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间凝固。
红裳的左手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传来清晰的痛感。雪花纷纷扬扬，像是想要覆盖整个世界，而朱红色大门前的女孩，正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
“若是我娘还在，她就算是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你踏进沐家半步。”
女孩站在大雪中，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的发上、肩上，以及她手里的弯刀上。“如今，我也可以这么做。这条命你若拿得起——你便拿去吧！”
柳家的副掌门柳卫川倏地抽出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红裳重重的一击。雪花染白了他的发鬓，他猛力的一挥，红裳的身体向后飞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红裳的另一只手上也多出了弯刀，她再次冲了上去，双手执刀攻击全开。柳卫川躲避的同时也暗自诧异，这丫头使用的法术真让人吃惊，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也许是跟尹光耀呆一起久了，红裳捡起了自己很小就喜欢的弯刀，开始走另一条不是很正宗的习武道路。谁说驱鬼师只能用剑呢？她用月牙弯刀一样可以很好的！只是红裳虽法术一直都修习的不错，却似乎卡在了一个地方，很难突破。比如现在，柳卫川在摸清了她的套路后，就可以很轻松的反击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姜还是老的辣。
红裳节节败退，当手中的弯刀双双被挑飞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输了。
整个人摔在雪地里，她抬起头，看向沐家的大门。
爹……娘……
门里的小月牙，从红裳出现后就开始打坐调息，她现在最重要是把自己体内的气息稳住，所以这场战斗，她并不能帮红裳什么。
柳卫川走到了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跟锦绣比，你差的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跟我爹比，你差的也不是一点半点。”红裳毫不示弱的顶了回去。
“好丫头，嘴够倔。叔叔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薄云龙曦，在哪里。”
“薄云龙曦……”红裳念着这四个字，就想到了连翘……她现在在哪里？她过得还好么？……
“……这是沐家的传位之剑，自然是在我们掌门的手上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亏你也能问得出口。”
“沐连翘……她在哪里？”
“不知道。”红裳冷冷的回道。
薄云龙曦可是个宝贝……别说驱鬼师了，这世上只要是用剑的，没人不垂涎吧。他这次来，除了要收下沐家之外，还要抢到薄云龙曦！可是这眼看就要攻下沐家了，怎么这个年轻的小掌门迟迟不出现？
“哼，恐怕是吓得藏起来了……沐祥云把掌门之位传给这种人，真是悲哀——沐家就这么毁在你们手上了！”言辞之间，竟丝毫不觉得这次柳家对沐家下战帖，他就是那个煽风点火的主谋。
红裳低着头，不理会他只想坐起身，他却是把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个小掌门在哪里，那么你就已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你还是到地下跟你爹团聚吧！至于薄云龙曦，我一定会得到它！”柳卫川说着举起了长剑，光滑的剑面映出他冷酷无情的脸。
“住手！！”沐水终于不受控制的大喊出声，“沐柳两家之战，我们败了就是了！就算从此以后我们要改姓为柳……你不能杀她！你不能杀她！！”沐水已经语无伦次，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沐水！”红裳蓦地朝她看去，“听着，我们沐家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改姓！不要求他，如果这一天总归要来……我也还是很幸运。至少，在最后，我还跟你们在一起。”
“红……裳……”沐水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了隐忍的啜泣，“如果真的都要死，还是让我先死吧……我不要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你们离我而去……柳副掌门，你要真想杀人，你就先杀了我吧……”
“杀了你们？呵呵……我不会杀你们的，等攻占了沐家，我还要绑着你们在西陵城转一圈，之后还要把你们送回柳家，让我们掌门亲自处决。怎么样，你们这些小人物，可以死在驱鬼第一世家柳家掌门的手里，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活了吧？”
“到头来，你还不是只做了个副掌门？……哼。”红裳嘲讽道。
柳卫川皱眉，他语气不悦的说道：“你懂什么！”
“我难道说错了么？你不是柳家的副掌门么？‘副’——掌门！”红裳特地咬重了那个“副”字。“说什么会混出个名堂，二十年过去了，也不过如此。”
“你！……”
“也不过如此……”
*
“爹，你怎么还在这里……”十岁的红裳，走到自己父亲的身边，整整一个下午了，没想到爹爹还在这里。
沐祥云正对着一个紧闭的门，身体微微颤抖。
“爹？”
“裳儿，我跟你说说……你娘的事情吧。”
“我娘？”小红裳默默地低下头，“爹爹，你是不是记性不好，你以前跟我说过，我的娘亲是……”
“你的娘亲，是英璃。”
