停的哈哈大笑。
“老怪,你真疯了。”
“雨中的麦霸,星宿老仙!”
“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哈哈,丁老怪,再来一首。”
丁春龙没理会大家的嘲笑,而是掏出一包中南海烟,给认识的人一根一根散去。就连徐浩,丁春龙也跑过来,散了一根:“领队,抽根烟。”
“哦,谢谢,我不抽烟。”
“抽一根吗,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大家散烟了。”
徐浩不好意思拒绝,就接了一根,有些惊讶的问:“怎么了?”
“火车票买好了,明天就走。”丁春龙笑着说,看不出真实的表情,然后又递了烟给韦唯,“你好,抽一根?”
韦唯接过烟,道了声谢谢。
徐浩就着丁春龙的打火机,把烟点上,没往嘴里含,问:“怎么要回家了啊?”
丁春龙抽了一口烟,往屋檐下挤了挤,浑身都湿透了:“感谢领队给我发通告,其实真有点舍不得离开横店。不过我都来横店半年了,钱没赚到,什么都没得到。我家人也不同意我继续在横店漂着了。”
说完,他又抽了口烟,继续说:“他麻痹,真不想走,但是不走又能怎么搞,混不到任何头绪,或许我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他麻痹。”
丁春龙一连说了两个“他麻痹”,不知道他是骂谁,骂自己还是骂老天。
徐浩抓了抓眉毛,想安慰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跟丁春龙其实并不是很熟,也不知道丁春龙为什么跑过来跟他说这些话。
或许要离别了,总想找个人吐吐肺腑之言,跟狐朋狗友说不到一块,就找帮忙报过戏的领队。
“有想过回去要做什么吗?”半天,徐浩才接下来话。
丁春龙摇摇头:“不知道,家里面的意思是让我做点小生意,但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可能还是要出去打工,想去上.海,听说那边的工资比较高。”
……
到了下午两点钟,雨还是没停,剧组终于收工了。
回去的时候,生活制片发了狠,一下子派来好几辆车,当然,群演还是挤在一辆大巴车上。车上,不少人都知道丁春龙要走了,一改之前的嬉笑,有挽留的,有祝福的。
到了老工会,人群终究是散去了。
徐浩坐在车里,看着群演们各自冒着雨离开,淡淡的伤感萦绕心头。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大抵如此。
到了宾馆,跟副导演姚刚打了招呼,又冒雨骑车去老工会把单交掉,这才回去。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他已经成为落汤鸡了,全身都湿漉漉的。把衣服脱了之后,徐浩不敢洗冷水澡,因为天变凉了,又淋了雨,怕感冒。
就拿电水壶烧水,准备洗个热水澡。
水烧上,电脑打开,心有所感的单曲循环《老男孩》。
歌词莫名就让徐浩进入一种很激动的情绪之中,脑子里想到了很多很多,浮云变幻,花开花谢,朝朝暮暮,物是人非。紧接着,眼睛发烫,眼泪就滚滚落下来。没有大雨的遮掩,这一次是真的流泪了。
在《老男孩》的歌声中,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而且根本停不下来,仿佛要一直哭下去,一直深陷于这种情绪之中。
徐浩一边哭着,一边感悟自己现在的情绪,之前不会哭戏,就像梗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现在,这块石头被搬开了。徐浩终于明白了,什么样的情绪,能让自己痛快的哭出来。
“我就这样学会了哭戏?”
看着镜子里眼睛红红的,泪痕还犹在的脸,徐浩兀自有点不敢相信。
昨天还打死都哭不出来,今天听了一首歌,有了一点感触,这就轻松的哭了出来。
“原来哭戏也不算难,找准泪点的情绪,想哭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