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第259章 地主之谊

陆浑山庄。

宋勉走进了阅岩亭,只见宋之悌对面正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气格峻拔,鼻梁高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自信从容之气。

“高尚。”

下意识念出这名字,宋勉自己都感到有些忌惮,道:“果然是你,劝你莫再给宋家添麻烦。”

其实,他已经从宋之悌改变态度时说话的语气猜到可能是高尚来了,但他没有与薛白说,毕竟在有可能成为陆浑山庄的主人之前,他首先是陆浑山庄的子弟。

“我只说几件事。”高尚道,“八郎不是我义兄杀的。”

“说得仿佛你瞧见了一般。”

“我义兄身边护卫,皆府君所派之范阳老卒。老卒杀八郎不需砍第二刀,更遑提第三刀,既无闲心斩八郎命根,更不可能让八郎还有力气写下凶手姓氏。”

高尚侃侃而谈,除了说话的内容,那自信且真诚的态度也添加了许多的说服力。

“我断言八郎乃薛白使人所杀,那以血写就的‘高’字便是证据,偃师县不会再有旁人嫁祸。

“你全凭猜测。”宋勉道。

高尚没有回答,宋家真的需要一份证据,来证明谁杀了宋励吗?不需要。

宋勉指高崇为凶手,因为这符合宋家当时的利益;他指薛白是凶手,自然带来更大的利益。换言之,查出杀宋励的凶手,代表的是宋家态度的转变。

高尚于是反问了一个问题,道:“薛白既然能除掉我义兄与郭万金,待利用完宋家,岂不敢除掉宋家?”

“他怎么会?!”

“贵妃义弟,新科状元,赴偃师上任,做事大刀阔斧,其志不在小矣,你以为他凭什么放过你?”

宋勉答不出来。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原因可以总结为他这个层面的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一层。

高尚盯着他,直到把宋勉身上的不安感尽收眼底,问道:“对了,薛白可有用私利来哄骗你?还是你们义气太深了?”

“没有!”

宋勉连忙大喊一声。

下一刻,他一名叔父已经站了出来,径直抡了他一个耳光。

“啪!”

巴掌声清脆,让整个宋家都清醒过来。

“我没有。”宋勉脸颊发烫,不敢去捂,以最诚恳的态度道:“我确是犯了傻,但绝没有私心。”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宋之悌才开口,道:“你太急躁了,坐下。”

“是。”

宋勉羞愧地坐下,等着,虽然不知他们这是在等什么。

直到有下人通禀道:“阿郎,崔公、郑公来了。”

崔唆、郑辩到了之后,一个个世绅也相继抵达,最少的也有两百顷以上的田亩。

“见过宋公。高郎君也在,今日这般相谈安全吗?薛县尉可是个莽撞人啊。”

“无妨,他该已猜到我来了。”

说话间,又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喘气,道:“老朽气力不济,走山路慢,来晚了,诸位见谅。”

“这是郭太公来了吧?”

世绅们议论起来,道:“郭涣既已投靠薛白,如何还邀他来?”

高尚道:“无妨,并非要谈见不得人之事,都是光明磊落之人。”

说过之后,他很有风度地去扶了郭太公进来。

众人落座,当先开口的是高尚,道:“我这一趟先到洛阳见了令狐少尹,他谈及偃师县,用了三个字不安稳.….”

若说高尚、薛白都是有本事的人,众人对高尚显然是更熟悉且信任的。而提到高尚,不得不提另一个人——曾经的河南尹、水陆转运使李齐物。

宋之悌听着,再次闭上了眼,一边听,一边想着旧事。

开元二十四年,李齐物担任怀州刺史,举荐了高尚。旁人只关注到了这份赏识,却甚少意识到,是因为高尚出谋划策,屡建功劳,才得到了赏识。

比如,天宝元年,李齐物在三门峡开漕运,弃石入河,激得水流湍怒,舟不能入。但高尚收买了吴怀实,与圣人说李齐物兴修水利,惠济于民,圣人龙颜大悦,赐貂裘一领、绢三百匹,特加银青光禄大夫,兼鸿胪卿,赐玉尺一把,诏称因他能干,故有此赐。

