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佩一嵌进石壁,瞬时出现一道石门。石门訇然中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穴。
棠雨兴奋地直拍手:“太好了,这一定是在石壁上刻字的人隐居之处,我们这次要拜访到仙人啦——不是仙人,怎会做出明月佩为钥匙才能打开的门呢?”
“等等。”天亦拉住一只脚正要跨进洞的棠雨,“仙人也说不准,我倒觉得,他可能是你们家的一位先人……他利用明月佩指引他的子孙后代来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是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当是位高人,甚至可以告诉自己对付冥妖的方法?
两人互相一点头,天亦走前棠雨跟后,双双走进了洞穴之中……
黑暗的视野,幽绿暗蓝的光线渐亮。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由四棵遮天蔽日的巨树围成,中央则是一棵盘根错节的树根,树根中心凹陷,其中燃烧着蓝绿色的火焰,正是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
天亦回过神来,发觉棠雨正站在自己对面,隔着蓝绿火光的脸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他不知道,棠雨生着海棠花胎记的左肩正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温暖着,仿佛这个未知的空间,正是那朵海棠花的根系所在……
“木之灵宫。”棠雨仔细查看四周之后对天亦说道。不过他们谁也不会料到,他们会误打误撞,发现了月灵宫的木宫!
月灵宫是位于祭月山山顶,镇守五块月灵石的神宫。虽然五块灵石由五守护掌管,但平日里并不在他们手中,而是存放于月灵宫。
十三年前因屠魔大战启用灵石,也是五守护来月灵宫祭拜请出,过后放回。不知道今天找到这个地方来,算是个怎样的安排?天亦皱皱眉,抬起头,参天的树冠深处,仿佛有深邃寒冷的风袭来。
“棠雨,你们衔樱堂有没有什么跟这绿色火焰相关的传说?”天亦说道。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中央的光焰,棠雨当然知道这光焰定是地宫的机括所在,然而要打开这里,必要引发别处小的隐秘机括。方才沿着树墙查看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她摇摇头:“没有……不过这样看来,根据五行相生,木生火,木灵之炎上结出的必是火灵石‘火神’。”
这由木灵为能量燃烧的火焰,修习五行法术的人只要碰到它,轻则法力尽失,重则立毙当场。
她敲敲额角,懊悔道:“可惜怎么也找不到衔樱法杖,如果法杖在,也许能与这光焰产生什么感应呢。”
感应?天亦猛的一惊。这一路上他都和棠雨并肩而行,月神剑和明月佩也没有什么反应;怎么一到了虹镜之影里,这两个物事竟会相互作用,并发射出如此夺目绚烂的亮光,甚至把他们带到了月灵宫所在的祭月山?
天亦也懒得再想。他懒懒往树干上一倚,打算小憩。黑绿的树干靠在背上感觉并不粗粝,反而软绵绵的,几乎要将人陷进去……
糟糕!天亦心道不妙,想要跃出却为时太晚。守护木灵之炎千年,这四棵古树早已有了灵性,若发现不善者闯入,还是要毫不容情得给予惩戒。
巨树从上至下延展出无数根粗细不等的长枝,将被树干粘液粘住的天亦又缠紧数圈。树汁倒是无毒,可再这样根本无法挣脱,越缠越紧,天亦只有窒息而死。
“别动,千万别挣扎,也别用剑砍!”棠雨在一旁吓得几乎慌了神,不过还是镇定下来,双手结印,“我来对付它们!”
