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到肉体当中已经是不知多久以后的事,千秋暖睁开眼,发现自己露天躺在地面上,喧闹的人声似乎与自己隔了些距离,应该是在相对僻静的巷子里。
稍微一动就感到全身酸痛,跟被一百头大象踩过一样,她慢吞吞地撑着坐起来,左右瞅瞅,面前走过一个穿着襦裙的年轻女子,忽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仔细再一想,我勒个去这不是和自己穿越过来那天一样的么!
时光倒流?还是自己又穿越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一位老妇人领着小孙子从她跟前过,低声念叨了一句作孽啊,扔下三五铜板。
千秋暖嘴角抽搐一阵,心想一回生二回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乞丐了,索性伸手抓过那几个铜板,清清嗓子,开始吆喝:“各位父老乡亲,大叔大娘,大哥大姐,小女子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
台词还没念完,腰间突然横过一条胳膊,将她拽得重心不稳向后倒下去,后脑勺磕在一条木棍上,顿时眼冒金星。
“一睁眼就不安分,嚷嚷什么。”将她拽倒的胳膊老实不客气搂着她的腰。
这声音实在太耳熟了,千秋暖一扭头,对上一张满头血痂鼻青脸肿的脸,差点没认出来,眨眼看了半晌,半信半疑地:“你……”忽地发现刚才撞得脑袋生疼的其实是这家伙的胳膊。
萧此翻了个身将她抱在怀里,又闭上眼继续睡。
千秋暖几乎被成山的问号埋没,抓着他胳膊使劲摇:“别睡了,你给我醒醒!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此抬起一边眼皮道:“我断了三根肋骨,你再摇,我可死了。”
“死你也给我说清楚!”
软磨硬泡了半天,萧此终于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把她在水神宫晕过去以后发生的事说了个梗概。
当时萧此被狻猊从废墟里刨出来,几乎只剩一口气,发现那三人都是只昏睡过去并无大碍后,本想坐下来休息片刻,调息为自己疗伤,谁知一丝内力也调不出来,还在纳闷,整座水神宫突然开始颤抖,一副要连地基一起崩毁的架势,吓得他拎起昏睡不醒的千秋暖飞也似的逃下山。
千秋暖一愣,不自觉问道:“他们俩呢?”
“就知道你醒来必会问,”萧此臭着脸斜靠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他们的死活原是和我没什么相干,要不是怕你睁眼后抓狂,我才懒得再回去把他们拖出来。”
得知染非和疏翎都无碍,千秋暖小小地松了口气:“那你的肋骨……”
萧此摆出一脸傲慢:“死不了,思赋替我把骨头接了回去,过上几个月就能长好了。”
千秋暖刚要点头,忽又觉得不对,再次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睡在大街上?”
萧此心不在焉地答道:“懒得找住处,反正你过去也是乞丐,当不会嫌弃睡大街。去去,给师父弄点吃的来。”
千秋暖只好爬起来,想到外面找个小摊买俩包子,没走几步,恍然大悟,转过身来试探地问:“其实你是走到半路昏过去了吧?”
一只鞋飞过来:“少罗嗦!要被饿死了。”
多亏了刚才那老妇人的铜板,流氓师徒二人一人吃了一个肉包子,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豆粉,浑身都有了气力,简直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我们仨的混沌之力都没了,三仙估计也都被打为凡人,得有不少人哭天抢地,须得小心避开认得我们的人,否则铁定被怨念死。”千秋暖擦擦嘴上的豆粉,小声说。
萧此撇了撇嘴:“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看那边。”
千秋暖循声望去,不远处围了一大圈人,不知在看什么好戏,顿时也好奇起来:“那边怎么了,我们也去看看?”萧此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千秋暖早已拖着他一路飞奔过去。
人数一点儿也不比当初在朱雀城卖北斗钥的时候少,可惜这回千秋暖不能扒在萧此背上看,挤了半天不能突围,干脆大喊一声:“不好!官兵来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顿时乌拉拉散了个一干二净,被围在中央的人也显露出来。
千秋暖:“……”
疏翎和染非各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好姐妹一样依偎在一起,猛地看见千秋暖足以塞进一个灯泡的口型,甚至来不及擦掉伪装的眼泪,就这么大眼对小眼地愣住了。
“你们……”千秋暖觉得脑袋不够用了,“这是在干嘛?”
最先反应过来的疏翎迅速放开了染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是谋生的手段,你当初不也要过饭么。”
千秋暖难以置信地:“你们这是在要饭?你们怎么会沦落到要饭的地步?”