这般一路高升,天宝三载,李齐物升至河南尹,那时便常到陆浑山庄来,高尚也相陪着来过几次,因此宋之悌与他们相识。

当时高尚没有结识安禄山,却已展露出不同寻常的志气。其人还极为敏锐,从陆浑山庄的一些异样,发现了宋家私铸铜币之事,但却没有揭发,反而替宋家隐瞒了下来,后来还举荐义兄高崇来帮宋家遮掩。

再过了两三年,李齐物被贬,高尚投奔了安禄山,却还没有忘记当年熟悉的这些人。

这次的事,高尚把道理一点明,宋之悌就明白了……是宋勉这个蠢材被薛白利用了,而他也老糊涂了,差点就被欺瞒过去。

“假道伐虢,诸公皆听过这典故,可事情未发生之前,谁也不会意识到自己成了虞公。昨日,薛白夺了郭家田地;今日,他清算田亩户籍,逼你们交租税;明日,他便要夺走你们所有的田地!”

高尚说着,激昂地挥动了拳头,以此来刺激众人的情绪。

但他心里却是很平静。要做成事情,必须让旁人兴奋,但他却必须保持冷静。

另一方面,他其实很理解薛白的想法。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想的……他幼时在河北生活,河北的税赋可比河南府要重得多。且除了土地兼并,他的家乡还有更多、更大的问题。

战火一起,朝廷便强制征兵;大量的胡人部落内迁,稍有管治不当就到处抢掳;他最最恨的,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偏见,连河北世族到了关中以后都瞧不起他们这些河北的平民。

但那时,他也以为一切还可以治理,有一度他也想要在规矩之内以温和的手段来改变不公,他跟着李适之试过了。

不行的,治理不了。

故而,今日高尚要除掉薛白替义兄报仇,也就是相当于扼杀掉一个曾经的自己,很简单,简单至极。

他没有想什么新的主意,他只是把这些世绅平时控制地方的做法说了一遍。

“薛白机关算尽,没用的。诸公只需要反应过来,且齐心协力,便能让他无计可施。偃师县的大半田地是你们的,粮食是你们的,钱货是你们的,连县署里的吏员也都是出自你们的支系,他凭什么与你们斗?”

“郭太公,你的田地、宅院都可以还给你,只有一点,劝说郭涣背叛薛白。郭涣太了解县务了,好在他的一切都是郭家给的。”

“花钱,送女人,不惜代价收买他身边所有人,幕僚、吏员、差役、仆人,哪怕是门房、奴婢。不愿收东西的,栽赃、诬告,让他们麻烦缠身。

“薛白现在住的宅院是谁的?收回宅院,将他赶出去。别以为这是小事,这能摧毁他的威望,打击他的信心,还能让我们更好地监视他。”

“我们该让这偃师县没有任何他的容身之地,为他做事的人走在路上,你们都应该把路堵住,因为偃师县连沿街的商铺都是你们的。”

“不必舍不得花钱,把仓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发给城中百姓,毁掉他的声誉。这些人是最愚蠢且最见利忘义的,让他意识到连百姓都不站在他这一边,是对他心理最大的打击。

“我们做的都是合规矩的,该让他像深入泥潭一样不能自拔.…..

高尚有一瞬间的恍神,回想起过去辅佐李齐物时的经历。他深刻明白一个官员到了地方,是绝对不可能抵抗当地世绅之力的。

聚议之后,高崇的首级与尸身也被挖出来了。

当时刁庚是把首级和尸体一起运来的,尸身就埋在乱葬岗,首级则是给了宋家祭奠宋励。至于如今还找不找得到,总归是由着宋家怎么说,高尚已不可能认出来。

宋之悌把为自己准备的楠木棺材拿了出来,给高崇披了华衣,重新下葬在邙岭。

高崇死时,极尽潦草。死后数月,第二次的葬礼却又极尽奢华,躺的是王公重臣的棺椁。

“义兄!”

