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身子无碍,石黔默给如玥开了同往常的安胎药。没见到朝思暮想的如玥时,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她就在眼前了,那些话却根本又不能宣之于口。
越是在意她,就越得谨慎,哪怕含情脉脉的一个眼神都不该有。于是小心意义的问诊,刻意的疏离,一切不过是为了宽慰如妃的心,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值此,石黔默心里纠结着各样的情愫,最终只道:“微臣奉了皇上的圣旨,照料启祥宫两位贵人的身子。这几日,也常去请脉。若无事,微臣就告退了。”
“知了。”如玥淡淡一笑,听不出心绪:“皇上器重你,自然会将康贵人与丽贵人交给你照料。何况你的医术,我也是很放心的。”
“没有其余的吩咐,微臣告退,娘娘您好生安歇,切忌动怒。”石黔默恭敬的跪安,未宣之于口的秘密是关乎柳氏两位贵人的,算是他默默为她做的事。或许只有防微杜渐,先下手为强,才能令得两位贵人没有能力与如妃抗衡。
只有石黔默自己才知道,他想尽了办法接近康贵人与丽贵人,为的就是能顺利的将寒凉毒物长久的投放在她们的食物中、药里,慢慢的,不着痕迹的令她们此生都不会有孕。
昧着良心去做一名医者根本不该做的事儿,且还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这就是石黔默能想到的,默默为如妃稳固地位的法子。或者算不得精妙,却来得最直接有效。
如玥根本没看出石黔默的神色有异,心里还在想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自乱阵脚”的话。咸福宫死了个宫婢,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偏就是不能往深里想,这恩贵人的家生丫头,好端端的为何要悬梁自尽的。恩贵人不得宠这么些年了,若是这丫头替她不值,也断然不用等到现在才死。
且说恩贵人近来越发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任是谁都被她呛白过几句。实在不像是灰心厌世的样子。那么又从何而来的悬梁自尽一说。
“这分明是冲着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自乱阵脚。”如玥轻轻的开口自语,心里笃定不已。“就连郭络罗玉娇投井自尽也必有悬疑之处。”
蹙眉阖眼,如玥只觉得过不去自己的心:“玉淑姐姐,没想到如玥还是害了你。”
心头难受的厉害,可为了腹中的孩儿,如玥不得不让自己平静下来。就是眼看着还有三个月孩儿就要降生了,后宫蠢蠢欲动的阴谋之心,却按捺不住了。
躲不是办法,办法是……迎上去。
这个可怕的想法缭绕在如玥心头,整个人也为之一颤,到了今时今日,钮钴禄如玥还是一样的钮钴禄如玥,绝不会退缩不会屈服,不会甘于逆来顺受。
“来人。”如玥扬声道:“去备车辇,摆驾永和宫。”
初贵人仰着头,站在庭前的回廊上,淡漠的望着天际朵朵的白云随风轻移。这种感觉很惬意自在,好似心已随着云朵远去,令自己忘记自己一身被禁锢在这红墙之中,永无挣脱的一日。
如妃的车辇就在这个时候入了宫门,正停在不远处。
迟疑了片刻,初贵人还是微微走上前去,远远迎驾:“如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玥淡薄睨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初贵人的身子大好了,也有好些时候没见在后宫走动了。难得有这份闲情逸致,看云卷云舒。”
“臣妾不祥之身,实在不敢冲撞如妃娘娘圣体,先行告退了。”初贵人远远朝如妃一拜,脸色暗沉的极为不自然。
如玥顾不上搭理她,旁若无人的端然起步:“小许子,还不带路。”小许子干脆的“嗻”了一声,躬着身带着如玥往里走。
此时,庄妃近前的花儿已经知乎了她,说是如妃亲自来了。庄妃淡淡的应了声,慵懒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揉着惺忪的睡眼缓慢的做起来:“人上了年纪,就容易觉得困乏,怎么才靠着绣了一会儿花,就眯过去了。”
抚了自己的鬓边,又抻了抻略微卷了边的衣襟,庄妃才道:“这么早,如妃不去皇后娘娘的储秀宫,来我这里做什么?”
花儿也不解,低头轻声慢语:“说是只身前来的,芩儿姑姑与沛双姑姑都没跟着。”庄妃听了这一句,便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今儿一早,可有人去了永寿宫?”
