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幕 大地与山之王

月台上的流水声渐渐远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燃烧在黑暗里。强大的造血机能已经让他的血统优势回复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强化后的血统能够拔出多少柄刀剑?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气,扳住车顶,翻身而上。

血统优势令他足以抵挡车顶的疾风,行动就像在平地上,每一步他都在感触脚下的震动。

他从不畏惧开打,他知道很多人说他是个杀胚。

既然已经准备好开打,那就要寻找最合适自己发挥的场地。

隧道顶部还在渗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这种独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但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车厢里一片死寂,蓄力满了却没有对手出现的感觉同样糟糕。进入这里之后背上的胎记一直在灼烧,这个征兆不知道是好是坏。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车顶,猛力横拉,而后纵切,在铁皮上割出足够一人进出的口子。他像一尾鱼游进珊瑚洞里一样轻盈地跃入,落在地板上——满满一列地铁都是人,他们站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每个人都抓着横杆,就像是一群赶早班的上班族。楚子航站在他们中间,连呼吸都暂停了,那些“人”也没有一点呼吸传出。

死人?或者说那些渴望着新鲜血肉的黑影,他们又回来,和那辆迈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的咀嚼:“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和你们相遇。”

他周围的球形领域忽然清晰起来,透明的领域,表面闪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几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声的“乘客”们如同海潮吞没礁石那样,从四面八方压向楚子航。他们高举的惨白色手掌带着微弱荧光,掌心中没有任何纹路。领域碎裂,炽热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颗凝固的汽油弹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骼。

言灵·君焰,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血统引发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确实是个杀胚,因为语言是弱项,所以每次动手前的发言都不太给力,每次都是神转折。

古铜色的骨骸们仍旧扑向了楚子航,御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边甩出一道光弧,把它们从腰斩断。一个头骨落入了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温度融化了,对于没有生命的东西,楚子航毫不怜悯,执行部是个暴力部门,负责人是个暴力教授,而他是负责人的学生。

“爆血”在登上列车的瞬间已经发动了,龙血炽烈!

气浪吧整个顶棚都掀飞了,坠落的碎石纷纷落在了楚子航的身上。它们弹跳着,抖落灰尘,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的骨骸,“君焰”领域再度激发,发出炭火般的亮光

楚子航撕开了身上的衬衣和那件让他看起来有些幼齿的带帽绒衫,“君焰”点燃了这些衣服,楚子航把他们挥舞成如火的风车,凡是沾到的敌人都被君焰烧熔

但是这些东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还是一再地往上扑,无休无止。楚子航跑出了衣服,他们上面附带的君焰之力在前后两截车厢里爆炸开来,碎裂的古铜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这是他听到了尖啸的风声,大概只有在龙卷风的重心你才能听到那么刺耳的风声,空气在极高速度下变得像固体那样坚硬,“一块”移动的空气可以打碎人的骨骼。楚子航从来没有在龙卷风的中心待过,但他音乐记得自己曾经听到过这种风声。

对的!他想起来了,言灵·风王之瞳!(注:我没打错)夏弥的言灵。

一个人影向他本来,所到的地方一切敌人都被吹飞,绝不只是吹飞那么简单,敌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铜色的骨骼粉碎飞落如雨,那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后备相贴,楚子航感觉到后心传来了温暖。

“言灵领域放到最大!”夏弥大吼

“君焰”和“风王之瞳”同时达到极限,极高的温度和极烈的火焰在强风的催动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见的奇观“火焰龙卷”

飓风的中央一道摇曳的火蛇扭动着升空,数千度的高温在凝聚,而后火蛇碎裂,钻入了飓风的缝隙中。这场火焰龙卷席卷了整个隧道,吧一切可燃的东西化为了灰烬,楚子航猛的一按夏弥的脑袋,扑在她的身上,几秒钟之后被前方隧道反弹回来的冲击波经过他们的头顶,进入呼吸道,差点冲裂他们的肺

一切归于沉寂,几秒钟后,夏弥从楚子航身体下探出脑袋,紧张地左顾右盼。

“我靠,居然还活着!”夏弥剧烈的喘息

“你怎么在这里?”楚子航靠在了列车残骸上,剧烈的火焰爆炸把车厢之间的连接也摧毁了,车头跑了,他们却留在了这里。

夏弥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

楚子航一愣,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要回每一条短信,夏弥只是提醒他,他收到了提醒,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会出现在夏弥家的饭桌上。

“我睡前一时兴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弥嘟哝。

“你怎么能查我的地理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机的时候偷偷跟移动公司订了一个搜索位置的服务嘛!”虾米黑着脸大声说,“好啦好啦!很丢脸就是啦!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东方广场,可是这个时候东方广场早就关了,我忽然想到你说过那个地铁传说的事……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担心出事咯!”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无声地笑了。他听说个移动公司的服务,别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机是从哪个站接入信号的。订那个服务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妇……监视老公。其实他根本不想笑,只是这么尴尬的话题,你不想继续下去,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

“笑什么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险了!我那么急着赶过来你看我还穿着拖鞋嘞!”夏弥恼火地把脚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着那双漂亮的、冻得通红的脚,低声说“:谢谢。”

“说起来生更半夜夜怎么会有地铁运营嘛?这里到底是哪里?夏弥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急忙缩回到那条破米希亚的裙下,左顾右盼。

神转折,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总是这样的

“尼伯龙根,或者死人之国,”楚子航轻声说,“猜测终于被证明了,龙族真正的国度,并非存在干正常的维度中,它位于一个叫作尼伯龙根的奇怪维度,一个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如果我没有猜错,其实路明非进入的青铜城也是一个尼伯龙根,进去之后就会发现里面远比外面看来要大,路明非说过里面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新的,因为时间不变化。”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夏弥拾起一块古铜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轻声说:“被龙族血统吞噬的混血种,介于人和龙之间,生与死之间,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游魂……”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大概也是这样。

“如果是尼伯龙根,那么龙王也就在这里。”夏弥说,“可惜我们把地铁给炸了,大概它会带我们去找龙王的吧?”

“没什么,沿着轨道,总能走到。”楚子航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从背后卸下黑箱放在夏弥面前,“可以帮我拿一下么?”

夏弥怒了:“喂!师兄你没搞错么?我可是没穿袜子,穿着拖鞋来救你!你还叫我帮你扛东西?你有没有人性啊?”楚子航急忙摆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着黑箱子不太方便……”

“我提着就方便了么?”夏弥瞪眼。

楚子航觉得有点无力,按着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穿着拖鞋不方便,我可以背着你……但是我如果背着黑箱,又会硌到你。”

长久的沉默,夏弥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哦……”

2、德州扑克

列车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赵孟华、高幂和万博倩三个人扛着路明非下了车。

“喂!在这里熬了快半个月的人是我们不是你好么,你虽然不算白胖,好歹也不虚,扮得像个病号是怎么回事?”万博倩有点恼怒,她进入这个迷宫时还穿着短裙丝袜,现在小腿细的可以比拼巴黎秀场的超模。

“我不是不想自己走,就是想到在这里不死不活的过几百年,就……就他妈的哆嗦。”路明非说。

“习惯了就好,那那就是荷官。”高幂轻声说。

路明非抬起头,看见白炽灯下,坐着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路明非惊得几乎背过气去。

就是刚才在隧道里依稀看见的镰鼬女皇,它的九个头正左右扭摆,九根脊椎弯曲着,就像九条蛇的脊骨。

“别怕,荷官不会伤害人。”高幂说,“甚至你攻击它它也不会反击,你把它当成是个机器就好了。”

路明非战战兢兢的跟着高幂,四个人围绕荷官坐下。荷官的九个头盖骨分别工作,观察每一个到场嘉宾,然后把一枚铁皮瓶盖扔在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拾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北冰洋”的字样,那是种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盖,北京产,以前和可乐一样流行。荷官又扔给高幂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万博倩的也是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赵孟华的除了硬币还多了一个铝壳的指南针。

“不会吧?我的筹码就只有一个瓶盖?”路明非欲哭无泪,“我知道我新来,还没有积攒那么多绝望,但好歹照顾新人,惠赐两个硬币嘛!”