“魂兮归来!”

高尚拜倒在坟前,泪如雨下。

“我自幼失怙,茕茕孑立,是义兄收留我,以高氏宗门,引我置下,入籍为兄弟,我之身份、姓名,皆义兄所赐……鸣呼哀哉!”

“深恩未报,深恩未报!杀我义兄者,不共戴天,此仇不报,誓不为三根香线插在坟茔前还未燃尽,管事来禀报称有人来找高尚。”

“找我?”

高尚十分诧异,心中有个直觉,能这么快找来,该是薛白的人。但来的却是个年轻矫健的汉子,自称是二郎山樊牢手下。”

“樊牢?”

高尚不由诧异,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问道:“你姓甚名谁?哪的那年轻汉子像是微微错愕,没想到高尚会问他这样一个小人物,答道:“小人胡来水,是陕州、平陆县人。”

高尚问道:“平陆县?知道为何叫平陆县吗?”

胡来水应道:“知道,以前叫大阳县。后来,太守修漕运,烧列山石,挖出了一把上古铁戟,上面刻着‘平陆’两个字,是大祥瑞,就改了县名。”

高尚闻言微微一笑,因当年就是他给李齐物出的主意,献上了祥瑞。

“你是陕州人,为何跟着樊牢。”

“那年开凿三门峡,水涨得厉害,我阿爷在岸边拉船,被黄河水卷走了。我刚十六岁,跟人跑商,在二郎山跟了帅头。”

“你今年几岁?”

“二十四。”

高尚这才点点头,知道修漕运是在天宝元年。如此说来,胡来水的遭遇还与他有关,但他已习惯了,李齐物当时是河南府的重臣,随便一个决定就能影响了许多人的一生……就像蝼蚁。

“樊牢如何知道我来偃师了?”

胡来水应道:“前段时间,出了一些事,帅头自认对不住高郎君,特让小人在偃师县等着。他说,郎君一定会来为义兄报仇。”

高尚脸色冷淡下来,道:“他既然知道,还不把刁庚交出来?!”

他当然知道刁庚,因他才到偃师就得知了刁庚是怎样拿着高崇的首级到县衙请赏、招摇过市。

“请高郎君听小人解释,高县丞并不是刁庚杀的.…..”

“还想骗我?!”高尚故意施压,身后的侍从立即便拔出刀来。

胡来水骇然,说话时声音都在抖,道:“是,是是….帅头……亲手斩的高县丞。”

“是吗?”

“高县丞成了逃犯之后,便投奔帅头。后来,薛白想要买铁矿,高县丞便让帅头带着他到伊洛河边,没想到还是被薛白找到了,威逼帅头把人交出来。”

“然后呢?”

“帅头不愿背叛高县丞,可薛白不停逼压,高县丞先动了手…...”

“够了!”

高尚知道以高崇的性格确实不会坐以待毙,他这义兄有些太过狂傲受过。

“到底是谁杀了我义兄?”

“是,是..帅头。”

“还想骗我?”

高尚看得出胡来水在说谎,他也了解樊牢的性子,有担当,愿意代人但这次,樊牢也当不起。事情已经闹开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必须恩怨分明,给对他恩重如山的义兄报仇。

“回去告诉樊牢,把刁氏兄弟的脑袋交给我,否则我踏平二郎山。

胡来水感到杀气逼来,连忙应下,落荒而去。

高尚与宋之悌低语了两声,宋之悌遂安排人缀着,胡来水没到偃师县城,而是一路到了码头,找了小船渡河,往南面去了。

入夜。

薛白正在翻看公文,听得敲门声响。

“郎君,回来了。”

施仲说着,引进了一个黑衣短褐打扮的年轻人,正是胡来水。

“没被人盯着吧?”

