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外围一处偏殿内,襄侯王干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出现了几道裂痕。
此处亦有影像,大殿沙盘上出现什么,这里也会出现什么,属于那处天地棋盘仿品的子器。
他看着影像中的辽族换上红色衣甲,看着首领施法给一众辽族变幻外形,看着太子所部拦路,看着太子的副将被一刀斩首,然后在辽族的掩杀下溃不成军,王干以平生最大的定力,才没有把手中的茶杯捏碎。
“废物!都是废物!”王干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那把法宝长刀还是他的祖传之宝,仗着福王受宠,把这近似于作弊的东西塞进了围猎的队伍,没想到转眼之间福王部队就被全灭,宝刀也落入了辽族手中。
紧接着这队辽族用抢来的宝刀斩杀了太子副将,再以伪装后的身份灭掉了太子的部队。王干都可以想像,此刻太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行宫大殿内,太子的手握住了扶手,指节有些发白,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忍不住向福王看了一眼,眼中难以掩饰厌恶。
影像中,太子的部队被杀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但除了十几骑开战就逃的游骑外,其他人都逃不过辽族的追杀,只片刻功夫就全军覆没。队伍中几名将校的战力出乎意料的弱,甚至还不如福王部下。
晋王看了太子一眼,说:“多方结交是好事,但也要结交些有用的人。”
太子赶紧起身行礼,道:“父王教训得是!”
晋王淡道:“坐吧,不用搞这些有的没的。”
太子手心中隐隐有了潮意,悄悄在衣襟上抹了两下,心底则如这秋意。
能参加秋狩围猎的军官,即可以在晋王面前露脸,做得好了也有军功可拿,甚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直接能拿到官职。所以太子名下能够参加围猎的军官名额就变得十分紧俏。
太子一向以广纳贤才自居,府中早已人满为患,封赏颇为吃力。因此这次围猎军官的名额也被各方早早分了。
结果谁没想到今年围猎出现异变,辽族换上了官军服色偷袭不说,整体实力也是暴增,接连出现了多个中期甚至后期的好手,且不是普通道基,以战力来看至少天阶打底,说不定还有仙基。现在他们手中还有了宝刀!
这等人怎么会被投入秋狩围猎?而且所有辽族强者都会服下压制道力修为的毒丸,又怎么会实力尽复?
种种异变之下,这几个来镀金的倒霉家伙军功没捞着,反而搭上了自家性命,在晋王面前也算露了把大脸。
凭心而论,太子这支部队败得实在有些是非战之罪,应对也没有问题。设下三个宝库本就是鼓励大家你争我夺,也没有先到先得的规矩,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来得早但保不住也没用。
所以太子任命的副将一看福王兵马刚刚大战一场,许多人衣甲上还有血迹未干,自然就起了争夺的心思。虽然他不明白福王部队为何会放着几百辽族不杀,但这些行走的军功自然不能放过。更何况太子和福王关系本来就不算好。
按照过往围猎惯例,各方争抢中时常大打出手,出的人命也不少,但都有分寸,最多是下面士兵死上几十个,将校们都不会死。太子副将哪想得到对方上来就下杀手,且有宝刀在手?
影像中厮杀已经变成了检视尸体和补刀,眼见太子所部全军覆没,晋王面无表情,切到了卫渊那里。
卫渊观剑,一张大脸面无表情。
晋王看了一会,众人差点以为法宝出了故障,在此定格。画面再一转,又回到了那队辽人处,此时他们把太子部下的衣甲也全部扒下,分出一部分人穿上,再施法改变外貌,摇身一变又成了太子的人。
尸体则全部抛到附近山沟,胡乱盖了些碎石。
穿着福王或是太子服色的骑兵不断来回,侦察周围的情报。那持宝刀的辽族首领显然精通兵法,不断布置,转眼间就设下了一个新的陷阱。
山丘后又转出一支部队,衣甲有些破旧,但个个彪悍,正是北境边军。
他们随即看到前方空地上两方兵马正在对峙,旁边是几百名被捆上的辽族。双方旗号分明,一方是福王,另一方是太子。
两个将领正在中气十足地对骂,双方士兵也在鼓噪,眼看着就要动手。
但看到这一幕后,边军竟然直接掉头,换了个方向前进,顿时让假扮的辽族都不知所措。
行营大殿中,那位边军将领松了口气。此次围猎他反复叮嘱过,不要和其他人抢夺,也不参与纷争,特别是王子之间的。
太子和福王对峙,无论帮哪一方都容易被误解站队。而边军插手储君之争乃是大忌。他此次参加围猎主要想法就是在晋王面前露个脸,争取点福利军饷就行了。魁首那是三位王子的事。