高幂拉了他一把,“别傻了,‘北冰洋’的瓶盖是这里最值钱的筹码,每个值1000个暗金色的硬币,赵孟华那个指南针也就值100个。你想换零钱就把瓶盖扔给荷官。”

路明非试着把那个瓶盖扔过去打在荷官的一个头盖骨上,几秒钟之后,叮叮当当,足足1000个精美的暗金色筹码堆在了路明非面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礼包么?”路明非喜出望外,“你们只有那么点儿……要分给你们点儿么?”

“不是每个新人都有这么多筹码的,我和高幂来的时候,每个人也只有一个指南针。”万博倩眼神有点羡慕。

高幂点头,“荷官审视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独,会换来越多的筹码。用完了这一轮的孤独,就要回到地铁上去没有止境的兜圈子。”

他扭头看了万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们两个拥抱着说话,心里会好过很多,但回到赌台边分到的筹码就少;如果我们谁也不理谁,或者拥抱发怒,就会分到更多……所以其实我们每拉一次手就会减少我们的筹码,只是……”

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有时候宁可牺牲点离开这里的机会,也想握着她的手。”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儿,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被埋葬在青铜城里的叶胜和亚纪。

“我靠!我有那么孤独么?”路明非坐在堆积如山的筹码里。

另外三个人又是羡慕又是同情的……点了点头。

“三条。”高幂翻开自己手中的两张暗牌,从明牌堆里拿了三张,凑出三条“q”。

他又赢了这一局,荷官、路明非、赵孟华和万博倩每个人都要赔给他五十个暗金色的筹码。

赵孟华脸色惨白的站了起来,他第一个输光了。高幂不愧是卡塞尔学院当年数学第二的高手,算几率堪称人脑计算机,不到十把下来他就把桌面上的筹码收走了一大半。

谁也没有说话,赵孟华慢慢的起身,沿着隧道返回前一站,那里将会有一列地铁等他。这是赌局的规则,输光了的人就要立刻离场,登上不同的地铁孤独地在这个迷宫里转圈,直到下一次赌局要开盘的时候,地铁才会在王府井站停靠,人们才能汇聚。

路明非看着黑暗吞噬了赵孟华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只剩一枚暗金色筹码在手,还不如赵孟华等等他,大家路上也好搭个伴儿。这种脑力游戏真的不适合他。

德州扑克的规矩看起来简单,每个人手里有两张暗牌,下面则有五张明牌。荷官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

最后大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赢。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什么的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得没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面的筹码,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上去。荷官也下场一起玩。

路鸣泽挑挑眉毛,“当然是我喽,我说我们一起走嘛,你非不理我,跑错地方了吧?要不要跟我换,我给你开个时空门送你出去.”

路明非犹豫了很久,摇了摇头。

路鸣泽叹口气。“不过帮你惩戒几个混混而已,又没真弄死,搞得我好像是坏人似地。你自己出不去了,这个高明的算数非常好的,拟合赵孟华都被他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

“你怎么那么笨呢?德州扑克每局只有一个赢家,输家都赔赢家,也就是说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会有爆赢的机会,如果这里有几万个倒霉鬼一起攒孤独,都换成筹码,再把筹码故意输给某个人,这个人就能离开迷宫。明白?”

“还是不太明白。”路明非老老实实的说。

路鸣泽摇摇头,“这么说吧,这是个‘伥鬼游戏’。有人说被老虎吃了的人不会变成一般的鬼,而是伥鬼,伥鬼无法解脱,就引诱别人被老虎吃。新的伥鬼继续喂老虎引诱人来。高明其实就是要赢你、赵孟华和荷官三家,攒够足够的筹码带他的女朋友走,你来这里她其实很高兴,你能够把他替换出去。”

“我靠!”路明非怒了。

“但是别怕,有我啊。”路鸣泽轻笑,“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现在shoowhand吧。”

关键是要算几率,有三条“q”的人要算别家会不会有什么四条“3”之类的,胜率大的时候要拼死一搏,觉得危险的时候要果断弃牌,砍了尾巴逃走。

在这个简陋的赌局里,一个北冰洋的瓶盖顶十个指南针,一个指南针顶十个烟纸壳儿,一个烟纸壳儿顶十枚暗金色筹码,一个暗金色筹码顶十个古银色筹码。价值观非常颠倒,迷宫的守门人大概是在恶搞他们。可是什么样的守门人会花费那么大的精力设置一个迷宫来恶搞呢?他连门票都不收。

路明非看了一眼暗牌,心灰意冷。暗牌是一张“3”和一张“6”,已经翻开的三张明牌是“9”、“j”和“k”,这种渣牌根本凑不出大花色来。

他用最后那枚暗金色的筹码换了十个古银色的,为了看前三张暗牌已经用掉了一个,剩下区区九个最小的筹码,而高幂那里足足堆着上千个古铜色筹码!高幂锁着眉,正在沉思,绷紧的嘴角带着一丝狠劲儿。

“这家伙是要踩着你和赵孟华的背带他的女孩逃走啦。”路明非身边有人懒洋洋的说。

路明非心里一惊,猛地扭头,“你?”

路鸣泽挑挑眉毛,“当然是我啰,我说我们一起走嘛,你非不理我,跑错地方了吧?要不要跟我换,我给你开个时空门送你出去。”

路明非犹豫了很久,摇了摇头。

路鸣泽叹口气,“不过帮你惩戒几个混混而已,又没真弄死,搞得好像我是坏人似的。你自己出不去的,这个高幂的算数非常好,你和赵孟华都被他摆了一道。”

“什么意思?”

“你怎么那么笨呢?德州扑克每局只有一个赢家,输家都赔赢家,也就是说一桌上一起玩的人越多,越会有暴赢的机会。如果这里有几万个倒霉鬼一起攒孤独,都换成筹码,再把筹码故意输给某个人,这个人就能离开迷宫。明白?”

“还是不太明白。”路明非老老实实的说。

路鸣泽摇摇头,“这么说吧,这是个‘伥鬼游戏’。有人说被老虎吃了的人不会变成一般的鬼,而是伥鬼,伥鬼无法解脱,就会引诱别人被老虎吃。新的伥鬼会取代旧的伥鬼,旧的伥鬼就自由了,新的伥鬼继续为老虎引诱人来。高幂其实是要赢你、赵孟华和荷官三家,攒够足够的筹码带他的女朋友走,你来这里他其实很高兴的,你能够把他替换出去。”

“我靠!”路明非怒了。

“但是别怕,有我啊。”路鸣泽轻笑,“有我在,哥哥你天下无敌。现在showhand吧!”

这是赌台上最牛逼的话之一,意思是把手亮出来,手里自然空空如也,也就是把全部筹码都压上。在电影里表现这个场面,总是赌神一类的威猛大哥把堆成山的每个价值上万元的筹码,哗的一把推出去。

“你会玩牌么你?我加起来就一个暗金筹码,还一手臭牌!show你妹的hand!”路明非说。

“一个筹码就是根啊,一棵树只要根不死,就会活过来。”路鸣泽拍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有人说你只要带着一块美金去拉斯维加斯,赌单双,每次都赢,连赢28次,你就会赢得整座城市。哥哥,相信我,你何止会赢得整座城市,你会赢得整个世界呢!”

路明非慢慢地翻开自己的暗牌,他只有一个“3”和一个“6”,但剩下的两张明牌都是“6”,他神奇地凑出了三条“6”,在这一把大家牌势都衰的时候,他异军突起。

他showhand了,他赢了所有人,赌注增加到了四枚暗金筹码。

“看吧看吧,我说的嘛,幸运女神永远在你的身边哦哥哥,趁着好运要继续啊!”路鸣泽亲切的说,“继续showhand吧!这种狂舞般的胜利,我们称之为‘桑巴’!”

接下来的十几把中路明非如吸金漩涡那样收取着桌面上的所有筹码,万博倩在关键的几把中弃牌了,总算逃了一条命,高幂则从最大的赢家衰到只剩下两百多个暗金筹码。这个数学天才脸色煞白,呆呆的看着路明非。路明非每一把都在违反概率学,但是每一把都赢全场,就像一个握着胜利权杖的国王。

“你是怎么做到的?”高幂轻声问。

“瞎玩。”路明非避开了他的目光。

“你没作弊吧?”高幂问。

路明非忽然恼怒起来,“作你妹的弊!你牛你就赢我们大家带你妹子走!不然就别瞎掰!”