郎君放心,我是绕了一大圈才回来。”

薛白引着胡来水入内坐了,亲手倒了一杯水,详细地问了他见高尚时宅院寂静,渐渐到了天明,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打开门,门外已聚集了一大堆人,担架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有锦袍中年跪在担架边。

“恳请薛县尉把宅院还给草民的阿娘!”

突如其来的哭喊声把宅院中的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杜五郎与薛运娘正在收拾去洛阳的行李,听到动静,连忙跑到门外,只见气氛已经沸腾了起来。

“宅子是县署要我租给县尉的,我阿娘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啊!”

“这么大的宅子,每月给两百钱!”

我没说我不愿意,可我阿娘如今病情加重,唯盼着能回到熟悉的宅院居住….”

杜五郎听得头大,上前就去与他理论,但再抬头一看,见到外面的百姓指指点点,忽然想到,这不就是自己带人闹事时的样子吗?

那理论还有什么用?

他干脆蹲下身,向那老妇笑道:“阿婆,你早膳可用了啊?”

那老妇牙都掉了,记忆也不好,见了这圆乎乎的少年郎,还当是她的孙子,咧开没牙的嘴笑起来,可惜她已老得没气力说话,

过了一会,薛白出来,首先也是与这老妇人打了招呼,看外面风大,先使人将她搬到堂中,再谈其他。

锦衣中年见了忙道:“县尉莫非想占草民的宅院,避而不谈.….”

“让你娘在门外吹着风谈吗?!

薛白怒叱一声,威风凛凛,吓得锦衣中年噤若寒蝉。

宅院让就让了,本就是人家的,闹下去损的是他的名声,气势薛白却是不肯相让。

殷亮则是配合默契,跟着骂道:“县尉初来任上,你等巴结着要献宅院。今县尉不肯与你等同流合污,随你等花样百出,却不知公道自在人“好!”杜五郎当先捧场叫好。

无非是搬也得搬得体面。

安排了搬家之后,薛白说是身体不适,没去县署,交代殷亮将一些紧要的文书先处理了。

殷亮到了县署,先是发现有几个文吏没有把公文交上来,而是重新去了吕令皓的令廊。到了中午,郭涣的妻子到县署来找他,说是家中那五岁的小孙子病得很重。

“殷录事,那小老儿先回家一趟?”

郭涣放下手中正在核算的账册,看向殷亮,目光中带了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殷亮读懂了这道目光,叹道:“郭先生去吧。”

郭涣走后,殷亮过去拾起案上的册子,自己核算起来,忽然想到了当年他随颜真卿到醴泉县,花了四年多的时间也没能重新清查田亩、户籍。

对这些事的困难,他是有所预料的。

“录事,有妇人在县署外报案。”

今日薛白没到县署来,殷亮遂让那妇人到尉廊问话,对方进来时,他抬头一看,竟见是一个十分美貌且有风韵的女子,他当即便警觉起来。

“呜呜,请录事为奴家作主,奴家乃陈州淮阳郡人氏,被偃师县民汪大拐来,奴家要状告他。”

殷亮皱了眉,因他正是河南府陈州人。

果然,美妇哭哭啼啼地便想贴近他,他当即一拍桌案,喝道:“汪大来了没有?带到法曹录供!”

“录事,人来了,就在法曹。”

“走,问话。”

六曹院里正有个丑陋短小的汉子在哭嚎,吏员们都无法安心做事,站起身看着。

殷亮赶到之时,见了这汪大的模样,不由惊讶,竟因此有些怀疑那美妇真是来告状的。

“是县尉来了?”汪大见到有官吏过来,迫不及待就扑上来,喊道:“她真是我婆娘啊!县尉你为我作主!”

殷亮连忙伸手一推,喝道:“我不是县尉,好好说案情!”

汪大被推得一个跟跄,脚步虚浮。

“奴家是被他拐来的.…..”

“不是!我下了聘礼娶的!”汪大血气翻涌,愤声大吼,“你与县尉,你话音未了,他竟是仰面倒了下去,响起“嘭”的一声,脑后一片鲜血。

殷亮大吃一惊,连忙上前伸手去探,汪大却是已经死了,鼻孔里隐隐有血,该是有隐疾或中毒。

“殷录事推死他了!”