“娘娘您怎么知道,说是内务府的奴才去了来着,奴婢打听过了。咸福宫殁了个宫婢,是恩贵人近前的。”花儿把知道的都说给了庄飞听。言罢,便收了声音。
“咸福宫?”庄妃品着这句话,实在是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还有别的么?”
“那奴婢就不知情了。”花儿扶着庄妃从榻上下来,轻摇慢晃的走出外间来。庄妃神色不愉,眉头微蹙:“你去吧,给如妃带路。”
话音儿才落,小许子就带着如妃走了进来。庄妃散了眉峰的隐忧,淡然一笑,朝如玥行了个平行礼。“今儿是什么风,把身子贵重的如妃吹到本宫这里来了。花儿快,扶了如妃坐。”
如玥眉目淡漠,面色肃和,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都退下吧,本宫有几句闲话,想和庄妃好好说说。”
花儿抬眼看了庄妃的颜色,便领着一众宫婢自行退下。小许子也很识趣儿,躬着身子跟了出去。内寝就只余两位妃主。
“不管如妃要说什么都好,坐着,坐着。”庄妃心里多少能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可这不舒服隐隐的成了忧虑,好似如妃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凝视过自己。
“本宫没时间与庄妃絮叨,简短的几句话就能说清楚。”如妃微微扬起下巴,略带高傲的表情道:“海蓝格格来你宫里,是否为了舒穆禄俊甫谋一官半职?”
庄妃的心咯噔一下,就猜到必然是与此事有关,可即便让如妃知道她暗中鼓励海蓝格格,跟福晋内斗有如何。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劳她一大早来这里兴师问罪的。遂道:“却有此事。据本宫所知,那海蓝格格可是先去了如妃你的永寿宫。”
“你可答应了她?”如玥不理会庄妃的话意,自顾自问道。
“后宫不得干政,连你堂堂如妃也不敢允诺之事,本宫又岂会允诺。”庄妃见如玥的态度不减凌厉,也不由得跋扈了几分。
“就没说别的?”如玥轻哼了一声:“还是庄妃存了什么不良之心,不敢宣之于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妃也不是好性子,急躁道:“一大早的,来我宫里就是为了耍横不成。你是有着身子的人,漫说这个时候不当置气。就是平时,你也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岂是本宫能轻易抗衡的。没得必要!”
“本宫还以为庄妃什么都知道呢。却原来也不是耳聪目明的主。你教唆了旁人去做什么,时候也不再去打探打探么!”如玥逼近一步,与庄妃四目相对:“今儿一早,舒穆禄府送来的消息,说福晋郭络罗氏昨夜投进自尽了。那人,打捞上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僵硬了!”
庄妃以为自尽听错了,不觉脱口问道:“你说谁投井自尽了?”
“郭络罗氏玉娇,舒穆禄府的福晋,玉嫔的嫡亲胞妹!”如玥昂首,声音激愤。“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么?人在宫里,手竟然伸的那么长,连宫外的事儿你也要挑唆。好端端的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子,就这样被你的三言两语给害死了。午夜梦回,你于心何安?”
“胡说,你别诬蔑本宫。”庄妃的嘴角不觉抽搐了几下,她从未想过后宫竟然会这样严重。且海蓝格格出手会这样重。她不过是希望,郭络罗氏不服气,进宫多闹腾几回。
这样一来,玉嫔便没有个安生的时候,得日日去烦她如妃。可哪里会想到,海蓝下了重本,一出手就要了福晋的性命。这么一来,倒成了是她庄妃刻意谋算的恶事了。
“本宫前来,不是问你有没有做过,而是要你亲口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如玥的双眼因为愤怒,而泛起了红意:“这些年了,我自问待你不薄。有我的,势必分你一份。就为了当年那个错误的决定我没有拦着,致使你胎落。为了弥补,你怎么放肆怎么凌厉都好,我从来没有真的计较过。
就算是到了此时,也一样希望你能与我抗衡。唯有连你我之力分庭抗礼,后宫才能真正安慰。我以为你会和我同心同德,却不料暗中出手的人,竟然是你。王素春,你太令我失望了。”如玥气的身子有些颤抖,可威严与决然之气丝毫不减。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庄妃自知理亏,想要好好与她说明。“海蓝格格的确是来找过我,而我也有明示过她与福晋争斗。可说到底,上至后宫,下至王府,哪里没有明争暗斗之事。我怎么知道海蓝会出手这样重,好端端的把人逼死……”
“住口!”如玥冷喝一声,恨不得一巴掌盖过去:“本宫不想再听你浑嚼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