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旭站在那儿沉吟了一会儿,正色道:“我觉得殿下应该是想收服他们,可殿下让宇文将军带他们去昭德殿,不怕适得其反吗?”
他其实更像说‘不怕弄巧成拙吗’,只是考虑到弄巧成拙这个词有点不合适,所以换了个词。
李元吉一边招呼权旭跟上,一边点头道:“我确实想收服他们,至于说让宇文宝带他们去昭德殿,会不会适得其反,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到最后,李元吉一脸唏嘘。
确实是没办法的事。
观云殿虽好,可并非久留之地。
观云殿地处在太极殿的正北方,是皇家御花园里的一座宫殿,是李渊,以及后宫里所有的嫔妃、皇子、皇女,玩乐的地方。
并非是‘办公’场所。
此前,他为了方便监管被软禁在安礼门上的李建成和李世民,选择了在观云殿办公,也没有在意观云殿是不是一个适合办公的地方。
今日在望云亭碰到宇文昭仪以后,他才意识到,观云殿也好,观云殿所在的皇家御花园也罢,都是宫里人玩乐的地方,不是办公的地方,也不适合办公。
他已经获得了监国的身份,已经从李渊手里拿到了大量的权柄,并且将李建成和李世民彻底的掌握在了手里,就没必要再待在观云殿办公了,也没必要再打扰宫里其他人的安宁。
不然的话,宫里的很多人会因此赶到惶惶不安的,也会因此过上如同罪囚一般,度日如年的生活。
他要的是一个大家都平安喜乐的大唐,而不是在高压政策下,在暴力威胁下,所有人都惶惶不安,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大唐。
而且,御花园也好,东宫也好,承庆殿也罢,都是李渊为自己,以及李建成和李世民所选定的以后要生活的地方。
李渊已经将大唐绝大多数权柄交给他了,中间一点儿磕绊也没大,李渊还肩负着大唐皇帝的名头,他不可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李渊。
所以观云殿迟早要腾出去的。
不仅如此,他还准备将两仪门以北的所有区域划拨为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三人的生活区。
在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失去权柄的情况下,作为胜者,他不介意在这方面大方一点。
反正,太极宫这么大,即便是将两仪门以北的所有区域划拨为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三人的生活区,剩下的也够他用。
所以没必要在这方面去计较什么,更没必要小气。
在这件事上,早腾也是腾,晚腾也是腾,还不如尽早的腾出来,免得李渊、李建成、李世民三个人憋坏了,给他闹什么幺蛾子。
权旭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所以疑惑的问道:“怎么会是没办法的事呢?”
不等李元吉搭话,权旭又忍不住道:“您可以让宇文将军带他们去中书省,或者舍人院啊?!”
中书省和舍人院在太极殿以西,跟昭德殿、天策府、修文馆、门下省中间隔着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太极殿。
李元吉瞥了权旭一眼,感叹道:“我现在不适合在中书省和舍人院所在的地方露面,如果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的话,我甚至都不想在门下省所在的地方露面。”
中书省和舍人院那是草诏的地方,现在又是中书省和舍人院下发几道关键旨意的时候,他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这个时候去中书省和舍人院所在的地方的话,会被人说闲话的。
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矫诏’之类的词汇,会被毫不犹豫的按在他头上。
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极大的好处,所以说什么也不能去。
至于门下省所在的地方,有一个叫做史馆的衙门存在,大唐的史官,以及编撰大唐以前历朝历代历史的官员都在里面。
他去了,也容易被按上‘篡改历史’、‘为自己洗白’之类的词汇。
但相比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矫诏’之类的词汇,‘篡改历史’、‘为自己洗白’之类的词汇的危害,会小一些。
至少,现在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危害。
以后嘛,可能会被人说成是曹操那样的奸雄,亦或者比曹操更奸的存在。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不了将武则天给掐死,立下古往今来第一座无字碑。
是非功过让后人随便说去。
反正啊,你就算将我喷成筛子,你也改变不了我是大唐扛把子的事实。
历史考试的时候,你得规规矩矩的写上,武德六年夏,齐王元吉兵谏玄武门,俘太子建成、秦王世民以禁,帝闻之,长叹之,许齐王元吉监国之职,齐王元吉以亲王身当国。
你只能这么写,也只能这么记,写其他的零分。
李元吉也不在乎权旭听不听的出来自己话里的深意,在说完话以后,就快马加鞭的赶往昭德殿。
赶到昭德殿的时候,宇文宝已经先一步到了,并且吩咐伺候在昭德殿的宫人将昭德殿收拾的妥妥当当,只等李元吉驾临。
李元吉入了殿门,在所有人恭迎声中大马金刀的往殿中的坐榻上一坐,接受了所有人参拜。
“青雀,到王叔这里来!”