只见棠雨双手张紧,掌中登时旋起一团浑浊风团,风沙之声渐响;她再一蓄力,无数风便缠绕着她周身飞舞,风中更卷着片片金黄的枯叶,千叶如刀,将风割作一道道尖锐的裂口。
风声更烈,棠雨的身子被风托着悬浮在半空,她张着修长的双臂,仿佛一只风中的仙鹤。
“萍风卷叶。”天亦苦笑着,不知道她的枯叶刀能不能割断这么坚韧的树枝。
不过他马上止住了笑容。不知是因为风太急,还是叶太密,女孩子皎洁的手腕和脸颊上竟出现了丝丝血痕,可她眼中坚毅的神情,却是一直没有改变……
“袭!”随着女子一声低喝,无数金叶带着飓风向缠绕在天亦身上的藤条袭去。
金色的风暴撞击上绿色的树墙,风声撕裂,巨树震动,漫天绿色的叶雨从巨树耸入天穹的树冠上飘飘洒洒,带着另一个世界的露珠和雨滴,将这个狭小的空间浸得一片潮湿。
“没有用。”天亦的喊声在渐息的风暴声中有些模糊,“别胡闹了,在木之灵宫妄动木力,对你无益的。”经过女孩子这么一番折腾,缠绕的树藤不再缠紧,却也没有松开半分。
“你说我胡闹?你这个给人添麻烦的家伙,竟来说我!”费力不讨好的棠雨有些生气,气喘吁吁得嗔道,“等我找到出口就一个人离开,把你扔在这里!”
“好啊,扔呗。”天亦轻松得耸耸肩,有心要逗逗这个鲁莽的小丫头,“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找到——我真希望在我睡着或者饿死之前看到啊……”
“你敢小瞧我?告诉你,我可是衔樱堂解语君的独生女,木之守护大人最得意的弟子,术法鞭法暗器无一不精通……”
未等棠雨说完,天亦点点头道:“是嘛,你无一不精通,却连几根树藤都砍不断,可见全都白练喽。”
“是吗?都白练了?”棠雨双目微眯,手捏一根银针在天亦脸前晃了晃,“别忘了,你现在不能动啊……”
天亦看棠雨着实被惹怒,心里偷偷一笑,至少现在她眼中已经完全没有紧张和焦虑了。天亦于是求饶道:“好好好,大法师大小姐快去研究机括吧,我不打扰你就是。”
“这还差不多。”棠雨白了天亦一眼,收了银针继续去看木灵之炎;被绑着的天亦继续闭目小憩。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已经进入了清梦……
果然。轻如一片树叶掉落的声音骤然闪过,棠雨没有注意,天亦的眉头更是没有动一下。
不知棠雨绕着那树桩兜兜转转了多久,她突然一拍手,跳起来笑道:“啊,原来是这样,我竟然给忘了,该死该死!”说完她面向木灵之炎,盘膝而坐:“木之肆拂,无阻不透!”
一团与木灵之炎相同的蓝绿火焰在棠雨身周燃烧起来。她是要完整得走一次木系仙术的全部心法。随着棠雨咒语念动,四面树墙继续生发着无数细藤,并向中央的树桩聚拢而去。
天亦静静看着棠雨,没有打扰。他凝神戒备,由树藤遮挡的右手已经按在剑上;他也知道,暗处那个人正在等待着下手的最好时机……
那个跟踪者,从刚才的山崖一直跟他们到这里,呼吸时有时无,就连偶然泄露的细微声音,都恰到好处得似乎故意要自己听见一样。
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天亦握紧双拳。绿色气焰浮上棠雨的脸。与此同时,暗处的跟踪者也屏住了呼吸。
随着树藤延伸而下,天亦对面的树墙如被拆开一般渐渐坍塌下去,露出的只是一片黑暗虚无的空间;而那些落下的树藤,却在中央包裹起木灵之炎,渐渐暗去木炎的光芒。
天亦心下一紧,这样下去,木之灵宫很快会变得一片黑暗,那也许正是跟踪者等待已久的下手时机!
他额角沁出细细的汗来。从未有过的紧张让他还未出鞘的剑发出一声低啸。终于,树藤将木灵之炎完全包裹,天地瞬间黑暗。他记下棠雨的方向,拔剑向她冲了过去——
“谁!”他将运功完毕的棠雨扑到在地,瞬时风声已经急逼背后,他反手以剑一挡,再一滚开,也不知月神剑刚才挡掉的是什么攻击。
如他所料,月神剑的耀眼白光已在黑暗中被完全吞没,好在他紧紧搂着棠雨的肩膀,还好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看来那个跟踪者没有发现,那时棠雨的萍风卷叶刀已经割开数段树藤,令天亦能够假装不能动弹,趁敌不备快速出手:“雨。还好,你没事。”
他问着,怀中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极不情愿得扭了扭身子,才说道:“可惜可惜,第一次叫得这样亲切,怀里抱的却是别的女人……”
“什么?”天亦猛得推开怀中之人,是了,这个气味,这冰凉的身体,不是她。他厉声道,“你是谁?”