“是被殷录事吓死的。”

议论声起,那美妇扑上前,抱住了汪大的尸体,竟是悲哭道:“汪郎!呜鸣……你死得好惨啊....”

后堂,吕令皓已转了过来,喝道:“出了何事?!”

这不过是寻常伎俩,殷亮早有预料,只有一点他没想到。

要陷害他,办法多得是,其实不需要枉杀一条人命的。

他愣愣看着汪大那张丑陋的脸,见到的是至死还在着急、愤怒的表情,急怒得让他很想要了解这个卑微的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再了解也晚了,人已经死了,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工具。

“因为薛崭那小子冲得很,随时可能要动手的样子,吕县令最后没有押殷亮下狱,但借机停了他的权职,夺了他的权。

高尚已住进了弄晴别业,以方便盯着偃师县的形势。宋家也很信任他,安排了很多人手听他使派,打听消息,沟通联络。

今天的进展很顺利,但此时高尚听了结果却有些疑惑,事情虽然都是依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但他似乎还没看到薛白的应对。

他当然有派人盯着,知道薛白今日一早答应搬出魁星坊之后,直接就搬到了城西当铺后的一间属于杨氏商行的宅院,之后便称病在家。

高尚却知薛白是故意的,或是托病不出,以静制动,等待这边士气衰竭;或是托病求援,等待帮手前来。

“再去探,他手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盯牢,包括杜家、杨氏商行的管事…….”

“高郎君,薛白出城了。”

“去了何处?”

“洛阳。”赶来报信的人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连忙答道:“是他手底下的幕僚杜誉,带着一大队车马出城了,在码头登船,说要往洛阳。”

薛白?你亲眼见到他了?

“没…….没有,是小人觉得薛白一定藏在队伍中。”

高尚脸色严肃,叱道:“往后盯梢,别再让我听到你臆测之事。”

“小人是觉得….....”

“够了,我要的不是你的猜想!”

话虽如此,若让高尚来推测,他也认为薛白有可能去了洛阳,要证实也简单。

“阿浩,你去洛阳一趟,见了令狐少尹,问问薛白是否从朝中寻求支援。”

受高尚的赏识,不久前刚被推举为队正,因感激高尚,主动请缨陪他来走这一趟。

被唤作“阿浩”的人其实名叫田乾真,还不到二十岁,因聪明勇武,很“喏。”田乾真应了,却又问道:“是否我找机会弄死他罢了?早些报仇,早些回去。”

高尚摆摆手道:“打探清楚就好。”

除此之外,他并未做太多的布置,从头到尾,只是给地方世绅提了个醒、打探些消息。他做事完全不像高崇一言不合就动武,他三言两语就能四两拨千金,利用大势压人。

纤夫们拉着船只逆洛河而上,前方渐渐显出繁华的洛阳城。

杜五郎回看了一眼身后的洛河水,垂头丧气道:“感觉像是落荒而逃了啊。”

他虽然懒,但也理解薛白在做什么,把田亩、户籍清算了,百姓多少地就交多少租税。若做成了,就能让农户减轻一半的负担,对世绅而言虽有损失,但每年还是能从田地里获得大量的粮食。

说白了,就这么简单一件事,他忙着忙着,一度觉得快要做成了。结果倒好,原来世绅不能接受此事,反应过来了。

杜五郎很失望,倒不是像薛白那样有大志向,一心改变这些,而是他对几个农户吹了牛,这么灰溜溜地被赶出偃师,过意不去。

偏偏薛白交代的事还要去办。

平时他虽嫌薛白太过自重,可若真要让他帮忙送个信,他还是发了牢骚,自语道:“都什么关头了,只顾着儿女情长。

到了洛阳的次日,杜五郎便去了思恭坊,一路打听,寻找着李林甫在洛阳的宅院。

这一带有很多唐元功臣。

唐元功臣指的是唐隆政变时的功臣,因避讳李隆基的名字而称唐元,总之多是在武周朝时犹忠心李唐之人。他们年轻时多在洛阳度过,老了也隐居于此。

杜五郎问了几间宅子,主人都是他根本没听过但据说很厉害的老功臣,高德、刘玄豹、张德、李献.…...

