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书易的脸皮向來比平常人厚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姑娘当初受伤,殿下几乎乱了分寸,”
云楚眼底的漠然浅了几分,她别开头,看向眼前的紫竹林,一阵恍惚,
书易见之又说道,“凌雪宫的紫竹林是尚京最有名的,也是殿下最喜爱的地方,若以后姑娘有事,可以來这里找殿下,”
云楚喃喃,“我竟不知,他喜欢竹子,”
书易乖乖地坐着,目不斜视,仿佛沒有听到云楚的自语,“姑娘喜欢竹吗,”
“紫竹辛,平,可祛风,散瘀,解毒,我自然是喜欢的,”云楚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可惜紫竹尊贵,寻常人得不到,不然拿來做药膳也是极好的,”
书易嘴角抽了抽,虽然之前听说对方是大夫,但也不需要这般三句不离本行吧,太煞风景了,
“若紫竹与黄槽竹、金镶玉竹、斑竹等种植在一起,反倒更加色彩斑斓,”
“……”额,他人种竹是为了一个“雅”字,怎么到这姑娘眼里反倒为了好看了呢,“以姑娘所说,不如种花更为好一点,”
“春去花残,容易凋零,不如松柏四季常青,”
“春有牡丹,夏见水莲,秋菊灿烂,冬梅傲雪,总不会太寂寞,”
云楚勾唇,“再美的东西,若万变不离其宗,看久了也会厌的,”人也是一样,
“松柏四季常青,岂不是更容易厌弃,”
云楚摇头,“他并非为观赏而生,我如何厌弃,”说完,她便起身,“你家殿下既然不愿见我,恕云楚打扰,”
“你去哪,”
“回屋,”云楚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
琴声戛然而止,
从容低低唤道,“殿下,”
“退下,”
“是,”从容不再纠缠,抱琴便退了下去,她离开走出紫竹林的那一刻,恰好与书易擦肩而过,
“参见殿下,”
“她走了,”
“是,”书易想了想,“云姑娘说她回屋,”
白玉般的手一下一下扣着桌面,凤雪倾闭上眼,似乎有几分疲惫,“慕容启那件事查得如何,”
“回殿下,当初芙蓉湖遭遇刺杀的事情错综复杂,据属下调查,其中刺客來源于三方势力,”
“说下去,”
“分别是太子,慕容家,还有一方势力恕属下无能,至今沒有消息,”
“能控制水域,又能这般准确地把握时机,除了他还能有谁,”凤雪倾的目光透过竹林,不知在看哪一处,“本宫以为太子掺和这件事只是为了除去对他储君之位造成危险的人,倒是不知会有人浑水摸鱼,”
“殿下的意思……”书易并不知道主子口中的“她”是谁,但不该问的,他自是不会多嘴,
“此事若真要查,太子恐怕会第一个站出來反对,到时候,就不知道那丫头会不会直接被处死了……”凤雪倾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心的迹象,
“殿下,以太子的心性,恐怕真正想要除去的是云家,”凤曜这个人,对于得不到的,宁可毁去,在他眼里,秦家王家都不足为惧,他最怕的还是赤雍王,因为这个人,一旦狠起來,太像晋华皇室之人了,,六亲不认,有时候他甚至认为此人是第二个珩王,
安成帝,何尝不这么认为呢,
“但如果云姑娘的身份被确定,恐怕太子会改变原來的想法,毕竟晋华唯一一个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的女儿,对于想要那个位子的人來说实在太具吸引力了,”书易小心翼翼地说道,暗暗观察着主子的表情,
“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了,”凤雪倾的唇角凉薄地勾了勾,“如此,就将我们抓到的那批刺客送与太子,就当是提前送与他的新婚之礼,”
“……”殿下,你不要这样子好吗,你确定你会祝贺云姑娘成为太子妃,书易在心里暗暗诽腹,若不是刚开始看到对方是如何对云楚的,打死他也相信凤雪倾现在说的话,可是他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自家主子当时盯着人家姑娘的眼神,可不是路人看路人的眼神,心里归心里想,书易嘴上还是说着正事,“那些人是慕容家的人,可是众所周知慕容华是太子师,属太子一党,深受太子信任,要挑拨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就是因为深受太子信任,才需要太子來指证,”凤雪倾垂头摩挲着双手,“这事情,扯入了云家,就沒那么容易善了,这罪如果怪不到云楚身上,太子想要自保,那么就只能牺牲慕容家,”
“如此,太子也算失了一条臂膀,”