“废话,说了有什么用?你又看不见我。”那女子答得百无聊赖,又笑道,“也好也好,看不见我,免得你见色心起,跟我动手犹豫起来,那才叫没劲。”
“你!”天亦气得一剑劈过去,却落了空。他有种更糟的感觉,女子的声音近在咫尺,可自己身周方圆十里内都没有任何气息;
刚才自己冲过去速度极快,可这女子却在黑暗的一瞬间将棠雨转移,这样匪夷所思的能力,只可能是冥界的念力了。
“姑娘,我也很想在黑暗中与你来一场完全不知晓彼此的对决。”天亦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不巧的是,你已经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女子声音懒洋洋的,不过她的出现好像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幽冥地府镇守喑血殿的地座使,以高超念力闻名。也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天亦说完,只听那女子哂笑道:“看来寒逐风那老东西没少跟你说幽冥地府的事啊……不知他有没有提过,他曾是我绯雪的手下败将?”
天亦心道果然没有猜错,平复下心中百般推测,也抱着肩笑着回答道:“师父自然说过绯雪姑娘不仅念力高深莫测,土之术法也是臻入化境,在冥府妖王四座使中名列第一。不过么……”
天亦没有说下去,五指悄悄拢上月神剑柄。黑暗中绯雪的声音也终于显露出一丝不耐:“不过什么?”
“不过,屠魔圣战的那十三年中,绯雪姑娘却没有率领妖众抵抗四大守护的围攻,而是莫名奇妙消失掉了。”天亦凝神戒备,“眼睁睁看着你的十万妖众白白牺牲啊……”
“小子,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么?未免太过小聪明了。”绯雪声音懒懒的,就如同听别人的事一般漫不经心。
天亦只道这绯雪要以说话引开自己注意,伺机出手。绯雪却话锋一转,说道:“你救棠雨两次,我倒真要谢你才是。”
这话说得大大出乎天亦意料,他以为绯雪不过是要来个斗转星移,反过来诌几句话来激怒自己;怎知她反而谢起自己来,话音真挚诚恳,丝毫不像作假。天亦心下一滞,握在剑上的手稍稍松了。
“谢我?为什么?”天亦问着,只见暗处红光一闪,定睛看去,竟是一颗灿如美玉,大如雀卵的半透明石头在闪耀着微弱红光,正是火神灵石;而托着火神的凝脂玉手更是皓白莹润,美不胜收。
“因为我与棠雨是姐妹,你救她一命,我如何不感激?”绯雪说着,红光照耀下她一张香培玉琢的俏脸,宜嗔宜喜的神容,翩跹袅娜的身段,无风自舞的红裙,如此绝世美貌,仙人灵姿,天亦看了,心中不能无感。
只是她这仙人一般的风流态度,不知怎么竟染上一股魅惑妖气,与她形貌格格不入。天亦被她美色惑住,半天才回应过绯雪所说的话:
“姐妹?棠雨今年不过十六七岁,如何能有你这个千年老妖做姐姐?”天亦反驳中故意将绯雪称作老妖,绯雪听了也不生气,秀眉一扬,似笑非笑道:
“幽冥之事,虚无缥缈;转世轮回之说,你们灵州人也是无可佐证。”绯雪五指一拢,将火神合在手里,“我今日不杀你,权作你救棠雨两次的谢礼。再次让我遇见,咱们便要兵刃相见了。”
天亦心道我救棠雨两次,你也该放我两次,怎地下次见面就要生死相搏?未等天亦话出口,绯雪气息已经消失,只在绯雪原先站立的地方腾地冒起一股冲天大火,几欲将黑夜烧做一片火海。
天亦急忙抽身后退,只见烈火,蓦地凝作一股火刃,在黑暗中渐渐割出一扇门的样子,如果从中穿入,不知会见到如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