高幂沉默了。头顶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发出丝丝的电流声,好像灯泡随时会炸掉。

“你猜对了。”许久,高幂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赌桌上人多才有机会离开……对不起。”

“说对不起也没用啦,下注下注,你跟不跟?”路明非懒得跟这种没义气的人说话

“我筹备了很长时间,想了很久,要赢这一把带傅倩出去,”高幂自顾自说着,“因为我发现荷官虽然善于计算,但它也有弱点,你注意到没有?只要我们之中没有人弃牌,它也不弃牌。”

路明非一愣,好像确实如此,荷官从来不主动弃牌,只要别人都跟,它也死跟到底。

所以只要我们大家都不弃牌,而且每局的赢家出现在我们里面,那么荷官就只有不断的输钱。”高幂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所有人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保一个人离开,所以我们必须从荷官那里赢钱,但其他人就要陪着荷官输钱给这个人。你记得不记得古希腊人的地域观?”

“不是不记得,是我根本不知道啊朋友!”路明非说。

“古希腊没有轮回的概念,学者们争论地域中有多少人,因为古往今来的灵魂都会进入地域,而地面上的始终只有这么多。那么地域必然人满为患。最后的结论是世界其实绝大部分,只有少数生者。死者的国就像大海,而生者的世界只是露出水面的岛屿。生者和死者的其实也是这样的,他们共同组成金字塔。塔基是无数死者的灵魂,只有塔尖是生者。”高幂扭头看着路明非,“你可以想这里就是地域,我们不可能都离开。”

“所以你打牌打的好就该离开?”路明非气鼓鼓的

“不,是谁运气好谁就该离开。”高幂轻声说。

“喂!高幂!”万傅倩的脸色忽然有点奇怪

高幂笑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你们出去了,还是有机会来救我的嘛,反正在这里又死不掉……其实我一直觉得我得做一件什么特别nb的事来向你证明自己,可惜一直没找到。你这姑娘又抠门又不浪漫,我说放假我们去大溪地玩你又嫌贵,过圣诞节送你玫瑰花你都会转手再卖给花店每次带你去吃牛排你都打包……”他歪嘴笑笑,“今天终于有了个很棒的机会……”

他忽然一把推出全部筹码,赌圣也不过这般豪气干云:“showhand!”

他在几乎必败的情况下赌上了全部赌注!

路明非默默的看着这两人双目对视,万傅倩的眼睛里有大滴的泪水映着光滑落。

大概是像蜡油那样烫吧?路明非胡思乱想。是哦,就是那种感觉吧,想要做一件什么牛逼的事情,向你证明一切。就像恺撒在微博上搞活动,让全北京的人帮他找一辆红色法拉利,然后带着摄影团队深夜溜进颐和园去拍求婚,还跃入冰冷的湖水尽展英雄救美的豪情,这视频传出去值得全世界情侣模仿,每个女孩都会因为这个“证明”而相信诺诺慧会跟着恺撒一起开心幸福……就像他自己牺牲掉了1/4条命,换来那些逆转胜负的作弊密码,对诺诺大声说“不要死”……想起来蛮韩剧的感觉。

只是有的人有资格做这个证明,有的人没有罢了。

有资格的人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高幂成功的把他的全部筹码输给了路明非,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学院里的种种故事。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我知道你有办法。你能出去,那你能尽你的全力吧傅倩也带出去吗?我知道这有点难,但s级应该可以做到。”

路明非扭头看着路鸣泽,路鸣泽耸耸肩,一脸“关我鸟事”的表情。

“我会尽力。”路明非说。

赌局白热化了。路鸣泽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睡着了,但他就是幸运女神的化身,他在,好运就死跟着路明非。

路明非面前已经有700多个瓶盖了,按照这个迷宫的规矩,赢到1000个他就能离开,其实他早就能做到了,但是如果他肆无忌惮的挥洒好运,万傅倩就会跟着荷官挂掉。

路明非试着给万傅倩送筹码,但是送来送去万傅倩也只有300多个瓶盖。这女孩的数学显然也很不错,但是跟好运比,数学什么的根本就是渣。

路明非手里是一张红桃a和一张方片a,明牌已经亮出了四张,方片9,红桃k,方片8和梅花a。

路明非已经有了三条a,这种牌加上无敌的好运,胜算几乎是100%,但他不能showhand,那样万傅倩就会输光所有筹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小赢一把。

路明非推出一百个瓶盖,“跟!”

万傅倩立刻会意,也推出一百个瓶盖,“跟!”

荷官的九个脑袋分为两群,一群去数万傅倩面前的筹码,一群去数路明非面前的。这东西丑虽丑,倒是尽职尽责。

点好之后,九个头都收了回去,它舒舒服服的坐正了,把暗牌往脚下一扔:“摔!一手烂牌!不跟!”

路明非惊的后仰,荷官……主动弃牌了?

按照高幂的判断,荷官就是机器,是游戏里的npc一样的东西啊!永远只会站在城门口,重复的说:“欢迎来到奇迹的城市。英雄,要不要和我赌几把试试手气……英雄,要不要和我赌几把试试手气……”这“摔”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蹦出这光棍的语气来了?

荷官发出“活活活活”的奇怪笑声,忽然从一副沉默的骨头架子变成了一个脱口秀艺人,“好歹我跑得快,这一把你们俩一对一放对吧!真悬呐!差点裤子都输掉了,这才输十几个瓶盖就当舒筋活血啦……”

路明非全身冷汗,他明白了,荷官并非傻到不懂得弃牌,而是开始的难度被刻意调低了!这个炼金迷宫本质上就是个玩人的游戏,类似rpg的关底波ss,会变身的!

路明非毫无悬念的赢了万傅倩,万傅倩手里只剩下200多瓶盖,而荷官在危险到来之前轻松撤退了!

“再来再来别吝啬,大把下啊!狭路相逢勇者胜嘛,我三岁到澳门,四岁进葡京,五岁赌到变成精,六岁学人不正经,怎知七岁就输得亮晶晶……今年二十七,还是无事一身轻……”荷官哼哼唧唧的在空中洗牌,骨骼翼手中飞舞着扑克牌组成的链条。我要五加皮双蒸,二十四味凉茶,再加一粒龟蛋搅拌均匀,再加一滴墨汁,你们有没有呀,哈哈哈哈!”

周星驰的台词.路明非喜欢这类二不兮兮的电影,台词倒背如流,此刻却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觉得阴森沉郁.此刻的荷官就像一是个失控的复读机,没有逻辑,只剩癫狂.洗好的扑克牌仿佛被磁力吸合在一起,猛地收在翼手里.荷官发出轻佻的笑声,把一张张扑克投掷到路明非和万博倩的面前.路明非手里是一张红桃”a”和一张红桃”k”.前四张明牌都亮出来了,黒桃”10”、红桃”10”、方块”10”和红桃”j”.牌面很诡异,明牌就有三张”10”,可以凑出”三条”.这种牌最后可以得拼小牌。就是说三条以外谁的小牌大谁赢.路明非有张红桃”a”,胜算很大。”那家伙手里有一对,这样它最终的牌面是三条加一对,才凑成”满堂红”他胜你.”路鸣泽缓缓地睁开眼睛,“但你仍旧日有赢的可能,如果最后一张明牌是红桃”q”.但翻出红桃‘q”的几率是1/52但一旦它翻出来,你就有德州扑克中最大的一手牌.”皇家通花顺”,红桃”10”,”j”,”q”,”k”,”a”.那是职业赌徒的一生中也开不出几次皇家通花顺呢,”路鸣泽微笑,”你信不信它会为你翻开?”路明非的手心都是冷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要把一切赌在这虚无缥缈的运气上是很需要勇气的.还没轮到他下注、该万博倩决定跟不跟。万博倩这一轮有点奇怪,把自已的暗牌直接扣下了没有看。“showhand”_她把全部筹码都推了出去。路明非脑袋里”嗡”的一声,不看暗牌就敢showhand?这女孩受不了压力.准备撤了吧7!”别管我了,赢这个丑八怪.”万博倩瞥了一眼路明非,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路明非第一次发觉这女孩还挺妩媚,”师弟你牌技真棒,要是不管我,你早就能跑了吧?”

荷官的九个头部瞪着手中的暗牌,咕唧咕唧地鬼叫着,似乎在冥思苦想,这局面太复杂了,但显然它舍不得放弃,赢了这一局它就可以把万博倩踢下赌桌.它跟人一样有着对胜利的贪欲,万博倩赌的就是它的贪欲,于是这个女孩把自己押上了赌桌!”跟”、荷官终于下定决心.