“皇后是洛家,傅家与洛家是姻亲,失了个慕容华,对他來说不算什么,”凤雪倾目光落在一片刚刚被风吹在地上的竹叶,“如今容家覆灭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父皇做不到瞻前顾后,国师又无法及时赶到,太子一人分担国师实在太过劳累,也该让睿王从皇陵回來了,”
睿王,当今二皇子凤宸,由前皇后所生,而前皇后,是如今皇后一母同胞的姐姐,自前皇后薨后,睿王便被皇上打发到皇陵去守孝,至今都不曾召回,
书易拜服,“睿王贤明仁德,颇受百姓爱戴,此时回來,定可以为皇上分忧,”
“你知道如何做,”
“属下遵命,”
云楚坐在屋里,对着一盘棋,左右手下,却不管怎么走,右手都是死局,她已经在这上面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比之在凤雪倾那边吃闭门羹,她还是比较喜欢思考这些,
自从离开凤倾阑之后,她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棋艺之上,可惜她再用心,终比不上凤倾阑,那人想必从出生起就学会了下棋吧,
对着这样的人,她要如何做,才能有一条活路,
云楚专注地看着自己苍白如骨色的手指,纤长尖锐,只要轻轻用力就可以刺破一个人的皮肤,她太清楚自己,她做过杀手,会杀人,会逃命,可单单于谋划这一上面,离凤倾阑的距离太远,谋划,向來是王者做的事情,凤妍如此,凤雪倾如此,凤倾阑亦如此,可她一直是一把刀,被他人握在手里,如今要这把刀自己去杀人,着实困难,可是,她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身上的毒不知何时是个头,她不知道为什么风机崖底她沒有死,可是命运花的毒不曾消失,就表明,这场戏还沒结束,就算她想要放下隐于山林,也会被凤倾阑拉入这尘世之中,与其被动而入,不如主动为之,总有一日,她会将凤倾阑的秘密一一查清,终有一天,她要他后悔将她抛弃,
可是眼前的事情却还沒有着落,她要乘这段时间想办法查清庆安公主的死因,时间拖得越久,庆安公主的尸体一旦入殓,到时候就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她恐怕还得多了解一些这事的情报,可惜,她可用的人目前还太少,凤流年的秘密太多,凤紫这个人反复无常,王意之虽肯帮她却也防着她,云昭对她虽好,但不会拿整个云家來冒险,算來算去,她能求助的,竟然只剩下了凤雪倾,
如果,霍子燕也在尚京的话,借助他的力量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他当初为凤紫卖命,如今又爬到了什么位置,
云楚将棋盘上的棋又看了一遍,她的未知数还太多,原本以为,利云家可以最快接触到晋华皇室,只是出了庆安公主这件事,将她计划好的一切都打回了原形,
庆安公主的事情,在天下人眼里已经十分明显,皇室分明只要一个替罪羊,她可以,别人未必不可以,庆安公主向來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一定不少,芙蓉湖上她虽有人证,可惜将凤雪倾也拉进这个案子中未必是最好的选择,万一太子一党的人就此怀疑凤雪倾,对日后的合作也会产生影响,
如果她肯嫁给太子呢,
这无疑是最快的一条捷径,既保住命,对于她心里的打算也省了很多时间,可是……她又摇头,且不说皇后会不会同意,这么做肯定会寒了云家上下的心,云家虽不涉党争,与太子却是势同水火,再者,她本人对于太子也是不看好的,凤曜这个人阴险度量又小,在这种人身边活着时时胆战心惊,哪里还分得出心想别的,
云楚撇嘴,这难題,可真不容易解决,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夹起一颗黑子落下,扑面而來的凉意让云楚瞬间回神,抬头,原來是凤雪倾,“你回來了,”她讪讪地问道,
“如此,便活了,”
“嗯,”云楚低头落在棋盘上,下意识地呆了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凤雪倾,“为何,”
“你去求他,就是活路,”
“……”
凤雪倾依旧冷冰冰的表情,“与其在这里欲擒故纵,不如放下身段,他那般的人,要保下你,实在容易,”
云楚咬牙,眼里满是当初的厌恶,“凤雪倾,你什么都不懂,”她的周身围绕着一身血气,像是沐浴在地狱的艳鬼,众人皆以为她与凤倾阑同流合污欺骗天下,众人皆以为她在耍脾气欲擒故纵,众人皆以为她野心勃勃,,凭什么,凭什么,
“凤雪倾,你若真厌恶我到如此地步,何必救我,也罢,是我自作多情,从此我云楚与你天涯两隔,毫不相干,”
对于他们來说,凤倾阑就是一个禁区,一旦提及,必定犹如撕开跗骨之伤,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