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处理了一名伤员,陈娟就听见阵地前沿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
她直起腰,看见那些浑身泥泞,满脸都是炮火硝烟的战士们簇拥着四副担架拼命往这边跑。人群如同海‘浪’般涌动着,快快快的吼叫声撕心裂肺。
抬着担架的是十几名华夏战士,原本两个人就可以抬的担架被他们四个人一组抬着,担架左右还有人伸手帮忙。他们飞快地向这边跑着。前面有人拼命地挥着手,清通道路,有壕沟的地方,立刻就有人跳下去,让他们踩着肩膀往前走。
就连四周其他的战士,也一拨拨地跟着担架跑,似乎就算挤不进人群帮不了忙,这么跟着跑,也能出上一份力!
还没等陈娟‘弄’明白生了什么事,人群就已经向自己涌了过来。
“长官,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当先跑到陈娟面前的一位少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哀求着,飞快地让开了路。
四副担架,出现在陈娟眼前,上面躺着的,是四名血‘肉’模糊的机甲战士。
他们无声无息地躺在担架上。显然已经都陷入了昏‘迷’。他们的头盔已经被摘去,泥泞的身体上依然可以分辨出不同于华夏军人的深蓝‘色’制服。
四个伤员年龄不一,大的应该已经过三十岁了,小的看起来才二十一二岁。他们的气质一点也不像正规的军人。陈娟对军人的气质非常熟悉,而眼前这四个伤员,除了一位二十五六岁的上尉外,其他的都是低级军衔的普通士兵,或者说更像民兵。
“长官,救救他们吧!”耳畔,无数战士带着哭音的哀求,让陈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眼前是一张张脏得分辨不出容貌的脸。这些年轻的华夏战士,有的咬着嘴‘唇’,希翼地看着自己,有的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更多的人,已经是泣不成声,眼泪从眼眶中大颗大颗地流出来,在他们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浅白沟壑。
“少校,无论如何要救活他们。”一直指挥着临时医院救治工作的那位中校挤进了人群,红着眼睛对陈娟道:“他们就是悍军的机甲战士,不是他们挡在我们前面,夕阳山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悍军!
这个词一下子让陈娟明白了过来。
这个名字,她这两天听到的何止百次。她更明白,如果不是悍军。不仅仅是夕阳山,恐怕现在的整个雷锋岛战局,都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无数的北约装甲部队,会裹着滚滚尘土在凤凰城平原飞驰,一架架铁鹰般的战机,会将城市化作一片火海。
后方刚刚才稳定下来的城市居民会在炮火中丧生,等到雷锋岛被北约完全占据,遮天蔽日的战舰将穿过茫茫大海,闯进华夏其他海域的出海口。
不用听中校和周围的士兵再说什么,早在后方集结的时候,陈娟和每一个医护小组的成员,都已经知道了发生在夕阳山上的一切。
就是这支被许多人看成民兵的部队,为他们带来了一场奇迹般的胜利,而这场胜利,除了归功于这支部队自弗伦索镇向北的一次史诗般的战略迂回外,更应该归功于他们布置在夕阳山上的一个装甲营!
四百多名悍军战士和实力高出他们一个等级的两百辆裁决者,打了一场血淋淋的‘肉’搏战。
他们在阵地前沿战斗,在壕沟里战斗,当裁决者的攻击阵型冲上山坡的时候,他们就像猛虎一般扑出阵地,冲进敌人的机甲群,近距离绞杀。
谁见过炮弹抵近对方的装甲开火的?
谁见过浑身都已经被打得稀烂,还抱住敌人,任凭如同千手观音般的导弹往自己身上砸的?
谁见过每次出手,都是以命搏命打法的?
谁见过已经驾驶微型机甲却依
然疯狗一般往强大的敌人身上扑的?
战后统计,阵亡的一百五十多名悍军战士,有过一半是和敌人同归于尽!
这个装甲营,就像是烈火中的凤凰,一次次在火焰中涅巢,也一次次让实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裁决者铩羽而归。
这些机甲战士之间的战斗,太过惨烈,太过壮烈。
那一次次火星挂地球般的碰撞,那匪夷所思的‘操’控技巧,那一个个悍军战士血战不退的身影,是这个时代最瑰丽的画卷。
而对陈娟等医护兵来说,这支部队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
正是这个装甲营,在裁决者袭击了两个战地医院之后,向敌人发动了疯狂的报复。
他们在敌人的出击阵地大开杀戒,数以千计的北约士兵和数不清的仓库物资化为灰烬,数不清的北约特种小队,在他们领导的特种对抗中被歼灭。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这不是一句‘色’厉内荏的口号。
在他们的领导下,一场持续了整整五六个小时的特种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最终以北约出击阵地的全线收缩而告终。
哪怕有裁决者给他们撑腰,巨大的损失还是让苏斯白苏斯联军的成员畏惧了,退缩了。
每每想到被裁决者袭击的两个医院尸横遍地的悲惨景象,医护兵们就恨得咬牙。而每每想到悍军第一师特种营对敌人发动的疯狂报复,想到自己部队的特种兵们回来时。机甲浑身都沾满了敌人血迹的狰狞模样,那种痛快,酣畅淋漓!