万博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忽然轻松了o最后一张明牌翻开,红桃“q¨!路明非面无表情地翻开自己的暗牌,至尊无敌的“皇家通花顺”万博倩的暗牌只是可怜“3”和“4¨,可她施施然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微光,凹陷的面颊好像都丰润了一些。“别哭丧着脸,你已经尽力我知道.“万博倩微笑着说,“要不是荷官突然学会弃牌,你就能带我离开这里.现在我要去找高幂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出去了再想办法救我们哦。”

“他对你真好。”路明非轻声说。“嗯,要不是他跟以前的女朋友老是有点藕断丝连,我大概早就跟他订婚了,万博倩撇嘴,“他就是特别心软,烦死了。”她顿了顿,“刚才我忽然很想回去找他,。”

“嗯。”路明非点头,

¨我看你showhand!就明白了。”

“你有什么心事么?”万博倩歪着脑袋看他,“我看你好像神不守舍的,喜欢上什么人了?”

“嗯,。”路明非努力地笑笑。

“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别在原地等哦。”万博倩轻声说,转过身走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黑暗吞没了她的身影,只余下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路明非想象那个女孩在一片漆黑里奔跑起来,白色的裙角起落,就像是一匹闪着微光的独角兽那样美。虽然他看不见。

她一往无前地冲进隧道,丝毫不惧怕那里的黑暗那是高离开的方向。

在地铁上忍受过漫长的孤独后,她会和高幂重逢,深深地拥抱,她会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不松开,尽管这样会让他们下一轮的筹码少些。

“秀恩爱……小心别摔跤哦……¨路明非喃喃,抬脚踹了踹荷官,“前面两个都挂掉了,你怎么还不挂?”荷官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暗牌,似乎不能接受这种大逆转的失败,直到被路明非踹了个趔趄,它才猛地清醒过来,发出癫狂嘶哑的声音,¨我就不应该来这儿……你现在后悔太晚了……留只手行吗……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一个台词控总要说完台词才会死.”荷官仆倒在筹码堆里,化为一摊古铜色的尘埃。白炽灯“灯嘶”的灭了。

3、第零站

“师兄你累不累?”夏弥问。

“没事,你有多重?100斤?只是负重100斤从王府井走到苹果园而已。”楚子航淡淡地说。

他正背着夏弥在隧道里跋涉,夏弥拿着手电为他照亮。轨道地基都是尖利的煤渣,她那双拖鞋在这里确实不管用。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体重么?”夏弥脸色黑沉沉的,“最近吃得有点胖,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子航无声地笑笑,懒得搭理她。他已经习惯了夏弥说话的方式,她胡搅蛮缠的时候,你大可以不理她,她也不会生气。

夏弥忽然把手电光圈移到隧道上:“前方要到站了。”

隧道壁上用红色的油漆漆着“102”,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前方。

“102号站,福寿岭。跟在我背后,不要离得太远,随时准备发动言灵。”

楚子航把夏弥放了下来,抽出了“村雨”提在手上。

“呀嘞呀嘞!我一向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夏弥举手敬礼。

两个人贴在隧道壁缓缓的前行,说了也奇怪,解决了那些死侍和镰鼬之后,隧道壁中的骨骼们就不再苏醒了。好像是被侵入者强硬的杀戮风格给吓到了似的。

远处出现了月台的轮廓,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滴水的声音。极长的水泥月台沉睡在彻底的黑暗里,好像几十年没有人造访了。

手电光圈扫到的地方都破败不堪,墙皮剥落,金属栏杆锈蚀,一根根白灰刷的大柱子支撑起顶部。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中反复回荡。

夏弥紧张地抓着楚子航的皮带,因为楚子航现在赤裸着上身,没有衣袖可揪:“这里比刚才还荒。”

“跟真实的102站应该很像。这个地铁站不是民用的,所以很简陋,一点修饰都没有。如果在苹果园站藏起来不下车,就能跟着列车到这里。”楚子航忽然停下脚步,“有人刚刚来过这里。”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高手电,照亮了上方蒙着灰尘的白炽灯:“这个灯泡还是热的,所以不久前它还是亮着的,死侍或者其他什么死的东西自然不需要灯光。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

他蹲下抓起一把灰尘,灰尘是古铜色的,被一块暗褐色的麻布盖着。

“跟那些死侍的灰有点像。”夏弥捻了一点凑到鼻尖,完全闻不出任何味道,像是石粉,但是非常沉重。

“嗨!师兄!看那个!”夏弥忽然高兴地蹦了起来,手指前方。

备用铁轨上停着一辆检修用的小铁车。这种检修车的历史很老了,结构也简单,只是一张平板,纯靠人力压动杠杆推动。

“检修车,你没见过么?”楚子航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

“完全不理解我的拳拳心意!”夏弥一脸恼火,“这样你就不用背我了嘛,我们可以坐那辆检修车继续往前。”

“也好。”楚子航点点头。

“给你减轻负担也看不见你说声谢谢,”夏弥瞪眼,“难道背着还蛮来劲?不觉得我重么?”

“你的准确体重应该是98斤,还不到100斤。按照你的身高来看,你全身的脂肪含量大概是23%,这个数据比正常脂肪含量要低了不少,根据哈佛医学院的数据,女性脂肪含量低于22%,可能导致不孕不育。所以你也许不用继续考虑减肥了。”楚子航跳上检修车,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夏弥,“所以我并不觉得你重。”

检修车在铁轨上飞驰。这古老的东西居然很好用,铁轨的摩擦力小,只要给它加一把力就能滑动很长的路,速度相当不错。

夏弥开始陪着楚子航嗨哟嗨哟地使劲压了一会儿,很快就累了,就转而抓住前面的栏杆,扮出在海船上眺望的样子说“左舷十五度”或者“满舵满舵”一类的白烂话。

楚子航又想起初见她的时候觉得是看到了一个女伴路明非,内心世界广阔又无厘头,思维像只发疯的兔子那样蹦来蹦去,像楚子航这种思维通路笔直如弹道的家伙永远也抓不住那只兔子的尾巴。

“真无聊,你都不会配合一下。”夏弥扭头看着楚子航。

“对不起。”楚子航淡淡地说。他的精神完全集中在听力上,以求前方或者后方有敌人逼近的时候迅速察觉,在这件事上他远远不如恺撒。

“小时候有人陪你玩么?”夏弥靠在栏杆上,歪着头。

楚子航想了想:”周末我妈妈和继父会带我去游乐场。“

“真是少爷的生活。”夏弥一脸鄙夷,“你有朋友么?”

“没有。”楚子航顿了顿,“我不太会玩,我要是有你那么会玩,也许就有朋友了。”

“我也没有朋友。”夏弥撅起嘴,坐了下来,把双腿伸到栏杆外,风掀起她的额发,她又开心起来,“喔喔!和过山车一样!”

“你还喜欢过山车?”楚子航说,“六旗游乐场之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没事啦,同学嘛,你要怎么感谢我?请我去水族馆还是看电影?”夏弥转回头来挤眉弄眼。

楚子航答不上来,在摩天轮上他就因为这个话题被夏弥噎得够呛。

她像个兔子似的在你面前一个劲儿地蹦,你弄不清这是因为她的无厘头,还是嘲讽或者诱惑。

要真的是诱惑,那真是刀剑齐飞无坚不摧的诱惑啊,但就是有种人总是慢半拍,除了拔刀砍人别的事儿都慢半拍,中了女孩的刀还要好一阵子才知道痛。

楚子航低下头使劲地压着杠杆。

“哦呀哦呀!给力给力!再快点!”夏弥挥舞着双手,“去香波地群岛!”

芬格尔也说过这个烂笑话,是出自《海贼王》的典故,这部没完没了的超长篇漫画画到作者都觉得无聊的时候只好祭出“各自修行两年后在香波地群岛”重逢的大招来,两年后少年开始大叔化,萝莉都成了小御姐,于是又有了新故事可讲。

香波地群岛,那是个重逢之地。楚子航看着夏弥的背影,想起和这个女孩曾在仕兰中学的同一片树荫下走过,忽然有些出神。

“你没有朋友还那么能玩?”他说。

“就是因为没有朋友,只好自己跟自己玩咯,我小时候一个下午就在床上滚来滚去也不觉得无聊,我爸妈都说我有点疯疯癫癫的,因为我自己跟自己玩一会儿就嘿嘿笑。”

夏弥耸耸肩,“反正他们也很忙嘛要照顾哥哥,我就只好自己玩自己的咯。”她趴在栏杆上,把侧脸枕在胳膊上,大概是有些累了。

楚子航看着他那一头柔软的发丝在风里舞动着,阳光雨露的味道似乎弥漫了整个隧道,手指忽然动了动。有种奇怪的冲到要把手伸进她的头发里,摸摸她的脑袋。

是不是你也曾是倔强的小孩,低着头在人群里走过,不出声;离得很远看别人说说笑笑,也不出声;但是你心里有个很大的世界,夜深人静的时候,所有人都睡着以后,你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透过窗户去看夜空,忽然难过,或者忽然笑得打滚儿?

