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3)

随行亲卫所携猎犬, 也都跟着挣起,冲着草丛狂吠不已, 亲卫们到底是精锐, 警觉异常,已经迅速围出个包围圈, 准备伏击。

一头黑熊,自草丛间,摇摇摆摆出来了。

晏清源见状, 飞身下马,快如闪电,谁也没有说话,他扭头给了晏清河崔俨两个一记眼神,两人便自觉退远了。

猛兽之中, 黑熊最难狩猎, 就是晏清源, 生平也不过打下一熊一虎。此刻,全身本冷却下来的血液,又嗤嗤的燃烧了起来。

众人皆无声拉弓搭箭, 屏息凝视,看晏清源也摆好阵势, 一阵目光交汇, 彼此心领神会,一个手势下来,冲着那熊首利箭齐发, 又听晏清源撮唇一啸,海东青腾空而起,直朝熊目狠狠啄去。

黑熊猛地受了围攻,一时惨嚎声振长空,引得地动山摇,枯枝作响,瑟瑟而折,许是剧痛难忍,发疯了一般将四下碗口粗的大树连根拔起,整个山谷之间,回荡着一声声的震耳嘶吼,让人心口狂跳

晏清源手一扬,离弦之箭,雨燕扑食般集中再度射向了黑熊要害,直到黑熊应声倒地挣扎,俨然已被射成了个马蜂窝,亲卫们中不知哪个,带头长啸,猎犬们闻风而动,这才齐齐上去撕咬巨兽。

一旁崔俨看得汗不敢出,既为黑熊,也为晏清源安危担忧,此刻,见晏清源着胆持矛上前,心中又是一震。

阿兄果真胆识超群,晏清河茶色的瞳子中映着那个将长矛忽舞得厉风大盛,凝成一线,狠狠朝黑熊喉间扎去的身影,不自觉地,收缩了一回。

见世子这般勇武绝伦,“乌拉”一声,亲卫们一拥而上,正要抢着合力扛起黑熊,地上猛兽,陡得又站了起来,逼得众人连退数步,还是那罗延最为机敏,一个箭步,跃上树干,反身就是一个猛扑,手中的长、枪抖得如出水锦鲤,闪亮亮的,刺向了要害。

众人回神,纷纷上前,合力一再出击,见那黑熊彻底只有出气的份儿,才转脸笑对晏清源:

“大将军有熊掌吃了!”

晏清源上马,将弓箭一搭,一掣马缰:“回营帐!”

一弯浅金色的月牙儿,挂在了碧云上。

帐前那条小溪,自山上蜿蜒而下,此刻闪着点点碎凉月光,篝火就在溪畔毕毕剥剥地燃了起来。

晏清源一掀帐子,已经掌灯,见归菀正背对着他摆弄着什么,走近看了,才知是扎着一捧无名野花,纤指灵巧地掐长抽短,不几下,野花都有了参差风致。

嗅到一股浓烈血腥味儿,归菀下意识转过头来,迎上晏清源似笑不笑的眼睛,再定睛去查看,他身上并无明显外伤,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惆怅,很快撑起精神,冲他羞涩一笑:

“大将军都打到什么了?”

晏清源伸手拂了下花束,随意翻了翻:“横竖再也打不到你这样的小兔子,不对,是小狐狸。”

归菀眉头一扬,和他情绪淡然的眼神一撞,忙的避开,蓦然想起当初晏九云带走她们,那些暧昧不清的笑语里,有一句母狐狸,自知不是什么好话,便没接这个话。

晏清源把长弓一放,箭筒交给归菀,示意她挂起,归菀才低头一掠鬓角,瞄了几眼,柔声说道:

“大将军这箭造价大在哪儿?我眼拙,看不出哪里与众不同。”

晏清源目光在她脸上一掠,朝胡床走去,坐下来,左右掸了两下靴子,讥诮一笑:“菀儿这是什么都要学一学,知一知?你一个姑娘家,无须懂这个。”

说罢不正面回答,只一笑带过,归菀听他这个语气,就也不再多问,脑中回闪替他拾箭的那一幕,出了一阵神,眼前猛地一亮,原来晏清源走到了帐口,爽朗的笑声、烤野味膏脂滴落的滋滋声、伴着一股股香气,一同扑了进来。

“走罢,你也该饿了,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外头明显人声不断,人影不断,归菀却不动,神情忸怩地看着他:

“那么多人,我不习惯。”

“别怕,侍卫门在另一堆篝火前头,这只有我二弟和御史中尉,他们也不是外人,你别说话,安静吃你的就是了。”晏清源半张脸被红光映着,平添几分柔和,一听晏清河也在,归菀更坚定了决心,咬了咬牙,知道他这个人,说一不二,只得另辟蹊径,红着脸憋出一句来: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声音只有归菀自己听得到,晏清源见她含羞杵在那,不知瞎嘀咕什么,眉头微蹙:“怎么了,你穿着这身衣裳怕什么?”