还是染非脸皮厚,笑嘻嘻地勾过她的肩膀:“咱也是能屈能伸的主,既然做不了高高在上的神,总得有法子养活自己不是?绝不能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看扁了。”
千秋暖干笑几声,指指他身后:“居心叵测的人就在你背后。”
染非大吃一惊,三连纵跳开,警惕地望着来人:“你想干啥!”
无辜的思赋手里抱着一只油纸口袋,里面飘出肉香,他把吃的递给疏翎,不无感叹地道:“我来给你们送午饭,却被说成是居心叵测的人,真是老天无眼。”
千秋暖彻底晕了:“你们几个到底唱的哪出啊,集体在这儿要饭?”
“何止是如此,我可是砸了金饭碗,往后恐怕都要露宿街头,行乞为生了,”思赋含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口水长流的染非,“凝时死后五灵俱散,木神宫金神宫也接连坍塌,我们现在无家可归,身无分文,我原是说到山中开块地安心劳作,他养尊处优惯了,下不了地,别给我添乱也就是了,结果他硬说我在侮辱他的尊严,非要证明自己有营生手段,这不,当街要饭来了。”
千秋暖被雷得语言中枢故障,萧此嘲道:“要饭就不损及尊严了?堂堂木部正神成了乞丐,啧啧,真是千古美谈。”
染非大怒:“你说什么!”忽地眼珠一转,反唇相讥,“我当然是养尊处优惯了,没啥本事,你倒还可以找个达官贵人伺候伺候,拿点度夜资。”
萧此额上青筋暴跳,千秋暖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别闹别闹,你当他放了个屁。”又转而问疏翎:“那你……”
疏翎倒还坦然,随手将那装包子的油纸袋扔了,淡淡道:“我是被他硬拽过来帮衬的。”
“嘁~说得好像你不缺钱吃饭似的,”染非翻白眼,“你家那些小正太,怎也不见来一个说养你一辈子。”
这话可就刻薄了,思赋皱着眉扯了他一把:“说什么呢!”
千秋暖看她脸色不好,却也没有发怒,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苏丞他来找过你吗?”
疏翎默不作声,千秋暖赶紧岔开话题:“啊,那啥……要不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一住?萧此,”又转过头去他身上翻找,“知道你钱多,拿点出来花花。”
萧此一把将她提得脚离地:“都不是神了,反而比以前还嚣张?”虽是这么说,却还是招呼了一声:“走。”
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千秋暖心满意足地往客栈的木床上一扑,还没等享受,就又被扯着领子拽下床,差点背过气去:“哇!”
“去打热水来。”萧此命令道。
千秋暖揉着咽喉处泪花闪闪:“你自己怎么不去,水桶那么重老娘提不动!”
萧此微笑着拗了下拳头,咔嗒的骨节错动声听得她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我去我去!”拎起木桶夺门而逃。
要取热水得穿过后院,千秋暖一手一只木桶蹦下楼,转到后院,忽地收住了脚步。
疏翎与苏丞正面对面站在院中,距离稍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加上天色已经暗下来,连表情也瞅不见,千秋暖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十分好奇。
二人说了一阵,千秋暖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打水的,耐心地等结果,直到萧此等得火大,冲下来想把她按着打屁股,千秋暖使劲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指指院中让他看。
不知疏翎说了句什么,苏丞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俩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
“看什么看,回头长针眼。”萧此掰开她的手,将她扛上肩膀带回房间。
千秋暖两脚乱踢:“放我下去,你不是伤了肋骨吗!”
萧此将她扔到床上,然后自己也压了上去,千秋暖意识到不对,警惕地向床脚退去:“你干啥?”
萧此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刚才认真想了下染非的建议,确实不错,你花我的钱倒是大手大脚,准备拿什么来还?要不你就像他说的,用度夜资来还?”
千秋暖瞪眼:“度夜资?你付?”
“你要是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我不介意换过来,”萧此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宽衣解带,“我伺候你,你付我度夜资。”
“滚!”
这二者之间根本没差,千秋暖怒冲冲地:“你爱作践自己别拖上我!”
萧此怔了怔,看她气得眼圈发红,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俯下身去,在她嘴角处浅浅地吻了下:“以后不会了。”
千秋暖勉强地嗯了一声,却发现他继续脱衣,脱完了自己的还准备来脱她的,顿时火气又窜了上来:“你又要干什么!”
萧此板起脸:“我记得你在灶城好像说过一句话,差不多是时候兑现了吧。”
自己在灶城说过一句话?什么话?千秋暖冥思苦想,终于记了起来,脊柱一阵发凉。玳瑁簪折断那晚自己被搡出门外的时候似乎是说了——
“你给老娘等着,总有一天,老娘要日了你!”
汗,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
萧此的神情正经得就像在讨债一样,两眼闪闪亮:“来吧,不用客气。”
“我嫑刀口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