“希望事情能在明天中午结束,我陪你回家跟你家里解释。”楚子航说。

“嗯,”夏弥轻声说,忽然她睁大了眼睛,“别逗了!你玩我呢吧?我夜不归宿,第二天早晨带着一个男生回家跟我爹妈说,嗨,这是我师兄哦,昨晚的事情他想跟你们解释!我爹只会赏我们每人一个大巴掌,解释什么?不用解释了!解释你妹呀!”

楚子航表情僵硬,默默地低下头。

他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直起身来,忽然间肩胛处的胎记好像要烧起来了。

“你帮我看一下肩膀那里行吗?”他转过身。

“嗯,你是在展示你强有力的肩大肌么?不用那么可以啦,我在路上已经鉴赏过了,hoho好心动”夏弥满嘴白烂话,但还是乖乖地凑过来细看。

胎记颜色赤红,像是一枚烧红的硬币嵌在骨骼里。夏弥伸出指头戳了戳,“痛么?”

“不,只是很烫,”楚子航忽然一惊,“有什么声音,你听见了么?”

夏弥竖起耳朵细听,同时用手电四周扫射,“没有啊”

她把下面半截话吞回去了,就在检修车的旁边,她看见了一块界碑似的石头,表面简单地阴刻文字,用红色的油漆填满,只有一个数字,“100”。

“一百?”夏弥愣住了,“什么意思?”

“不是一百,”楚子航说,“是下一站的编号。北京地铁每一站都有一个数字编号,一号线从西往东编号越来越大。但最西边的苹果园站不是101号而是103号,因为还有隐藏的两个车站福寿岭和高井,编号分别为102和101,我们刚才已经过了那两站。编号再往前推就是100,意思是第零站”他忽然愣住了,全身冰冷,脑颅深处传来阵阵剧痛。

第零站?怎么可能是第零站?就算还有两个车站没有投入使用,也不会有人把它们编号为第零站和负一站。

零时不该出现在常见编号中的,这个奇怪的数字是古代阿拉伯人发明的,是数学史上的巨大突破。它与其说是一个数字不如说是一个概括,空无的概念,它代表“不存在”!

“停下!别往前了!”楚子航想去拉检修车的刹车。

这时候他终于听清了刚才的异响。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后方隧道里透出雪亮的灯光,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亮着大灯,沉雄地轰鸣着,沿着铁轨高速驶来,撞在检修车上。

楚子航猛地扑过去把夏弥压在身下。检修车像是一颗被火药气体推动的子弹那样,沿着铁轨滑向幽深的黑暗。楚子航耳边风声呼啸,不想是滑行,仿佛向着无尽深渊坠落。

被某种东西封锁了的记忆忽然苏醒了。“蒲公英”台风登陆那天,暴风雨里那个男人开着迈巴赫,带他偷偷驶入封闭的高架路,那个奇怪的、被所有人忽视的入口被柳树枝条遮挡的路牌风曾经瞬间掀起树枝,让他看见了入口编号!

“000”号高架路入口!第零号高架路入口!

一切终于贯通了,为什么他总能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嗅到那个雨夜的味道,因为那一夜他也是在“死亡之国”尼伯龙根中!

4、史前遗族

恺撇开着敞篷小车在车流如织的西单北大街钻来钻去,就像是在野牛肚子下面奔跑的野兔。来来往往的大车都被他出其不意地截断,但没人冲他按喇叭

因为被他超车的人心情都不错。秋高气爽的一天,一辆崭新的minicooper,带着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金发男子和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中国女孩,车后座上堆着999朵深红色玫瑰扎成的巨大花束。男孩和女孩相视而笑,都一脸的臭美,但是美得珠联璧合啊!大概是去结婚吧?每个人都这么猜。

要是自己开着这么辆车带着这么一个妞去结婚,哪能耐住性子等啊?车大概能开得飞起来!

车停在婚庆大厦的路边,这栋大楼里都是做婚礼生意的店铺,拍婿纱照的、订做首饰的、乃至于婚礼司仪。

恺撤拉着诺诺一路小跑上到四层,在一问挂着深红色蜀绣门帘的店铺面前停下。两扇褐色的老木门,门上钉着老式的铜门环。恺撤扣了扣门环,一个清瘦的老人把门拉开一条缝,“恺撒?加图索先生?”他上下打量诺诺,微微点头,“嗯!货色不错!”

“喂!你是带我来见什么人贩子么?”诺诺扭头向着凯撒,“我得提醒你,把我卖给人传宗接代对买家是不负责的行为,我很不靠谱的!”老人微笑,“我是说这身喜服,材质不错,手工刺绣,细节拿捏的也到位,是清朝官宦人家新娘的装束。现在能做到的裁缝已经很少了。只是还得改得适合你的腰身,嗯,此外还缺最重要的东西。”“什么?”“凤冠霞帔。”老人把整扇门推开。

仿佛宝库洞开的瞬间,珠玉之光照亮了眼睛。温润的珍珠、剔透的翡翠、色彩千变万化的琉璃珠子、珐琅.的纽扣、黄金红金和白金丝卷……

正中的桌子上则是一具用黑布蒙着的半身像,老人带着得意的笑揭去那张黑布,半身像戴着一项赤金色凤凰压顶的凤冠,百乌云集于凤凰后,每一只鸟的双翼都是手工雕刻的羽毛,而遮面的珠帘是用一粒粒翡翠穿成。“哇噻!”诺诺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样的喜服,就要搭配凤冠,你的男朋友为你订制了一顶凤冠,”老人说,“全手工制作,需要半年的时间!但在开始之前,你先得选定你喜欢的造型。”“喜欢么?恺撤握住诺诺的手,轻声说,“你戴上会光辉灿烂的。”“那会是两公斤的黄金、108枚红珊瑚珠子和12块冰种翡翠打造的顶级中国首饰,全手工,能直接送去拍卖的!跟这个比起来什么卡地亚的结婚戒指,都是小儿科!”做首饰的老师傅牛逼哄哄,“在咱们中国,就是凤冠霞帔才给力!”

“听起来真的好重呀……”诺诺轻声赞叹。“喜服修改要多久?等着用.“恺撒转头问老师傅。“滚蛋!只是订婚,喜服要到结婚时候才穿的!”诺诺抢白他。

“早点准备到时候省力,你订了婚还跑得掉么?”恺撒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

“就算现在改好,结婚时也未必能穿,朋友……女和猪一样,胖起来是很快的……”诺诺像蚊子一样哼哼。

路明非摸着湿漉漉的隧道壁往前,手电他留给高幂他们了,那东西对他们会更有用。黑暗好像粘稠的泥潭,他跋涉在泥潭中。他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扇门,华丽丽地亮着彩灯,写着“exit“。但他只能往前走,他不能回头。