归菀不说话,几步走到他跟前,把帐子从他手中一放,隔断外头的声色,扯了扯晏清源衣角,稍稍提高了些声调:“我不要和他们一起,我只要和你一起。”

说罢自己都觉泛酸,晏清源笑骂一句:“矫情。”顺便在她腰肢那过了一把,眼睛里闪着佻薄的光,声音放低了,“只想和我在一起啊,不打紧,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消磨,我只怕你没精神呢。”

归菀被他这双眼睛一瞧,很快勘破他意有所指,脸更红了,索性豁出去,上来就环住了晏清源,两只手紧紧交扣在他腰间,将发烫的脸,毫不犹豫贴了上去:

“我不要出去见其他男人,晏清源,我只见你就够了。”

每每自她口中道出“晏清源”三字,都似恨似怨,这一回,幽幽的,宛若一声叹息,又带着小女孩的娇气,晏清源低首锁眉,看她第一回这么主动,摩挲起满头青丝,顿了一顿,才意味深长笑了一声:

“好,那就不见,不过,那罗延总可以见的罢?我得让他给咱们再搭个架子烤肉。”

归菀身子一下泄了劲,总算捱过,抬首点了点头。

两人出来时,果然引来一片目光,归菀躲在他身后,恨不能踩在他影子里,不叫任何人看见,崔俨一看这情形,明白□□分,只是笑,自顾撕咬着鹿腿,呷起了正宗的竹叶青。

倒是那群亲卫,眼神都不是很好使,见晏清源一现身,忍不住端起酒盅欲再喊他敬酒助兴,那罗延搭眼瞧出苗头,赶紧拦了一道:

“又吃又喝的,还堵不上你们的嘴!没看见大将军要带人去鹰场?”

众人定睛一瞧,真是鹰场方向,只觉晏清源身后跟了个小尾巴似的,虽穿着骑装,但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倒像个女子,还想再打量,那罗延给刘响丢了眼神,起身走了,刘响心领神会,吆喝着划起拳,很快打散了亲卫们的注意力。

晏清河慢慢斟了一小碗酒,刚沾到唇边,一眼认出那个娉婷身影,惊鸿一瞥,紧跟着大将军过去了。他眼帘一垂,酒碗就挡住了半张脸。

篝火新燃,松枝的香气也跟着弥漫,归菀坐下来,觉得一切都很稀奇,看那罗延大刀阔斧地架上了一只野糜。

雪亮的切刀握在晏清源手中,在空中庖丁解牛似的,轻车熟路,等洒了盐巴,刀一丢,晏清源挽了袖口,徒手就扯掉一块后腿肉,递给归菀:

“这一块不腻,你试一试。”

归菀为难,左看西瞅,总归无从下口,晏清源只得给她撕下一缕,连皮带肉的,归菀张开贝齿,入嘴却是香喷喷一团,可太过有嚼劲,腮帮子未几酸了,勉强一咽,都堵在细细的喉咙里。

意思一下,就此作罢,归菀两手油,张着尴尬,又不知往哪里抹,远远的,见那罗延打来了盆清水,连带澡豆一并备齐,归菀才浸水盥洗了一番。

“这是大将军打的猎物么?”归菀掏出帕子揩了揩手,见晏清源虽是大快朵颐,却并不带一点粗鲁气,也是纳罕,晏清源一脚踩在半截木桩上,端起酒,一饮而尽,笑着点点头。

归菀一面无赖叠着帕子,一面笑道:“我还以为大将军今日射不正了呢。”

晏清源放慢咀嚼,两腮微微动了动,眼睛从归菀面上,游移到她小腹间,笑哼哼的:“夜里我自会教你知道我射不射得正。”

一句话,就把归菀弄得满脸绯红,无论正大光明还是旁敲侧击,总能被他引到邪路上去,想起那根没石的箭镞,归菀一下又被定住了神。

他那枝箭到底为什么射偏了?叠好的帕子,又被攥作一团。

归菀脑中清明,心里倒并不觉有多可怖,琢磨许久,不知他为何突然就翻脸无情,是腻了么?归菀耳朵发起烧来,掐了掐掌心,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

两人一时没了话,红光在面上一闪一闪的,噼啪乱响的烟火,跳在眼睛里,在这夜幕苍穹下,竟有几分故人远归的温馨。

马儿突突的喷鼻声,断续传来,亲卫们的欢声笑语,也洒珠子似的,倾倒一地,归菀抬头看了看,那钩月牙,马上就要消逝了。

她忽然就很想念春天,月牙儿穿过蓬蓬的游云,地上一霎亮,一霎暗,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梨花瓣子,比月牙还要光润。