他们自己虽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护士,可是,谁敢向他们动手,谁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悍军特种营,十倍百倍地为他们讨还了公道!
许多战士,已经泣不成声。
这是华夏的土地,可是打得最壮烈的却是悍军将士。这些来自*自由世界的战士。用他们的英勇战斗,征服了所有华夏士兵。
陈娟俯下身细心的检查着四名悍军伤员的伤,她知道,这几位伤员对于阵地上的战士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整个雷锋岛方面军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们是这场战役当之无愧的英雄,他们不能死!
直到少校医疗官陈娟和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将四位悍军战士送进了手术室,外面的人群也没有散去。
战争,是男人的世界。
在这个血与火的世界里,只有铁骨铮铮的汉子,才会明白彼此间的惺惺相惜!
那是一种超越了感‘激’,超越了同情,超越了友情,甚至超越了亲情的感情。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他们互相托付后背,他们共同面对敌人。
随着手术室‘门’的关闭,‘门’上红灯在一下一下地闪烁着。
恰如此刻阵地上,所有将士共同的心跃节奏。
还有四十几名裁决者逃走了,他们向西面仓皇溃退,不过,哪里是悍军主力的所在地,悍军不会放过他们!
前方已经传来消息,那位方楚天中将,已经在暴怒中率领悍军最‘精’锐的直属特种营出动。
等待这些裁决者的,将是悍军的复仇之火!
在蒋秋实的主张下,苏斯白苏斯联军主力开始向七星镇南部十公里的第五资源公路第三路段突围。
从小镇通往第三路段之间的道路,是一条宽阔的一级公路。
公路修建于平原,两侧最近的山也相距近一公里,地势相对平坦。从空中看去,这个通道,就像是一个横着地形,绕过山区,直通西北。
因为这条路最适合机甲集群高速通过,
又是北约联军进攻夕阳山时的主要路线,沿途散落着大量的北约零星部队,所以,已经六神无主的朗曼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指挥集群的七个装甲团也默认了蒋秋实的指挥。
尽管他们也清楚,在这个方向,华夏部队很可能布置重兵,可相较于在敌人占尽了电子优势的情况下,去山区之中打转,去进攻随时可能出现的阻击阵地,还不如加快速度沿着这条路向西碰碰运气。
他们实在已经没有勇气,再进攻任何一个山头了。
夕阳山那矮矮的山线,已经成了他们的噩梦。盆地西部的这些山,却比夕阳山更高,地势也更加险要。
况且,走这条城际公路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以最快速度和贝利夫率领的增援部队会合,形成一定的兵力厚度。如果能收拢一些部队,赶在后面的敌人追上来之前与增援部队协力打开一条通道,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一队队苏斯机甲,开启了公路模式,沿着公路向西轰隆隆地前进。
七个团,加上聚集过来的游兵散勇,加起来也是过一万辆战斗机甲。
两千多辆运输机甲,指挥机甲,电子机甲,一路浩浩‘荡’‘荡’。不过这看似无坚不摧的钢铁洪流却没什么气势,就算大地震颤,引擎轰鸣,惊得兽走鸟飞,也难掩其虚弱颓唐。
有后面的两个师帮忙阻击,队伍前行还算顺利。
毕竟是中央指挥集群,有让别人掩护自己优先撤退的权利,就算被勒令阻截追兵的两个师一碰见对手就举手投降,终究也能拖延一点时间。
离开小镇后,身后的枪炮声就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朗曼坐在指挥机甲‘蒙’着顶级犀牛皮的指挥席上,僵硬的身体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朗曼的家族,在苏斯帝国算不上什么大贵族,和皇室的关系,也仅限于狩猎或舞会的时候会一张最低等的邀请帖,纯粹请来凑热闹,增添人气。
如果不是受贝利夫青睐,并跟随这位苏斯帝国著名的不倒翁一路青云直上,以朗曼家族的底气,再过五十年也培养不出一位手握重兵的上将。
朗曼一向很知足。
论天赋,他只算中等偏上,论战绩,他也算不上力压群雄,就算不少小人物挣扎向上的“刻苦”二字,他也做得不够。
不过,他有运气,也有眼力!
在苏斯帝国,想要挑战贝利夫元帅军部第一人宝座的人有很多,可这些人不是还隐忍着没有动手,就是动了手却一败涂地。
朗曼不想当军部第一人,连第二人都不想当。
他只想跟在贝利夫的身后,站在一个隐蔽的位置。贝利夫青云直上则乘风借力,贝利夫一败涂地则悄然拉开距离。很现实。
可是对他的家族来说,却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一直以来,他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分寸。因为他知道。贝利夫迟早会下台,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分寸,让贝利夫在位的时候视他如心腹,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分寸让别人不把他的名字列入后贝利夫时代的清洗名单。
进攻夕阳山,是他第一次向贝利夫主动争取,让贝利夫将这场战役的指挥权给自己,对他来说,几乎就是在脑‘门’上贴上贝利夫嫡系的标签。
可他不在乎,以前需要控制分寸,是他没有足够的机会上位。而拿下夕阳山的战功,已经足以让他在贝利夫走后,依然笑看八面来风,巍然不动。
那是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会失败的作战计划,因此,他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一仗,怎么就输了。
他已经失魂落魄地在座位上坐了很长时间。
不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实在是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坟墓。