他想起希腊神话里那个叫俄耳甫斯的兄弟的故事兄弟弹得一手好琴,是能够弹得石头都落泪,地狱三头狗都鸣鸣地围着他卖萌的强者,他还有一个漂亮老婆欧律狄克。但欧律狄克给毒蛇咬死了,俄耳甫斯兄弟以泪洗面之后抄着他的家伙就奔地府去了,一路把冥河上的艄公都给弹哭了。最后杀到冥界老大哈迪斯面前说,我要我老婆。哈迪斯说你牛逼!行!老婆你带走,不过有个条件,走出冥界之前你不能回头看她,否则她就永远留在这里了。俄耳甫斯兄弟就带着老婆一路往前,老婆就跟在他后面喋喋不休地诉相思,俄尔甫斯兄弟横下一条心,愣是一路没回头搭理老婆。就在他们已经看到人间阳光的时候,老婆抱怨说你不爱我了。俄耳甫斯兄弟心里柔情忽然泛滥,回身拥抱老婆,老婆就此被地狱的长臂拉了回去,只留下一串眼泪给他。这个故事说明天下的英雄好汉,十有八九都是挂在那要命的温柔上,所以《葵花宝典》教育大家“欲练神功必先自宫’’委实道理精妙!不过说起来那又如何昵?东方不败倒是大仁大勇地照做了,可还有杨莲亭在后面埋伏着他呐!说起来没有遇到什么陈雯雯什么诺诺之前他也是一条好汉呀!他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小屁孩,站在叔叔家的天台上,双手比着枪形对着夜幕中的红绿色啪啪地扫射,不害怕不惊恐,不忧伤更不绝望,是个相信自己会拥有全世界的小屁孩。可是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这世界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圣斗土,不是高喊着“希望”那种热血口号就能再站起来的。有些希望就像是肥皂泡泡啊,注定要破掉;有些人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这一次倒下去就不会再站起来了。各种观众真是抱歉,主角这次撑不住了……不会再去抓那妞儿的手了,她已经……很幸福了啊。他必须强迫自己不断地想这个想那个,否则就会撑不下去。最后他想到了万博倩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如果喜欢.,什么人,就要去找她,别在原地等哦。”

说得真好,如果有人在外面等他的话,他也会跟万傅倩一样飞跑吧?可是没有啊。

说起来不该是你走出这个迷宫的啊,四个人里你最没价值,要是高幂和万傅倩出去了就能结婚了吧?赵孟华出去也会有柳淼淼和陈雯雯两个美少女得救,会围着他哭,你出去了能干啥?你挂在这里也就是芬格尔可能有点兔死狐悲罢了。

靠!想到这些事情果然就豪气横生啊!再也不惧黑暗里藏着的任何妖魔鬼怪!你看老子这渣到爆的人生老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勾魂么兄弟来嘛!没有存在感的人生就是坦荡荡!

他忽然摸不到隧道壁了,扑面摔倒在一堆煤渣上。

她仰起头,只看见无限高矿的黑暗中漂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顶,也看不到壁。他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就像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圣彼得大教堂。他到达了地铁的终点,也是迷宫的尽头。

他越过一根根枕木向前摸索,穿越这个巨大的空间累得他气喘吁吁,最后他看到了一面人工开凿出来的岩壁,上面满是机械留下的痕迹,贴着岩壁的是梭形的水泥月台,奔到是石壁前摸索拍打。见鬼了,根本不像是有门的样子,看这么坚厚的石壁他此刻大概是在一座山的内部,在这岩壁上开凿通道确实是惊人的工程量。

妈的,不会被涮了吧?他心里嘀咕。这时候岩壁上有黄色的灯亮起来了,缓慢的闪烁着。路明非又惊喜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无意中触动了什么开门的机关。他竭力抬头去看那盏在高处闪烁的灯,但是位置太高了看不清楚。

坚厚的岩壁开始震动了,裂痕自上而下出现,路明非脸色有点难看,这迷宫之门打开的架势倒像是黄金十二圣斗士打开叹息之墙,让人觉得里面会蹦出个哈迪斯来。

整个岩壁都是龟裂的纹路,片片碎石落下,尘埃弥漫,路明非捂着脸一步步后退。黄灯摇晃着似乎要掉下来了,他周围的岩石片片剥落。路明非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心中生出一股刺骨的恶寒那盏黄灯正在看他!

他还没有来得及掉头逃跑,岩壁彻底崩裂了,蛇一般的东西从裂缝中游出,鳞片愕然!那黄灯是巨蛇的眼睛!

酒的麻衣和薯片妞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

龙对于混血种而言也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很少有人见过真正形态的古龙,这种生物又具有彻底改变骨骼的结构伪装自己的能力,因此古代典籍里的龙有时候是带翼的四足恐龙,有时候则是貌美的娜迦,有时候则是独角的长蛇,画画的说龙的步骤是“一画鹿角二虾目、三画狗鼻四画牛嘴、五画狮毛六鱼鳞、七画蛇身八火炎,九画鸡脚画龙罢”,说白了就是个九不像。 www¸ ttκá n¸ ¢O

然而此刻一切面纱都被剥去,这个史前遗族以至凶至戾、至伟岸=又至锋利的外表露于世!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率先突破岩壁的是他修长的脖子。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他古奥庄严的躯体,他显然是个爬行类,但是必然和爬行类都美丽。

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全身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一次张开一次合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班的威严,他俯视路明非,

张开了巨大的黑翼,尖刺地嘶吼起来。

路明非死死的捂着耳朵,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他果断地敬佩史上的屠龙的英雄人物,居然能在这种巨型生物面前昂然而立拔出剑来。

他并不知道在这样近的距离上,即使历史上的屠龙英雄们也会有半数因心脏爆裂而死,而他还能呆呆地站着。

龙蛇一般的长颈忽然一缩,双爪子刨地,小心地缩到角落里。他把头低到基本贴到地面,警惕地打量着路明非,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他不太敢动,他记得什么野外生存书上说,要是野兽和你对峙千万别逃,野兽其实在观察你,你一逃他知道你心虚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咬你。

不过龙是野兽么?这东西是智慧生物,卡塞尔学院的书上提到龙都是用他和她。

巨龙金色的眼睛微微收缩,像是猫头鹰一样。路明非一愣,忽然明白这东西的姿态像什么了。根本就是只猫嘛!一只座头鲸那么重的巨猫!

龙游动着长颈缓缓地靠近路明非,路明非站的笔直,好像一根铅笔插在月台上。逃也没有用,这长脖子简直跟《狂蟒之灾》里那史前巨蟒差不多了,轻松一伸一缩,猎豹的速度也逃不掉。龙缓缓的张大嘴,利齿如枪簇,黑色的长舌从上到下舔过路明非全身。

“你赢了。”

“喂,台词错了吧?不该是哇!好嫩的肥羊么?”路明非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赢了”龙又一次说,低沉威严,“我们来玩什么?”

“玩什么都好,只要别玩吃肉的游戏就行,”路明非烂话脱口而出,其实是他此刻神经绷紧根本管不了自己那张欠嘴。

龙大概无法理解路明非的白烂精神,眼神又变得警惕起来,他缓缓的后退,缩到岩壁边。他那个动作就像是缩紧的蛇一样危险,因为随时能弹出去一口咬住猎物,路明非浑身都是冷汗。

龙猛地挥动膜翼,路明非看那动作好像是要扔石头打他,急忙捂脸。一个蓝色的袋子落在龙和路明非之间。

那是一代薯片。

这神兽似地玩意真能整,路明非的逻辑彻底混乱,龙类是种卖萌的生物?

“给你”龙仍旧是很谨慎的盯着路明非。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有此礼遇,只觉得双膝发软,恨不得叩拜下去说谢主隆恩啊不,龙恩!

龙盯着路明非看了很久,见他没动弹,再次伸出黑翼。翼端是锋锐的爪子,这巨型生物的动作极其精准,利爪挑开了薯片的包装袋,小心地夹起一片薯片放到嘴里。

“薯片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龙以君王般的低沉的声音说。

路明非捂脸,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鼓起勇气上上下下打量这史前神兽。龙有30或是40米长,但这斌非完整长度,龙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身还是骨骼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

这东西就像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相,半身显露死亡,生死巧妙的融为一体,似乎有着什么宗教上的意义。

不过这卖萌的语气不知道有没有年满五岁

作战计划到这里已经完全破产了,因为根本不知道“大地与山之王”是什么东西,诺玛没法给出精确计划,副校长则认为“七宗罪”在手里,因该问题不大。

应该问题不大?“青铜与火之王”身上好歹有个融合的老唐是弱点,眼前这神兽浑身上下都是铁鳞!七宗罪就算锋利,对他也不过是把铅笔刀!

龙看起来果然热爱薯片,很快他就吃完了一袋薯片。路明非一直没动弹,龙警惕的眼神也慢慢放松了,取而代之是对路明非的不满意。

真是一种“不满意”的眼神,不是轻蔑不是不屑,就像是一只猫对主人的不满意。

“你一点都不好玩。”龙说“但你很会赌,我打不赢你。我们”

他接下来的话让路明非一头栽倒,“看电视吧。”

路明非很想直接晕过去,但问题是他没有晕倒,那还能怎样?