终于,他找到了一间占地小到让他诧异的宅院,在一众唐元功臣的宅院中显得很不起眼。

“啊?这里是右相在洛阳的宅邸?”

“不然能是你的宅邸?!”

眼看门房鼻孔朝天,杜五郎便确认了此事,想来李林甫任相以后就没再来过洛阳了。

“那什么……你们家十七娘若到了,能否派人到道德坊杜家与我说一声,我有封信....

“你算什么东西?”

因杜五郎的气质实在不像权贵,说话又吞吞吐吐,那门房已经不耐烦起来。

杜五郎只好挠了挠头,应道:“我不算什么,总之你与十七娘说,薛白的信在我这里。

说罢,他也不理会这趾高气昂的相府门房,转身走掉了。

小巷那边,正有人在远远盯着杜五郎,之后将他的所有行程递给了河南府少尹令狐滔。

令狐滔听罢,转头吩咐道:“持我名帖,到思恭坊问一问是否右相要来,府署该准备迎接。”

“喏。”

做出安排之后,令狐滔继续处置公文,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心腹回来禀道:“阿郎,小人去问过了,右相没有要来洛阳的安排,是相府千金要来……另外,因之前的掠卖良人一案,右相安排了右金吾卫兵曹参军杨齐宣巡查此案,随道护送。

“相府干金?”

令狐滔倒想起了此前听过的一些传闻,摇头苦笑。

先前是假的张三娘,这次是真的李十七娘,薛白不愧是攀附裙带起家的,但高家兄弟岂可能被同一种手段击败?

他招过田乾真,道:“告诉高尚,薛白又请了一位红颜知已…….”

说到一半,他微微一愣,发现高尚与薛白经历倒有些相像之处。

很多年以前,高尚还是个如同乞丐的贱民,偏勾引得令狐滔的一个堂侄女委身与他。

旁人只知是怀州刺史举荐高尚,使贱民也能得以任官,却不知最初把高尚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是令狐家。

从洛阳送回偃师县的消息是顺流而下,当天夜里就递给了高尚。

“还真去求援了?”

高尚竟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彼此都明白,棋盘上的棋子就这么多,大势在高尚,薛白若不肯认输,必须借来更多的棋子。这次薛白不可能再利用偃师县的农户、漕工,因为高尚不像高崇,能给他这种机会。

那么,薛白很可能要倚仗相府千金。

也许是障眼法?

屋中灯火通明,高尚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心想相府千金能到洛阳,虢国夫人也能派人来,务必小心提防着。

官道上一片漆黑,薛白正举着火把夜行,低头看着满是泥泞的道路,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一切计划顺利,高尚没来,那他能否解决偃师县的弊政?

想肯定是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的,他在这个过程中却有了更多思考,关于变革与破坏,关于谁会是他的支持者。