“我、我知道……”小红裳的声音越来越低，“你说娘亲不在这个地方，等我长大了，我要、要去找她……”
“那你还记得小姨么？”
“小姨……”小红裳默默地念出这个名字，她继而抬起头，眼神坚定，“嗯！我记得！”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娘亲是碧莲阁的人，而沐家是不能和碧莲阁有任何关系。她的存在是不被允许的，可是小姨……为了让她可以平安来到这个世上，便和爹爹成了亲，扮了十个月的假怀孕。一个如花的姑娘，竟然会选择这样做，几乎是抛弃了自己的名声更何况她的心里还有喜欢的人……所以在红裳的心里，她对小姨充满了感激。娘亲产下她之后，为了不让世人起疑，还是离开了……而小姨，也在那一晚，对外宣称因难产而死。
“小姨可以不离开的……我会把她当自己的娘亲一样去孝顺！”
“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沐祥云叹了一声，将红裳拉到自己身旁，“裳儿，门那边躺着的，就是你的小姨。”
“……什么？”
“今天下午我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重伤的女子，就是你的小姨锦绣……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大的希望了……”
十年，整整十年。
红裳还记得，她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是在五年前，爹爹告诉她，之所以会把所有的事情跟她说，是因为想让她知道，她的娘亲还活在这个世上，等将来长大了可以偷偷地去寻。
而小姨，也为了寻找某个人而离开沐家……对外，所有人的以为小姨在生下她的那一晚就去世了，其实并不是那样……
“……死了？”小红裳呆呆的问出这句话。
“嗯。”沐祥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她找到那个人了么？”
“应该，没有吧。”沐祥云不是很确定，但是锦绣身上的刀伤……“裳儿，给你的小姨磕几个响头。”
“嗯！”小红裳应了一句，便跪下身，冲着紧闭的门毕恭毕敬的磕了几个头。她活这么大，只对着小姨的假遗照磕过头，而如今对着的，是真正的小姨……
小姨是娘亲的亲妹妹，据说和娘亲长得有七分像……
“爹！小姨到底是谁害死的！我们要给小姨报仇！”红裳越想越难过，她直起身子，不甘心的看着沐祥云。
“这个仇，恐怕没那么好报……”
*
“我爹说的对，这个仇还真是不好报。”红裳抓紧了地上的一把白雪，又渐渐松开，“柳卫川，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自然是被你克死的！”
“不对！她是被杀死的！”
柳卫川面色铁青的看着红裳，对于这丫头的话，他不想相信，可是心里却很想问清楚……
“副掌门，谷副掌门已经到城外了。”突然从身后走上一名弟子，把最新的情报告诉了柳卫川。
柳家一共有两个副掌门，其中一个是柳卫川，人们习惯喊他卫副掌门，而另外一个就是谷副掌门，柳谷柱。这次谷副掌门因事耽搁了，所以并未参加战斗，柳卫川以为他会在他们攻下沐家后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赶到了。
“谷副掌门……”红裳蹙紧了眉头，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下真是大事不妙了！“柳卫川！——”沐红裳蓦地喊了他一声，可是她后面的话却说不出口。
本来，她可以利用锦绣的事情拖拖他，可是这个谷副掌门来了，那一切都要变了……谷副掌门可不会对小姨的死感兴趣……
柳卫川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长长的街道上，柳家的弟子纷纷让出一条路，雪地里一人骑着马快速赶来。
“谷副掌门。”柳卫川走了上去。
柳谷柱从马上下来，拱手道：“卫副掌门，谷某来得唐突，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
“沐家怎么样了？”
“差不多算是要攻下了！”
谷副掌门看了看几个被绑在后面的沐家弟子，以及坐在地上的红裳，他笑道：“既然如此，就先杀了一个，以儆效尤！”他的视线牢牢地盯着红裳。
柳卫川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他转过身看向红裳，“杀了她……现在么？”
“嗯。”谷副掌门点了一下头，继而又问道：“怎么，现在不行么？”
红裳狠狠地剜了谷副掌门一眼，“真难为你特地赶来了！”
谷副掌门冷笑了一声，他举起长剑，“沐家的大小姐是么？就让谷某在这里处决你吧！”
“等等！”柳卫川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他的话已经喊出来了，他微微愣住，继而硬着头皮说道：“那个……谷副掌门，这丫头知道薄云龙曦的下落！”
“哦？”听到这个消息，谷副掌门收回了剑，他盯着红裳问道：“丫头，快说，薄云龙曦在什么地方？”
“我说了你难道就不杀我了么？”
“当然。”谷副掌门顿了一下，“你若说了，我就不杀你。”
红裳好笑的看着他，这老狐狸，说这种假话以为她会信么？不杀她？他千里迢迢赶过来不就是为了杀她的么！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在说什么了，所有的底牌都已用光，而接下来要面对的……红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我就不告诉你。”
“你！——”
“要杀就杀吧，想从我口中套出薄云龙曦的下落？——做梦！”
“好！既然沐姑娘都已经这么说了，那谷某就成全你！”银色的剑光从红裳的脸上闪过，谷副掌门本来就是打算框她的话可从没想过让她活——“死吧！！”他喊道——
“叮！！！——”
突然有一把剑从天而降，牢牢的插在红裳身前的雪地上，兀自散发着冰蓝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