这是他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天,他出错了头,认错了妞,进错了地方一切都是错的,连龙都是错的。

龙真的拿出了个电视,18寸的老式电视,一个沉重的大方盒子。

显然这是它重要玩具之一,他轻拿轻放,用翼尖接上电源的时候也异常仔细。屏幕的灯光照亮了黑色的龙鳞和路明非的脸,龙把下颚放在月台上,路明非坐在他脑袋旁边,还没有龙头的1/3高,就像贴着一块巨大的岩石。

这奇怪的和谐感是怎么回事?

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信号很差,正再放周星驰的《赌圣》。

这个巨大的迷宫大概都被这条龙控制着,荷官开始木呆呆的,后来满口台词,也不过是被这条龙控制了。

他是看门人也是这里的主宰,但他的智力显然有点问题

,对于这条龙而言,他们这些人似乎不应该称作“入侵者”,而是来陪他玩的人,他用一个赌局选拔他认为最好玩的人。就像一个小孩对于家里来的客人好奇。

月台旁边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被分拣的瓶盖、烟纸壳、指南针、色彩艳丽的包装纸显然都是这条龙精心收藏的。

这条龙构筑了这个炼金迷宫自己生活在里面,像个宅小孩缩在自己卧室里,而自己居然是来杀他的。想到这一点路明非不由得有点不舒服。

不对!他浑身一颤,意识到自己的推论中有个错误!固然也许会有垃圾被地铁运进这个空间,但是薯片呢?电视呢?这条龙的脊椎连载比眼力无法移动,他好像是被养在这里。

5、屠龙者,集结

恺撒走出首饰工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罗盘。

不是指南针,而是个刻着天干地支和伏羲六十四卦的铜盘,中间是人首蛇身的磁针。

这东西是风水先生拿来算时辰探地脉的玩意儿,这是林凤隆老先生后来寄到恺撒住处的,说这东西是前明古物,对他估计会有点用处。

诺诺量身和选翡翠需要点儿时间,恺撒正好来探探地脉……这里就是当年王恭厂大爆炸的旧址,恺撒其实是在定位王恭厂旧址的时候找到那家首饰工坊。

他他一手翻着一本周易,一手端着罗盘往楼下去,周围的人无不侧目。

但有远比他更吸引视线的,一楼传来了掌声,恺撒往楼下张望,看见一队皇帝摇摆着进了婚庆大厦,后面还跟着一顶红色花轿。为首的一个仰头看见二楼的恺撒,惊喜地摘下园框老墨镜招手,“嗨!恺撒!你也在这里!”

恺撒真想捂脸说我不认识你。

那是三四十个洋人,没人一身明黄色黄袍,下面是老北京布鞋,头上是明珠顶戴,都戴着圆框茶色墨镜,一个个拽着方步,一个个喜笑颜开,知道的说是混血种的背景旅游团,不知道的一位是商场的宣传活动。为首的是唐森,芝加哥地区做建筑业的混血种,虽然阵营不同但凯撒还是和他认识,加图索家族的一些分支机构和唐森的公司有往来。

“嗨!唐森!你好!”恺撒也只好张开双臂拥抱这位奔上二楼的皇帝,“你穿龙袍真是棒极了!”

“哦!我们团购的!很便宜!”唐森正了正顶戴,“我们的一位朋友看上这次的导游女孩,非常浪漫!我们今天是来选中式婚纱的,你也是来选中式婚纱?”

恺撒是在不好意思承认他和这些二货的来意一样,只好微微一笑。他忽然愣住了,一直微微颤动的磁针忽然告诉旋转起来,地磁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忽然变化了,好像他们脚下是某个磁力漩涡。

“喔!这是什么?”唐森好奇的看着他手中那玩意儿,开了个玩笑,“是因为我们来了它很高兴所以转的那么快么?”

“不,”恺撒面色凝重,“它的用途似乎不是测二百五的密集度……”道里忽然吹来了风,风里带有些微的灼热气息。

龙沉雄地低吼,黑翼展开,前腿撑起。他站起来了,金瞳紧紧地收缩起来。连路明非这种迟钝的家伙都感觉到龙忽然透出了强烈的敌意。

这才是一条龙真正该具有的气场,古古奥森严。

“兄弟你没事不要瞎变身啊……我可一直都是老老实实地坐着呢。”路明非吓得直哆嗦,一步步往后退。

龙的巨翼扫过月台,把他珍藏的那堆破烂都扫到了身后,又用翼手轻轻抓起电视,也把它置于自己身后,然后脖子后缩,像是预备进攻的蛇那样,直视前方。

前方隧道里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声音,什么东西正在逼近,带着橘色的火光。

两团火光从隧道里飞了出来,那时燃烧棒,卡塞尔学院标配,用于在黑暗中照明,一根就足够照亮歌剧院那样的巨大空间。但是在这里它还远远不够,只不过照亮了隧道出口附近的一片区域。一辆铸铁检修车滑出了隧道,车上压动杠杆的年轻人赤裸着上身。

楚子航!

路明非激动得就差热泪盈眶,好比失陷在海外的难民看见挂着五星红旗的大船出现在海平面上。可大船哪有面瘫师兄的美感?那看那条紧身牛仔裤上的皱褶,你看那汗水淋漓的后背,肌肉分明的双臂有力地一下下压动杠杆,每一根线条蜷缩又舒展,美得如诗如画!让人瞬间想到了名画上汲水的少女啊……

但是见鬼!面瘫师兄你秀逗了吧?虽然你一直是个紫龙式的脱衣男但是在一条龙面前展示肌肉有屁用啊!就算你肱二头肌超过施瓦辛格也不够龙吃个午饭的啊!你悄悄潜进来救我就好了,你摆这个po色……….路明非心里的吐槽之神唾沫横飞。

检修车压碎了燃烧棒,但是楚子航的身影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此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检修车周围笼罩着一个透明的气界,上面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检修车经过的地方铁轨变成耀眼的金红色,就是是刚从热轧机里吐出的钢条,接近熔点!

“君焰”的领域,楚子航携着这个高危领域而来,把自己和这两检修车一起变成了滑动于铁轨上的炸弹!压杠杆的速度越来越快。领域表面流动的光从暗红色变为血红,越来越亮,最后变得阳光般刺眼。

楚子航快要支撑不住这个领域了。“君焰”被牢牢控制的时候,其实是漆黑一片的,纯黑色的火焰是把光热都隐藏起来,爆发的时候才化为灼目地焰色。

现在被言灵之力束缚的光和热正挣扎着要从领域中脱离出来,沉重的铸铁检修车也从边缘开始熔化,金色钢屑落在地上溅开。

这枚用言灵填充的炸弹随时会爆炸。

路明非一个飞扑藏到一个石墩子后面,耳边传来刺耳的长吟,就像是用钢锯条在石头上磨蹭。龙在尖叫,他震动双翼,鼓起强烈的风,吹地整个空间里飞沙走石。

龙无法逃走!他是被禁锢在这里的!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龙的后半截身体石化在岩壁里,楚子航抓住了他的弱点。龙不能闪避,只能硬扛。但龙能顶得住灌满“君王烈焰”的炸弹一击?被这东西砸中,好比一发凝固汽油弹糊在脸上爆炸。

楚子航猛地洞开杠杆,腾空倒翻,检修车以超过100公里的高速向着龙冲去。楚子航脱离的瞬间,钢铁开始燃烧,检修车流动着夺目的金色。轨道尽头是封闭的,砌着巨大的水泥墩,检修车一头撞在水泥墩上,翻转着腾空而起,完美的角度,完美的弧线,砸向龙的头部。

路明非傻眼了。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须精确地控制速度,这种要命的关头还能做出最冷静的计算,得到准确的结果,楚子航的数学居然强到这个地步?强到这个地步的……还算是人么?

楚子航落地,猛地站直。他确实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他的肌肉表面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手上骨节涨大,面骨突出,黄金瞳像是在燃烧。路明非倒吸了一口冷气,搞不清楚师兄到底是跟龙一拨还是跟他一拨的,因为看起来楚子航像龙胜过像他,根本就是一个异类!

所以他不喜欢跟人配合,因为爆血后的状态决不能被别人看见。

龙没法闪避,只能紧紧地用双翼把头抱了起来,就像准备挨打的孩子。路明非忽然有点于心不忍,这东西真的是龙类么?就凭这智商?