他确实打算去找些帮手来。

229.第226章 县尉第413章 取舍138.第135章 分利241.第238章 动手(求月票)263.第261章 挥锄145.第142章 改变第388章 交朋友第443章 梦游通天宫186.第183章 手段第408章 非战之罪第369章 情敌271.第267章 聪明误245.第242章 惊醒主人316.第309章 迎宾278.第274章 归342.第334章 食子第341章 互帮互助第424章 自欺欺人第452章 长安乱139.第136章 用人256.第254章 深耕163.第160章 一念之间339.第331章 天下本无事44.第44章 信任144.第141章 书坊223.第220章 话别148.第145章 继任者195.第192章 秘书省254.第252章 善缘(2合1)第393章 下一步99.第99章 得宝歌241.第238章 动手(求月票)156.第153章 妙法第368章 真功劳161.第158章 东宫主力142.第139章 胡儿舞第7章 夜眺长安77.第77章 孝子第355章 兵临城下第459章 劫持94.第94章 天下一牌局277.第273章 禁归317.晚半小时发88.第88章 师徒285.第280章 隐藏106.第106章 东宫喜宴212.第209章 铺路288.要晚十来分钟吧第370章 移棺276.第272章 当归36.第36章 两头通吃第367章 献俘第423章 怂恿212.第209章 铺路313.第307章 罗钳322.第314章 设套149.第146章 诈161.第158章 东宫主力59.第59章 选婿99.第99章 得宝歌第386章 长恨歌96.第96章 春闱五子119.第119章 结交边将第412章 诗言志221.第218章 心结222.第219章 赐浴232.第229章 援手98.第98章 御状217.第214章 长生殿95.第95章 谗言38.第38章 平安无事第456章 挟天子第451章 风吹去271.第267章 聪明误第433章 南下剿贼第371章 瘦死的骆驼281.第277章 压不住54.第54章 白膏油第375章 私怨第453章 祭婿文稿215.第212章 卯金刀113.第113章 家宴228.第225章 上任第458章 哗变第397章 小团体94.第94章 天下一牌局333.第325章 贵妃醉酒26.第26章 铁案328.第320章 军器第439章 无贵贱340.第332章 鱼目混珠第429章 背后的阴谋284.第279章 狼人313.第307章 罗钳113.第113章 家宴43.第43章 满堂惊贵230.第227章 每个凶手193.第190章 吏部试第384章 画师第451章 风吹去
229.第226章 县尉第413章 取舍138.第135章 分利241.第238章 动手(求月票)263.第261章 挥锄145.第142章 改变第388章 交朋友第443章 梦游通天宫186.第183章 手段第408章 非战之罪第369章 情敌271.第267章 聪明误245.第242章 惊醒主人316.第309章 迎宾278.第274章 归342.第334章 食子第341章 互帮互助第424章 自欺欺人第452章 长安乱139.第136章 用人256.第254章 深耕163.第160章 一念之间339.第331章 天下本无事44.第44章 信任144.第141章 书坊223.第220章 话别148.第145章 继任者195.第192章 秘书省254.第252章 善缘(2合1)第393章 下一步99.第99章 得宝歌241.第238章 动手(求月票)156.第153章 妙法第368章 真功劳161.第158章 东宫主力142.第139章 胡儿舞第7章 夜眺长安77.第77章 孝子第355章 兵临城下第459章 劫持94.第94章 天下一牌局277.第273章 禁归317.晚半小时发88.第88章 师徒285.第280章 隐藏106.第106章 东宫喜宴212.第209章 铺路288.要晚十来分钟吧第370章 移棺276.第272章 当归36.第36章 两头通吃第367章 献俘第423章 怂恿212.第209章 铺路313.第307章 罗钳322.第314章 设套149.第146章 诈161.第158章 东宫主力59.第59章 选婿99.第99章 得宝歌第386章 长恨歌96.第96章 春闱五子119.第119章 结交边将第412章 诗言志221.第218章 心结222.第219章 赐浴232.第229章 援手98.第98章 御状217.第214章 长生殿95.第95章 谗言38.第38章 平安无事第456章 挟天子第451章 风吹去271.第267章 聪明误第433章 南下剿贼第371章 瘦死的骆驼281.第277章 压不住54.第54章 白膏油第375章 私怨第453章 祭婿文稿215.第212章 卯金刀113.第113章 家宴228.第225章 上任第458章 哗变第397章 小团体94.第94章 天下一牌局333.第325章 贵妃醉酒26.第26章 铁案328.第320章 军器第439章 无贵贱340.第332章 鱼目混珠第429章 背后的阴谋284.第279章 狼人313.第307章 罗钳113.第113章 家宴43.第43章 满堂惊贵230.第227章 每个凶手193.第190章 吏部试第384章 画师第451章 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