李元吉宣告了一声不必多礼,然后对薛收、于志宁、韩良等人团团围着的李泰招招手。
李泰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小孩子心性离不了人,一个劲的往薛收背后躲。
薛收在将李泰挡的严严实实以后,戴着枷锁,挺身而出,一脸悲愤的喊道:“齐王殿下!稚子何辜?”
李元吉有些好笑的道:“我这个做叔父的,难道不能跟自己的侄子亲近一下?”
薛收往前一步,更加悲愤的怒吼道:“你分明就是想拿稚子开刀!”
李元吉皮笑肉不笑的道:“呵呵,到底是谁在拿稚子开刀?我真要是想拿稚子开刀的话,你觉得就凭你们几个拦得住吗?”
李元吉说到最后,厉声惧色。
薛收毫不畏惧的怒吼道:“我等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卫王殿下一根汗毛!”
说着,往李泰身边靠了靠,于志宁、韩良等人也紧紧的靠向了李泰身边,所有人都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李元吉冷笑道:“你们还真是对待别人一个标准,对待自己一个标准。”
说到这里,李元吉看向了宇文宝,冷冷的吩咐道:“还不把人给我带过来!”
宇文宝大声的喊了一句,“喏!”
然后带着人兴奋的扑向了薛收等人。
他早就看薛收等人不顺眼了,也早就想教训薛收等人了,只是李元吉一直没有放话,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李元吉放话了,他自然不会客气。
“宇文宝你敢!!!”
“李元吉!你难道真要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吗?!”
薛收一边厉声惧色的冲着宇文宝怒斥,一边仰着脖子冲着李元吉悲愤的高喊。
李元吉理都没理。
宇文宝则像是一个大反派一样,‘桀桀桀’的笑着扑向薛收一行。
薛收眼见李元吉根本不搭理他说什么,宇文宝又越逼越近,干脆瞪起了眼怒吼道:“列为同僚,跟他们拼了!”
一时间,所有戴着枷锁的人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宇文宝等人。
可惜他们都带着枷锁,一些武艺不俗的人还带着镣铐,根本不是宇文宝等人的对手。
宇文宝上去就是一脚,将薛收踹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止住。
又一圈砸在了于志宁的腹部,将于志宁砸的像是大虾一样弯下了腰。
面对韩良以枷锁的一角撞了过来,宇文宝一个闪身就避了过去,脚尖一勾就把韩良给勾倒了。
要不是有枷锁撑着,韩良非跌一个狗吃屎不可。
“拿来把你!”
宇文宝在解决了韩良以后,一把将李泰拽到了手里。
李泰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早就被吓到了,只是迟迟没有崩溃,如今被宇文宝这么一拽,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
薛收等人听到了李泰的哭声,一个个绝望的嘶吼着冲向了宇文宝。
他们所展现出的绝勇,竟然不输给那些在战场上拼死作战的悍卒。
只可惜他们有枷锁镣铐束缚,纵然有拼死的决心,也很难对宇文宝等人造成太大的伤害,更难阻止宇文宝带走李泰。
薛收眼看着宇文宝将李泰送到了李元吉身边,歇斯底里的嘶吼了一声,就要撞柱。
还好权旭及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脚将他踹翻在了地上,没让他得逞。
权旭是知道李元吉心思的,知道李元吉要收服薛收这些人,所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薛收等人撞柱而死。
李元吉瞧着乱成了一团的昭德殿,抚摸着李泰的脑袋,在李泰身躯僵硬,极度惊恐的眼神中,柔声安慰道:“你再怎么说也是我李家的嫡系血脉,我李家的男人,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流泪会显得很没出息。”
李泰没有被安慰到,但却止住了眼泪。
因为他已经被吓的忘记流泪了,也被吓的不会哭了。
“收拾收拾,像什么样子。”
李元吉拉着李泰的手,让李泰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望着乱成了一团的昭德殿,皱了皱眉头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