检修车撞在龙翼上,瞬间熔尽。惊天动地的巨震,所有光与热都迸发出来,钢水四溅。路明非能听见钢水灼烧龙翼的可怕声音,爆炸把龙收藏的瓶盖激得四面飞溅,子弹般打在路明非藏身的石墩子上。

路明非抱着头,蜷缩着,忽然明白了龙为什么要扫空月台,他是意识到强敌的到来,要把收藏的东西藏在自己的身后。就像是巨大的灾祸到来的时候,孩子把心爱的玩具藏在床下最隐秘的角落,以为这样它们就安全了。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一块被爆炸激飞的碎片落在距离路明非不远的地方,那时电视机外壳的一部分,上面还有未息的火苗。

尘埃缓缓降落,龙仍以双翼抱着头,僵立不动。铁水在他身上缓慢地凝结,同时灼烧着鳞片发出“嘶嘶”的声音。路明非从石墩子后面探出头来,大气都不敢出。

楚子航全身的细鳞一张一合,虬结的肌肉如铁筋般凸出。他再度吟唱起来,领域展开,鳞片缝隙汩汩的血流迅速蒸发为红雾。

二度爆血!

“言灵。君焰”的领域进一步扩张。这一次楚子航牢牢地控制着局面,黑红色的气流在领域气界边缘游走,像是无数半透明的蛇。他很黯淡,但周围尽是炽烈的光焰!铺道的煤渣被引燃了,轨道熔为铁水,楚子航如同站在烈火祭坛的中央。

这才是所谓“龙血”的真实力量么?路明非本以为恺撒的“镰鼬”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能力,但现在楚子航爆发出的伟力简直让人想到了三峡水库中暴怒的青铜与火之王。

这种血统真的可控么?连路明非都怀疑。也许调查组是对的?至少得把他安置在校园以外,

好好给他讲点做人的道理,让他不要轻易冲到,最好学个佛修个道……还派他出来执行什么任务啊?这根本就是豢养一条龙去屠另一条龙把?

龙身上刚刚凝结的铁膜发出轻微的裂响。路明非大了一个寒战,被燃烧糊在脸上爆炸了还能活?这东西真的“生物”么?

铁膜崩碎,龙猛地张开双翼,双翼被灼烧出大大小小的孔洞。他发出愤怒的长嘶,铁屑如细小的箭矢飞射,刺破空气发出嘶嘶声。

他俯身做出扑击的预备姿态,不过这个威风凛凛的动作相比光焰中的楚子航真实逊毙了。这大家伙能抵抗燃烧贴在脸上爆炸,可反击起来完全没有那种神明般的威势,就像一只从被打懵的状态中苏醒过来的巨型阿猫阿狗,正在暴怒地龇牙。

路明非忽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巨大的空间中仿佛孕育着一个热带风暴,风眼正在吞噬所有的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疯狂下降。那是另一个领域被激发了,一个足以影响整个空间的高阶言灵被释放。它正从整个空间里抽提氧气,数以吨记的氧气!

夏弥的“风王之瞳”。

不知何时,她悬浮在了龙的面前,楚子航的头顶。波西米亚长裙漫卷如云,长发也漫卷如云,她吟唱着言灵,如天使唱着圣歌降临,眼瞳清澈光润,赤裸的双脚上凝结着鲜艳的血珠。

路明非知道她很美,却不知道她这么没。这一刻她的美丽在风的衬托下让人忍不住要去遮眼,好像是畏惧那容光射入自己的心。她是风王的女儿,风王的瞳孔,在高天里酝酿一场灭世的风暴。

“君焰”开始释放,但不是以往那种爆炸的效果,无声,甚至是死寂地燃烧。黑红色的气蛇、灼热的煤渣、金色的铁水,都顺从夏弥的召唤而升起,楚子航酝酿的高热也被她全数吸走,楚子航仰头望着她,全身鳞片中的血丝冉冉升空。

夏弥早已经在这场风暴的核心凝聚了数以吨记的氧气!高热、氧气、煤渣、熔化的钢铁,这些风暴的素材以夏弥为中心旋转,仿佛着火的风车轮舞,波西米亚长裙加百合花般盛放。

“师妹啊……这样会走光哎。”路明非喃喃地说。

但此时此刻他对这个走光的师妹一点兴趣都没有了,不敢有。夏弥身上绝对的力量、绝对的血统、绝对的威严仿佛凌空的山岳,他这样的家伙只能膜拜。什么防火防盗防师兄,这样的师妹谁敢要?就算走光了也就是头走光的爬行类啊!你会猥琐地偷看乌龟宝宝的屁屁么?能配得上她的,只有她下方那个同为异类的男人。

夏弥低头看着龙,伸手似乎要抚摸他的头顶。她的眼瞳深处居然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温柔,好像小女孩向自己养的小猫伸出手去。

龙也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美震惊了。

美得就像是一场永别。

言灵。君焰,爆发!

言灵。风王之瞳,爆发!

火焰的狂流和数以吨计的氧气混合,灼目之光,焚城烈焰!光与火的龙卷从夏弥伸出的掌心中吐出,两个言灵的完美叠加!无与伦比,天作之合!

火龙卷像锥子一样钻在龙的双眼中央,高热高压同时作用,效果不再是凝固汽油弹,而是高功率的激光发生器!

龙的颅骨被火龙卷钻出了缺口,高热进入脑颅深处,灼烧着他的神经。尽管他拥有强悍的身躯,却无法对抗神经被烧毁的剧痛。他的惨嚎声介乎于人类和野兽的声音之间,混合着仇恨和疯狂,路明非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敢听,这头危险的动物在生命的尽头发出的吼叫虽然震耳欲聋,但也不过像是猫被虐杀时的哀哭。

龙倒在月台上,双翼抱着头翻滚。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鳞片碎裂,血流满地。

地狱般的灿烂。

“楚子航!”夏弥大喊。

楚子航从极度疲惫中猛然回复神智。龙还没有死,任务还没有结束。

对龙类,你永远要看着他的生机尽绝!这是学院对每个执行部专员的教育。因为人类不可能知道龙类的身体里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楚子航揭开了黑箱,炼金刀剑。七宗罪!

楚子航举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拍在刀匣上,在狂龙的吟声中刀剑弹出。

汉八方古剑“傲慢”,太刀“妒忌”,两种原罪,两种惩罚,楚子航双手刀剑,鹰一样扑击出去。精炼后的血统令他已经能拔出“妒忌”,但很勉强,刀柄上弹出的鳞片刺进了他的手心。疼痛被他抛在脑后,他跃上月台,跃入空中,双手刀剑插入龙眼。龙挣扎着猛地立起,凄绝地长吟着,竭力伸出脖子,愤怒地把嘴张大到极限,对着仍旧浮在空中的夏弥。他的嘴裂开得巨大,颔骨结构就像巨蟒,张嘴的时候能够接近180度地开合角,简直能吞下一列地铁!森然的利齿暴出,就像一簇指向夏弥的长矛。

他把所有的怨毒都指向了夏弥,这一击集中了他最后的力量。这是一头巨龙垂死之际的狂暴,他挣扎着向前,埋入岩石中的脊骨都要被扯断似的。

但他没能命中。他已经看不见了,“七宗罪”对于龙类是致命的武器。有巨大的力量从龙瞳深处爆发,浓腥的血泉沿着刀剑破开的口子激射,就像是钻孔中喷出的泥浆,把那对刀剑也推了出来。楚子航在龙抬头的瞬间没有闪开,而是抓住刀柄被龙带往空中。

这时他抓住了龙面骨上的角质凸起,站在龙的头顶。

他从血泉中接住了那对血淋淋的刀剑,同时插入龙的颅骨上的缺口。这一击直插进了龙的脑干,毁掉了他的整个神经中枢。

楚子航跃起,稳稳地落地。

龙仰天扑击的身影僵住了,这一幕就像是油画,空中飞翔着天使,而邪恶的黑龙仰首去扑击她。画面定格在黑龙即将触及天使的瞬间,天使笼罩在炽烈的风和火焰中,不闪不避,似乎怜悯着这头巨兽的无知。蛇一样的脖子软软地垂落,龙重重地摔在月台上,巨大的黑翼翻过来盖住了自己的尸体。

领域溃散,夏弥终于支撑不住“风王之瞳”了,直坠下来。楚子航转身扑上去接住了她,她像是一片坠落的树叶般轻盈。

路明非惊呆了:师妹……不会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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