夜空中传来一声尖利鸟鸣,归菀才猛得回神,忽的想起白日所见,正犹豫相问,晏清源的目光投过来,黑沉沉的,比夜幕还要深邃。

归菀向来有点怯他这种看不透的眼神,只觉这人沉默的时候,同样教人透不上气,再一回神,一角衣袂从眼前掠过,原是晏清源起了身,稀里哗啦一阵净好手,几滴水珠子,都甩自己面上来了。

见他去寻手巾,不自觉的,趁这个当口,归菀朝晏清河崔俨两人坐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不远不近的,瞧不太清眉眼,只觉那两人,似乎都往这边看着,可手中明明持酒持肉的,又不太像,许是自己的错觉。归菀摸了摸和他们一样的巾帽,心底掠过一阵嫌恶,偏把自己的头发给抖落了出来。

一连串动作,晏清源瞥的清楚,索性将她帽子一拽,缎子似的青丝立刻在风中飘舞起来,连带着阵阵馨香。

归菀低呼一声,扭头看他,晏清源惯性拍打几下灰尘,冲归菀展颜:“一整天,拘坏你了。”

“我要是只苍鹰就好了。”归菀忽然说了句傻话,情不自禁的,说罢也觉得自己痴了,忙借问掩饰:“大将军的那只鹰隼呢?”

晏清源好整以暇地抱起肩,笑问道:“回前头鹰场了,想看看么?”

于是携归菀重新上马,驰了片刻,到一地势开阔处,尚且亮着一线灯光,等晏清源一下马,就有人过来见礼相引,至于鹰场是个什么地方,归菀很快从晏清源口中得知了:

正是他训鹰的地方。

荡架上铁链声哗啦直响,归菀好奇,借着晏清源手中那盏灯,才瞧清一只白头鹰,正猛烈地拿着鹰喙去嘬击拴在它脚上的铁链,隐然间,已是鲜血淋漓一片。

归菀不忍心看,别过脸去:“为什么要把它困在这里?”

铁链子犹在铮铮作响,每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刺耳,晏清源抱肩淡笑:

“傻孩子,你以为它为什么会乖乖听话?”说着忽掂了根细木棍在手,对着刚欲眯眼打盹的白头鹰就是几下爆头,那鹰立刻没了睡意,重新啄起冷硬的铁链。

“你要把它打死了!”归菀忍不住去制止他,晏清源一把丢开,看归菀脸都急红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放心,只是折磨羞辱它,你看,等它那坚硬的喙子都流血结痂,睡也不能睡,死也不能死,这个时候,你来猜一猜,要怎么做?”

归菀呆呆地看着那白头鹰,它不是苍穹之王么?

“你这样折辱它,不如杀了它!”归菀不知想到什么,忽抬起泛红的眼睛,晏清源笑而不语,在白头鹰身上扫了两圈,一手拈起铁链,笑了笑,转而托起归菀此刻略显倔意的小下巴:

“不,我会在它没日没夜徒劳挣扎后,疲于应付再无所谓尊严荣耀之际,喂它最新鲜的兔肉。”

归菀心头悸动不已,噙泪摇了摇头:“它不会吃的。”

“也许罢,但我可以告诉你,十有八九,它都会吃下去,并且变得乖巧温顺,你让它走,它都不会再逃,偶有例外的话,”晏清源松开她下颚,揉一揉那软烫的红唇,“也就只好杀了。”

“你们训鹰都是用的这个法子?”归菀打了个寒颤,那鹰又慢慢没了力气,停将下来,晏清源照例拿起木棍,对准鹰颈,就是一阵狠手,归菀实在看不下去,扭头奔了出来。

外头夜风还是凉,吹得人清醒不少,归菀身上,却一阵热,一阵冷,浑浑噩噩的,不知身在何方,听身后马蹄声近了,晏清源一个俯身,便如隼捉兔子似的,将她拎到了马背上,稳稳跌在他怀间。

“唔,你看星光。”晏清源居然有兴致抬了抬头,给她指着闪烁的星辰,归菀思绪繁乱,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只白头鹰,血淋淋的画面也还在眼前,轻喘着抬眸望去,只见天际一颗流星霎那划过,耀眼极了,却转瞬陨落,一时更觉惘然。

发觉她身子微抖,晏清源将她往怀里深送几分,语调暧昧:“是你自己想要看,倒被吓着了,你放心,鹰是这么训的,可如果是一只小狐狸,那就是另一种法子了。”

“什么法子?”归菀喃喃问道,晏清源一手已经自领口探进去了,脑子里不知闪过了什么,无名业火一头蹿了上来,后面的声音跟着低沉,“嗯,回帐子里,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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