见没有骗到边军,辽族首领并不气馁,一边继续收拢零散辽族,一边让几十福王残兵在前面跑,大队太子人马在后面追,再后面则是混在一起的福王兵马和辽族,由几十太子人马押解,如同俘虏。
于是当魏王队伍刚成功开启一处宝库,正志得意满下山时,就看到福王残兵正在被太子追杀。
大殿中的魏王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片刻后,晋王又切回卫渊那张万年不变的大脸,定定地看了好一会。
魏王怒不可遏,太子恢复了木头般的表情,福王收了眼泪,小孩子藏不住心事,脸上又有了笑容。
魏王部队本来就少,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凑了过去,结果突然被福王、太子部队同时夹击,不出意外地全军覆没,且贡献了衣甲武器。
这一次的围猎已经明显脱离了预定轨道,可是晋王不发话,谁也不敢叫停。
画面终于从卫渊大脸回到围猎,这一次轮到了安北节度使许同寿。
他的部队被三位王子的部队包围,开打时部下们还不明所以,畏首畏尾,结果对方上来就下杀手,第一波就损伤惨重,然后在数倍敌军包围下兵败如山倒,全军覆没。
当三王子部队突然动手时,画面就被卫渊的大脸代替。
晋王面无表情,呼吸均匀,就是盯着卫渊万年不变的脸看了整整一顿饭的功夫。
吕文柏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没那么硬了,领口也不是那么紧了,不像刚才勒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同为节度使,起码自己手上现在还有五十游骑和两百光腚汉子。
夜色降临,各方都选好了临时的宿营地,开始休息。
辽族不断撒出人手,搜集聚拢着零散族人,人越来越多,转眼间已经聚集了四千人。不过有几路部队贡献的衣甲武器,再加上开启的武器库,这些辽族基本上都有武器在手。而几位首领手中则是又多了两把极品法器。
这一晚,英王成王的部队扎营、警戒,表现得中规中矩。边军则是趁着夜色不断行动,小口小口吃着零散的辽族。他们没有靠近秘库,也远离了福王和太子部队出的东部,在西南一角勤勤恳恳地吃着别人懒得要的零散功劳,如同在餐桌边捡骨头的猫狗。
大队辽族则是以伪装过的侦骑为核心,不断探索,不断收拢族人,忙碌了整晚,席卷半个猎场,竟聚集起一支六千人的部队!
入夜时分,卫渊终于感觉那种诡异的窥探感消失了,立刻起身活动筋骨,又具现出一面光亮如镜的鼎,对着镜鼎整理仪容。一切做完,觉得全身上下再无缺陷,就把气息变得深沉高远,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在那窥探再度出现前重新坐定观剑。
正如许文武写的,吾日当三省吾身:高否,富否,帅否。
窥探降临,卫渊继续观剑,大脸万年不变。
天色将明,英王和成王部队相遇。双方远远地互相看了看,就各自分开,英王往西,成王向东。
成王的部队一路向东,结果不出意外地遭遇辽族,它们追踪一小队溃逃的辽族,不料被引入包围圈,苦战之下全军覆没。成王这支部队战力强悍,知道逃不出去后血战到底,辽族伤亡还要更高。
这一回晋王没有选择切换卫渊的大脸。
英王的部队与一小队辽族擦身而过,双方中间只隔一道山脊,谁都没有发现对方。那一小队辽族一路北上,结果果然发现了一座军营,营地规模不大,此刻里面只有几十人留守。
这队辽族加起来不到百人,却个个都有道基水准,且战技精湛。他们潜入军营,杀掉所有守卫,然后发现营地中竟然有两百匹马!
此时猎场中形势再变,聚集在一起的大队辽族居然就地进行整编,仅用半个时辰就编成六支千人队,并且各队都有自己的服饰和旗号。三位王子加上两位节度使,再加上成王部队,正好凑够六支不同服色的部队。
整编完成,手持宝刀的辽族首领在地上画了张地图,然后用刀向东北角一指,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守备空虚,猎场外只有一支两千人的守备部队能够及时赶过来,他们根本拦不住我们。按照人族自己定下的规则,只要我们能逃到猎场百里之外,就能重获自由!”
“人族会遵守承诺吗?”
首领笑了笑,说:“无所谓,我们只要杀出猎场,人族守军就会全部过来围杀我们。那时大汗就有机会返回草原了。只要大汗能够安全返回,我们全死了也没关系。”
天色已明,首领长刀向北一指,喝道:“全军出发!”
数千辽族起步,队形竟颇为整齐,俨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正在打坐观剑的卫渊忽然感觉眉心刺痛,似乎有人正用刀尖指着自己。
此时直觉可不会无的放矢,卫渊当即起身出帐,道:“全体警戒,进入阵地,可能有不开眼的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